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艄公为难的想要跳河,尽管他预感要出什么事,但盘卧在船舱的那个年轻人,却散发出一阵强大的气息,这种气息很难承受,就仿佛面对着一个九五之尊的帝王,他的每一句话都不容违抗。
“菩萨保佑吧,菩萨保佑吧”老艄公只能在心里一个劲儿的念叨着两句话,
风吹湖面,鳞波浮现,大片的苇子在微微摆动,沙沙作响。老艄公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这是片很不安稳的地方,如果是摆渡的人单独经过,可能还没事,但一旦载的有客,那就麻烦了。他偷偷瞟了船上的两个人一眼,迷糊好像没事人一样,丝毫都不惊慌,拿鱼线在水里钓鱼玩,而那个年轻人,依然如猛虎一样卧着打盹。
“这人的心怎么这么宽?”老艄公心里其实已经开始隐隐佩服这个年轻人。
这时候,年轻人微微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了,两道目光如同两道劈过长空的闪电,唰的投向了不远处的一片苇子间。他的身躯根本纹丝未动,但就是这道目光,已经让老艄公险些站不稳了。
老艄公很快就明白过来,年轻人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但是他转过头,却什么都看不见,苇子随风摇摆,一丁点声响和异样都没有。
“哥,怎么了?”迷糊赶紧就把鱼线收了回来,跑到年轻人身边。
“有人来了。”年轻人微微冷笑了一下,慢慢坐了起来,身体中的无数骨节劈啪作响。
“有人吗?”。老艄公很迟疑,在水上活了这么多年的人,对这片落马湖太熟悉了。
沙沙沙
一直到老艄公迟疑了片刻之后,密密麻麻的苇子间,明显出现了人声,两条船从苇子中狭窄的水道挤了出来,船虽然不算大,但上面的人足有十来个。老艄公首先看见的,就是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在当时的李陵,用枪的人很少很少,然而老艄公却知道这种洋铳的威力。
“遭道了!”老艄公的腿一软,不由自主就回头看着年轻人和迷糊,心里有点埋怨他们,不听自己的劝告,执意要走这条不安生的路。
“把船停了。”年轻人若无其事,面对不远处的十多个人还有两支枪,就像看见了阿猫阿狗一样,他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伸了伸胳膊。
老艄公激灵灵的撑住了船,对面那十来个人显然没有把这条小梭子船放在眼里,他们的眼睛很毒,一眼就能看得出,船上的两个人是搭船过湖的客人。
“留下东西。”对面一个满脸横肉的人冲这边喊道:“要么留命”
“这怎么办,怎么办?”老艄公忍不住就去看迷糊身上带的包袱,按他的想法,能留下命就是万幸了。
噗通
老艄公猛然觉得眼睛一花,前一秒钟还站在船上的年轻人已经不见了,甚至都看不清楚他是怎么不见的,只有微微起伏的水面上,泛起了一团小小的水花。
“找死呢”满脸横肉的汉子却看到了年轻人入水的情景,但是他并不紧张,他根本不相信,在这么远的距离下,有谁能不换气潜过来。他挥了挥手,两条船上拿着枪的人就开始左右的仔细观察,只要年轻人从水面下冒头换气,子弹就会呼啸而至。
但水面始终寂静无声,连一个人影都不见,迷糊拉着老艄公躲到船舱后面。老艄公一手都是冷汗,迷糊虽然微微有些慌乱,不过还算是稳得住心的,他拍了拍浑身发抖的老艄公,硬挤出一丝笑容,说:“怕啥,我哥把他们全都收拾了。”
“这是拿命不当命嘛!”老艄公偷眼看着对面的情景,越发急躁了。
对面的一条小船突然就猛烈的晃动起来,在水上讨生活的人,船就像自己的家,无比的熟悉。不用看就知道,水面下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小船,力气大的出奇。就仿佛有一条巨大的鱼在拼命的要把船顶翻。
晃动让船上的人站不稳了,但是他们根本看不见有任何敌人,有的人心里冒出了可怕的念头,是什么东西在晃动船只?难道是刚才那个入水的人?
