三十七
认识的人都说我恋旧,穿了三年的袜子破洞了才扔,住了十年的城市从来不挪。
其实不是。
我抠门加路痴罢了。
这个城市每个角落我都走过,如果换了新的,我该多不习惯。
我不会知道新城市里的酒吧街后有没有一个可以放肆伤感的角落。
我也不会知道新城市的小公园里倒数第二把椅子上有没有刻着那对小情侣从恋爱到结婚到离婚再复婚的零散随笔。
我更不会知道如果我离开了,和我走散的那个人,还会不会回来。
万一呢。
枯燥无味地活着,人总要抱点幻想才能说服自己不是行尸走肉。
可是麻木久了,心里冰冷一片,再多的幻想和妄念都暖不过来。
我对那些男孩都撒了谎,我不是不相信爱情,我仅仅是爱不了他们。
我当然清楚他们只是图我买这买那,挺好,各取所取。
我图的也只是活生生的陪伴,谈感情伤烟伤肺还伤肝。
濒临死亡的时候,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人在我心里的分量原来这么重。
重到与我生命等同。
以至于,没有立场继续偷偷爱他,便能绝望到活不下去。
周臣,你可真贱。
三十八
你不是贱,是蠢。杨言说。
他把泡发了的我挪到草坪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我,凶狠的模样好像下一秒就会打断我的手脚扔进厕所。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捂着头想。
我不该跳这种三米高的吊桥,我应该去跳立交桥,不然也不会除了后脑勺差点被拍开喝了一肚子脏水外什么也没有收获到。
这其中最过分的就是,我脑袋特么的没有被拍开。
所以我得躺在这里听这个救我的垃圾喋喋不休。
还不如让我死了呢。
周臣,但凡你肯动脑子想一想,或者哪怕不那么倔强听我解释一句,也做不出这么智障的事。杨言气得都要挤出双下巴了。
我连冷笑都不屑。
这时候希望我动脑子了?说的好像你不是把我养成智障的罪魁祸首。
可我不是真的智障。
有些事情,哪怕是我这种脑细胞退化成草履虫的人也能想明白。
文学院的男生不止我一个,他杨大少从一开始接近我就别有目的。
能有什么目的能让他不惜忍受我这败类也坚持殷勤了四年?
生活不止眼前的狗血,还有更狗血和极致的狗血。
玩弄或报复,二选一而已。
他图的,到底不是我这个人。
离开也许是良心发现,重逢却是实打实的蓄谋已久。
杨言,你怎么能,怎么敢,这么不要脸呢。
三十九
我的母亲是个弃妇,这是我很久以来清晰认知的事实。
再美丽善良的女人,也只是个女人。
没有背景,带不来荣华富贵,不能让某人一夜飞上枝头飞黄腾达。
哪怕怀了孩子,也免不了被薄情的男友弃如敝履。
何况,这男友攀上了杨氏千金,暗度陈仓新婚在即。
世事如此可笑,若不是母亲坚持,我恐怕连看一眼这世界的机会都不曾有。
而她为了我,众叛亲离孤苦一生,临到死还在守着那早已枯萎永不再生的虚伪誓言。
到头来,高高在上的依旧高高在上,被玩弄鼓掌的依旧被玩弄鼓掌。
我活得已经艰难,是哪里碍了你杨大少的眼,非要堵上我所有的活路?我灰败地质问杨言。你他妈跟我搞你不反胃的吗?
我站不起来,浑身一丝力气不剩,只剩无能拍打草坪的嚣张,隐忍许久仍旧肆意泼洒的眼泪淋漓尽致地诠释着我的软弱和不争气。
杨言似乎有一秒钟的失神。
我不是你哥哥。他嘴唇翕动,笑容惨然。我以为我是,所以我走了,可我真不是,我不过是个谎言的产物。
我给他绕晕了。
四十
有一阵子,杨言极其痴迷边缘文学。
大作家总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怪癖。
带入现实就魔怔过分了。
周臣,如果有天你发现我是你亲哥你会怎么做。他这样问我,态度还挺认真。
我是仔细地思考过那么几分钟的。
那敢情好啊。我回答得格外没心没肺。我能顺理成章甩了你,我他丫的认祖归宗成了富家大少指定能找个漂亮妹子,我一准戴套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杨言听完很严肃,唇角抿得死紧。
不准。他说。反正生不了不存在多严重的伦理问题,你只能跟我一辈子。
说完立马来了次不带套的宣誓主|权行为。
我就觉得,杨大少是真有病。
哪有人把幻想后讨论的结果付诸行动这么不讲道理的。
他绝壁有毒。
可谁让我是被他包养的呢,只能忍耐一下的样子。
大不了隔天报复回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