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近,那么远

作者:溪明

舒河问他:“轩,你在这里站很久了吗?”“也不是很久,我只是想好好看看你。”“我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老样子。”“是没怎么变,但是变得更好看了,你没注意到吗?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要往你的店里多看两眼呢。”

 舒河笑道:“他们是看蛋糕,不是看我啦!”他又邀请轩宁道:“到我的店里坐坐吧,我很没出息,只能做这些。”他有些羞赧地说。

 轩宁站着没有动,拉住舒河的手,深深地看着他道:“可这是我喜欢吃的,对吗?”舒河没想到轩宁还没有忘记小时候的约定,眼圈儿又红了,担心地问道:“那,你现在还喜欢吃吗?”

 轩宁的笑容慢慢扩大,一直到眼角,眉梢,他的眼睛那么亮,好象一弯深潭中的明月,他注视着舒河泫然欲泣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喜欢,一直都喜欢,永远都喜欢。”***“喜欢,一直都喜欢,永远都喜欢!”

 轩宁温柔的话语萦绕在耳边,带着轩宁特有的悦耳的声音,舒河觉得自己简直像在做梦一样,轩宁没有忘了他!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冲出眼眶,汹涌而出。

 轩宁伸手环住他的腰,将他拉到树后面隐蔽的地方,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珠,柔声道:“你呀,还是这么没出息,眼睛又进沙子啦?”舒河被他逗笑了,含着眼泪哽咽着说道“我以为你不理我了,把我忘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轩宁微笑着说:“怎么会,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的。这里说话不方便,你愿不愿意陪我去个地方?”舒河当然只有点头的分,现在的轩宁就算要带他去天涯海角,他也不会有片刻犹豫。

 轩宁扬手拦了一辆的士,吩咐道:“去邱庄。”邱庄是著名的江南水乡,还保留着颇为完整的明清时代民间建筑,距离市区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坐在车上,舒河的手还被轩宁握着,两个人象傻子一样,不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都不敢相信失散多年的好朋友又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了。终于,轩宁受不了舒河的傻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喂,我脸上长东西呀,你紧盯着我看?”

 舒河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不是的,我是太高兴了,管不住自己不去看你。对了,我们为什么去邱庄呢?”

 轩宁的目光变得迷离起来,越过他的头顶看向窗外,片刻之后,才重新注视他,用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因为,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和你好好待几天。”

 舒河听他说要在外面住几天的样子,不禁担心地问道:“那雪航呢?你不怕他担心吗?还有,我答应过别人的那个大蛋糕呢,后天就是老爷爷的八十大寿呢!”

 舒河越说越觉得这样做并不妥当,他还想到佳岚,佳岚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呢?不过他当然没有告诉轩宁。

 轩宁伸出一根手指,掩住舒河的嘴唇,脸上带着某种神秘的,含义不明的笑容道:“舒河,三天,就三天!我们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人不要管好不好?只有我和你,只有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舒河觉得轩宁的话象是别有深意,他的眼光飘忽不定,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不知何时沾染了风霜,变得难以捉摸。舒河担心地问道:“轩,出了什么事情吗?你好象有心事。”

 轩宁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语气轻松地说:“你呀,就爱瞎猜,我找到了你,高兴还来不及呢,还能有什么心事!”舒河抬头看他,很认真地说:“你不说实话!你一说谎,就爱抖腿,小时候就是这样!”

 轩宁顺着他的眼光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果然在下意识地抖腿,不禁不好意思地一笑道:“你呀,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聊天呢,可以一直说到大天亮!到时候你可不许打瞌睡!所以,现在陪我看看这座城市好不好?”

 轩宁的话向来都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力量,他不用言词激烈,声势夺人就可以感化人于无形。

 舒河对于轩宁更是毫无办法,只有不再追问。出租车灵巧地穿梭在城市拥挤的街道,纵横交错的立交桥之间,沿路都是一派大兴土木,兴兴向荣的景象。轩宁对着舒河展演一笑道:“哎,这里的路况太复杂了,我都不敢开车了!”

 舒河突然想到佳岚的车技是很好的,对于这个城市的大小街道更是了如指掌,有的时候他指点的路让出租车司机都佩服。正因为经常都是佳岚带他去这里那里的,他什么都不用操心,所以到现在还是个路痴,可能比轩宁好不了多少!

 轩宁兴致很好地对着窗外指指点点,一边感叹道:“十年没有回来,这里的变化真是太大了!这么多密集的高楼,比很多美国,欧洲的城市还要现代!这些年也去过不少地方巡回演出,还是觉得自己的国家最好。”

 舒河听到轩宁赞美这座城市的变化,也很高兴“算你还有良心!我以为你一到资本主义的物质天堂就乐不思蜀了!”

