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灰蒙蒙的,看样子快要下雨了。我们回到寝室,谁也没说话,各自干着自己的事。
谭四把板凳一踢,一屁股坐到铺上,闷葫芦似的涨红了脸。
弟娃喝了一口水,扫视着众人,试探着说:“后天是星期天,你们要是没课的话,我们就去万佛烧香,你们看咋样?”
谭四白眼一翻,身子一仰倒在床上假寐。
“说的是。”我侧头看向老大。老大正在整理他的行李袋。
“老大,你在干啥呢?”我朝他走过去问。
老大感觉到我在靠近,迅速把东西全塞进袋子里,然后倏地一声拉上拉链,转身道:“啊?啥事?”
我盯着他身后的包,这是他的行李包:“你收拾东西干啥?打算回去一趟?”
“没有哇!我…我整理下衣物,衣物太乱了。” 他把包往床下一塞,站起身,拍了拍手,然后走到写字台前喝了一整杯冷水,回头对我们说:“俺出去一下,晚上你们自己吃饭去,不用等俺了!”说着便冲出了寝室,我还没来得及追,门已经砰地关上了。
“这人最近为啥老是神神叨叨的?”
帅帅从床上撑起来,说:“就这么定了,星期天去万佛寺烧香!”
“好哇,咱一起去!”弟娃眉宇间忽然扬起一阵兴奋。
帅帅把手臂搭在弟娃肩膀上:“走,吃饭去。”
“好啊。”弟娃连连点头,脸笑得像三月的桃花,连连向我招手:“哥,走啊!”我和他们一道出的寝室。在路上,我刻意把弟娃挽过来,没事找事的尽扯些无聊的话题,把谭四一个人撇留在寝室,让他给自个儿赌气赌个够。
晚饭过后,没过多久天就黑透了。冷风扫过窗棂,给人内心蒙上一层恐惧的阴影。
谭四仍然躺在床上“面壁思过”而我、弟娃和帅帅则围坐在写字桌旁闲聊。
也不晓得老大最近咋了,老是爱一人往外跑。这不,到现在还没回来,于是我情不自禁地把话题扯到了老大身上了:“你们不觉得这几天老大怪怪的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咋晓得?可能是小杰的死对他打击太打了吧…”帅帅说。
“老大那么坚强一个人,咋会说倒下就倒下呢?”
“哎,一连发生这么多事,老大也不是铁打的,你说能不受一点打击么?”
“说的也是。”我点点头。
门突然开了,老大满头大汗一进门就跨到写字桌前大口大口地灌着水。
我们三人愣愣地看着他,我禁不住问:“老大,你最近到底是咋了?都在干些什么呢?”
听这么一问,老大差点噎着, 他用胳膊抹了一把嘴,道:“没干啥!出去运动运动,咳!”他喘了一口粗气,重重地仰倒在铺上,嘴里还小声念叨着:“明天有你好看,走着瞧!”
“你在和谁说话?”我惊诧地问。
“没事!我去冲个凉,你们早些睡!”老大提着温水瓶和水桶去了开水房。
弟娃喃喃地说:“该不会精神出问题了吧?”
此刻,我心乱如麻,这真是一场灾难,让我们这个本来团结、温暖的集体突然间变得支离破碎,一种无法抵抗的黑漩涡向我们袭来,任凭我们如何挣扎,如何反抗,如何提高警惕,终究还是躲不过黑暗中突然伸出的那只黑手!那根神出鬼没的金镯子好像箍住了我们每个人的命运,仿佛它只要一滚动出现在我们眼前,整个世界都要为之而震撼!我们改咋办啊?谁能救救我们!
整个寝室都沉寂了,疏星寥落的夜空,清冷的满月伴着后山令人发怵的怪声,再一次升到了瓦黑的屋顶上。七月流火,天越来越冷了…
第二天下午上写作课,讲师在台上讲得声情并茂,我却在下面呼呼大睡。
刺耳的铃声像一针振奋剂,我倏地破梦而出,不禁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当我回过神才发现讲师的眼睛已经落在自己身上多时了。她盯了我一阵,用一副学究腔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校庆刚过,有的人还收不了心专著学业。一个个都那么大个人了,也该有些控制能力了。转眼就到期末汇考了,看有些人怎么能结业!”说完抱着教具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我看了看做在左侧的老大,老的座位空着,人已经不晓得飞哪儿去了。
“嗨!”帅帅在身后拍了拍我:“在看啥?”
“老大呢?”我问。
帅帅见老大的座位空着,朝我耸了耸肩:“我咋晓得呢?我又不是他肚皮里的蛔虫。”
我拿起书:“走,先回寝室再说。”说话间,不禁又打了个哈欠。
老大又不在寝室,往日寝室内的欢声笑语已一去不复返。傍晚时分,我一个人闲游在操场上,弟娃找到了我,告诉我他想回家了。他惆怅满怀,看得出他很疲惫,很想回到爸妈身边,我点了头,答应过几天就送他去火车站。
“哥,我明天就想走。”
“不行,再咋说也得一起去了万佛寺,拜拜菩萨,求个平安我才放心你走。就这么定了!”其实我也是为他好,这次我不能丢下老大他们陪他回去,以防在半路出事,我无论如何也得带他去庙里求个签。不过他很坚持,一定要明天走,也不知为何他会如此急,像是受了委屈。我问他到底咋回事,他总是缄口不语。或许是经历了那么多,心里怕了吧。
我挽着弟娃一边走一边开导着他,但他仍然很沮丧。最后,我们在后山旁的那片花园前坐了下来,身后树丛中的杂草在夜风的摆弄下沙沙作响。
我深深叹了口气:“你回去以后就告诉爸、妈我一切都好,记住,千万不要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他们,不要让他们担心,明白吗?”
弟娃不解地问:“为啥?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我真放不下心!现在这境况,我很怕…”
“怕啥?我不会有事的!明天去了万佛寺一切都会好的!”这话,一半是对弟娃的安慰,一半也是对我自己的慰寂。
弟娃握住我的手,劝道:“哥,要不然你跟我一块儿回去吧!回去以后可以跟爸妈商量转一所大学,无非就是钱的问题嘛,命总比钱重要得多吧!你看好不好?”
我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也没多加解释,弟娃仍旧苦口婆心地劝着我。就在这时,我仿佛听到对面的树丛中有人在唱歌,我马上用手捂在弟娃嘴上。
“咋了,哥?”弟娃就像被吓到了,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压着声音问:“你有没有听见啥声音?好像是有人在唱歌。”
弟娃侧耳静听,少顷,他点了点头:“是,好像是呢!好像…好像在树丛里!”他被吓得脸色铁青。
于是我摒住呼吸,一步一步朝对面的树丛靠近,那歌声似乎一直没有中断,只是时强时弱,飘忽不定。我一步一步地逼近,回荡在耳边的歌声就越来越清晰。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凄凉得让人战栗…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
月亮带表我的…心…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
朦胧的月光下,弟娃紧跟在我身后,颤抖的双手死死捏住我的胳膊。我陡然停下脚步,摒住呼吸一伸手,一把掀开了眼前浓密的树枝…
果然!在树丛深处真的有一个背对着我们的女人,长长的头发如月光般泻下,身穿厚厚的红色羽绒服,还在继续唱着。
“啊…!”弟娃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被我眼疾手快一把捂了回去。
歌声嘎然而止,那个女人渐渐转身,她已经察觉了我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