小船随着晃动的惯性愈发不稳,最后一股强大的力量顺着水面袭来,船身摇摇晃晃的翻转了差不多九十度,终于翻了个底朝天,船上的人水性非常好,尽管落水了,却没有什么危险,一个个冒出了头,开始骂娘。
但他们无法想象,接下来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
一个正在水面上浮水的劫匪猛然觉得自己的双脚被一只手给死死的抓住了,这只手的力量超乎想象,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余地,他嗖的就被拖入水中,随即,一片血花就染红了周围的湖水。
中间几乎没有任何间隔,另一个人遭到了相同的惨遇,四五个在水面上来回扑腾的人被收拾掉,只是三两分钟的事。旁边船上的人简直要疯了,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满脸横肉的汉子一把夺过别人的枪,朝着最后一片冒出血花的水面就放了一枪。
“给我出来!”满脸横肉的汉子急眼了,有力也使不出,他看不到水面下的人。
轰
就在他左右张望寻找的时候,猛然觉得船上像落下了什么重物一样,就在他回头的这一瞬间,余光瞟到了一条威猛的身影。身影是从水里上来的,薄薄的青布衫贴在身体上,显露出两块健壮的胸肌。
砰砰
身影正是跳入水下的年轻人,此刻,他的反应快的让人眼花缭乱,还没等完全在船上站稳,他的拳头就如重炮一般的轰击出来。无法形容这一拳所携带的威势和力量,一个劫匪几乎被打飞了,横飞的身体还未落入水面,胸口骨头碎裂的声音就咔咔的传了出来。
满脸横肉的汉子并非泛泛之辈,脖子挂在裤腰带上混生活的人,多少都有点本事。他飞快的调转枪口,浑身湿透的年轻人灵敏如豹子,一把抓过一个劫匪,硬生生挡在自己前面。就是这个动作,让满脸横肉的汉子迟滞了一秒钟,但这一秒钟却是致命的,他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他的枪根本没有打响,因为从同伴身后,横空扫来一拳。拳头像是铁铸的,击打在他的左颊上。一拳毙命,一拳打碎了他所有生机。汉子一张脸几乎被这只铁一样的拳头打烂了,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道目光所看见的,是一张粘着水珠的棱角分明的脸。
天空瞬间布满了乌云,阳光被遮蔽了,如同黄昏前的一瞬。刚才还混乱的湖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暗淡的光线下,一条孤零零的小船漂浮在水面上,年轻人松开了自己的拳头,轻轻嘘了口气。抬手毙掉十多个人,就仿佛之前抬手喝掉十多斤酒一样,他的脸庞上有一种自信,非常强烈的自信。
我,是最强的。
“小小哥惹祸了!你惹祸了!”老艄公一屁股就坐到了船上,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
“怕啥,你看不见?是他们要劫我们的,死了也白死。”迷糊完全轻松了,他的年纪还不大,看着站在不远处船头上的年轻人,眼睛里有一种来自内心的崇拜。
“这十多个人,说死就死了,官府官府”
“你不说,没人会知道。”年轻人划着小船靠近过来,身体轻轻一跃,落到了这条船上,迷糊赶紧递过去一块干布,年轻人随手擦掉脸上头上的水滴,笑着拍拍老艄公的肩膀:“李陵三百里,英雄谁第一?”
“我我我”老艄公咽下一口唾沫,支支吾吾的说:“我瞎胡说的,小哥你”
“你说的没错,这个给你,开船吧。”
年轻人从迷糊手里要过两块大洋,随手丢给老艄公。他又要了点酒,不过没有鲸吞牛饮,就斜坐在船头,一点点的慢慢喝着。
小船慢慢的靠近了湖岸,迷糊兴奋的掂起手里的包袱,回头对年轻人说:“哥,到家了。”
“到家了。”年轻人喃喃的说了一句,他的眼睛里,有一点点眷恋又想念的目光。
“哥,你想啥呢?”迷糊看着年轻人些许迷离的目光,就贼眉鼠眼的笑着问:“想那个人了?”
“不要胡说。”年轻人皱皱眉头,但并未反驳迷糊的话,只有他心里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有点想念那个人。
尽管只是一点点。
李陵附近三个县,他们到的是相城县,但并非县城。两个人雇了辆大车,朝相城南边走了大概十几里地。一片连绵的大宅子就出现在眼前。府门上一个烫金的门匾上,有一个大大的卫字。
赶车的车夫刚刚把大车停在大宅门外,立即有人过来驱赶,在平时,不是重要的客人,就不能靠着卫家的门槛下车。
“嚷嚷什么,是我们回来了。”迷糊先跳下了车,冲那几个人吐吐舌头,紧跟着,年轻人也从车里慢慢走了下来。
“是是八少爷”
几个人的表情立即变得无比的恭敬,其中一个转身就跑回大宅子里,一边跑一边大声吆喝,仿佛想让所有人都听到自己的声音。
“八少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