 轩宁反驳道:“我才没有,美国是很好没错,那里有更好地环境,更完善的制度,但是别人的东西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还是觉得自己象个过客。

 我说了那么久的英文,还是觉得自己的中文说得更好,所以特别想回来。”舒河笑道:“幸亏你还没忘了中文,否则我们更没有共同语言了!著名钢琴家秦轩宁先生!”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阿谀他道。轩宁并没有笑,他握住舒河的手,很认真地说:“我们怎么会没有共同语言呢?我们有那么多相濡以沫的童年时光,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回忆我都不会厌倦的!”

 舒河没想到轩宁会这样说,心中一暖,也收回了笑容,低头看着轩宁的手,幽幽地说道:“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珍惜着那些回忆,毕竟回忆总会褪色的,人总是会变的。”

 轩宁看着舒河俊秀的容颜,可爱的嘴角,不禁将他往怀里搂地更紧了一些,在他耳边轻声道:“园子你还回去过吗?听说已经搬了,对吧?”

 他们管孤儿院叫园子,毕竟那个词挺扎心的。舒河点点头,皱着眉头,好像想起什么痛苦地事情似的,半晌才说道:“对啊,市区的土地太贵,早就搬到远郊去了,你走了以后,那个地方对于我来说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轩宁看着窗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雪航说我的演奏会圆满成功要送给我一个惊喜,结果他送了100台电脑给园子,他以为我会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轩宁的声音有一种怨毒在里面。舒河想到他无意中听到的雪航和轩宁的谈话,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尽量平淡地说道:“雪航对你真好,象对亲弟弟一样,也许比对亲弟弟还要好呢!”

 轩宁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笑容“是啊,他是对我很好。”好象这是什么可笑的事情,不过他很快换了一种语气,看着舒河道:“不过,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谈不相干的人吗?只有我和你,我们两个人!”

 暮色渐渐降临下来,他们离喧闹的都市越来越远,汽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路旁树叶落尽的枯树飞快地向后退去,他们心中的世外桃源就在漫漫长路的尽头。

 ***轩宁和舒河到达邱庄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萧瑟的冬天,游人很稀少,他们站在孤单凄清的街道上,默默地十指紧扣,一股暖流就从指尖一直传递到心里。

 轩宁见舒河穿的单薄,便脱下自己的大衣给舒河披上“你看你,这么单薄,怎么我走了,你都不长个儿了,不会是想我想的吧?”

 舒河生气地给了他一拳,不服气道:“我们本来是差不多高的,结果你给美国牛肉养的又高又壮的,我怎么跟你比!”轩宁坏笑道:“不过,你这么苗条,搂着才舒服呢!”说着就作势搂紧了舒河。舒河忙推开他“去你的,你从美国都学了些什么回来,道目岸然的家伙!”轩宁大叫冤枉:“你这帽子也扣地太大了!我是情不自禁!”

 ---他们手牵着手走在冷清的石板路上,入夜的小镇和都市的灯红酒绿,五光十色,大不相同,街上没什么人,黑灯瞎火的,大部分店铺都早早关了门,只有街边的一些大排档还搭着帐篷,亮着昏黄的灯光。

 两人闻到熟悉的麻辣烫的香味,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很有默契的互相看了一眼。舒河含笑拉轩宁道:“轩,你最喜欢吃麻辣烫的,你要不嫌脏的话,我请你!”

 轩宁调皮地看着舒河道:“你请我啊,那我要拿好多串鱼丸!”他们以前放学的时候,因为没有钱,两个人只合吃一碗,还只敢拣素菜,不敢要荤菜,想起那时候的日子,不是没有快乐的。

 舒河宠溺的看着轩宁道:“好,你爱拿多少就拿多少,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他们在油腻腻的木桌边坐下,吃着热气腾腾的麻辣烫,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的时光。

 轩宁夹了一个鱼丸子放到舒河碗里,笑盈盈地看着他。舒河问道:“你怎么不吃啊?不好吃吗?”

 轩宁摇摇头:“你还记得吗?小的时候,我生病嘴里没味儿,突然很想吃这个,深更半夜地,你居然爬墙出去给我买,把膝盖都摔破了。”他把手放在舒河的腿上,动情地说:“所以现在这个再好吃,也不上那次,什么都比不上!”

 舒河羞红了脸道:“你呀,这些陈年旧事,还提它干什么?那你怎么不说,你出去比赛,人家送你一颗糖,你都要拿回来给我呀。”

 轩宁不好意思地笑道:“你还说呢,那次朗诵比赛,本来我是稳拿第一的,可是居然还要考什么英文,我哪儿会呀,一下子就吃憋了,到手的第一也没了。

 本来要给你赢个自动铅笔盒的,结果只拿了几颗糖回来。那还是评委老师喜欢我,才给我的。”

 他们聊起童年的往事,觉得既亲切又有趣,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哈哈大笑,引的小吃摊的老板频频投来奇怪的目光。

 在冬日的街头吃过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麻辣烫之后,他们浑身暖洋洋的,漫步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街道两边的木质阁楼和古色古香的门牌,让人感觉仿佛时光倒流,他们来到了另一个安静纯朴的世界没有人世的复杂和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