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芹压低手电筒,照在了那座“蛮蛮”的雕像上,“我到现在还很难理解,为什么巫王遗迹会有‘蛮蛮’崇拜,虽然他们是神使,凌驾于普通族人之上,但毕竟也是亚神女王麾下的僧侣机构,信奉的应该是三眼神。”
我对苏芹说:“三眼神是后来才归附亚神族的,也许在三眼神之前,他们崇拜的就是‘蛮蛮’,你们发掘‘蛮蛮’遗迹的时候,祭台上不是有很多‘蛮蛮’交合的浮雕吗?据我所知,腾冲县火山地区的巫王祭坛,应该是亚神族后期修建的,‘蛮蛮’交合的图案是一种繁殖崇拜,巫王当年求天问卦,所占卜的八成是亚神族今后的发展命运。”
苏芹听我这么一说,不禁赞许地点了点头,间道:“你这种推测很合理,这也正是为什么,你们发现的壁画上会描述,亚神女王让巫王替她占卜亚神族的命途。”
顿了顿,她忽然又问我:“你觉得……‘黑纽扣’偷兕角金号,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得手的时候,大可以一走了之,何必要冒着被缉捕的危险,大老远跑到巫王墓来?”
我皱了皱眉头,也感到很费解,如果他们来这里是为了盗墓发财,那就不会是先偷兕角金号,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再进入巫王墓,要换成是我,肯定会先进巫王墓,摸足了宝贝,再去盗那兕角金号才是,如此一来,兕角金号拿到手后,盆满钵盈,若在这时逃之夭夭,岂不是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风险?
于是我对苏芹说:“这帮人应该不是为了求财,至少不会是为了进巫王墓里盗墓发财那么简单,至于是出于什么目的,现在咱们肯定想不出来,好歹跟紧了那三人,没准可以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苏芹当先走下石阶,低声对我说道:“兕角金号是重中之重,咱一定要夺回来,只要拿到金号,肯定就能牵制住这伙人,等李警官他们追上来,一切就好办了。”
“你说得对,兕角金号是最重要的,我和油子身上的诅咒,也得靠这个东西破除。”
谁知我话音刚落,苏芹就察觉到了我话中有话,只见她狠狠瞪了我一眼,把几丝头发捋到耳后,又将脸别开,这才对我说道:“我知道了,你不必强调。”
我见状,心想怎么一提到那件文物,这女人的脸又拉下来了?难不成她想出尔反尔?便对苏芹说道:“苏小姐,不知道你们这些做考古的,对民间风俗、坊间传说这类东西了解不了解?”
苏芹很好奇我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回头问道:“怎么了?”
我对苏芹说:“我最近在研究传说中的地狱,据说地狱有十八层,每层的刑罚都不一样,专门用来针对那些生前做了恶事的人。不过我研究到某些地方出现了分歧,你就说那些说谎骗人、不守信用的人吧,他们死后在地狱接受刑罚,有三种说法,第一种是说他们会投入拔舌地狱,被小鬼撬开嘴巴,生生将舌头拔掉;第二种是说,他们会投入剪刀地狱,被小鬼用剪刀剪掉十指;而第三种,是说他们会被投入铁树地狱,被铁树上的刀刃挑入后背,跟咸鱼似地吊起来。您说……这三种说法到底哪个才是最权威的?”
苏芹想了想,对我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知道有一层‘磔刑地狱’,据说那些生前挖坟掘墓的人,死后都会被投进这个地方,受千刀万剐之苦。”
我闻言一愣,心想自己暗示不成,反倒让这女人给我开了一顿涮。不过她也忒不厚道,这不是变相诅咒我吗?不成,这场子我得找回来。
我正待反唇相讥,苏芹忽然扑哧一笑:“你瞧你这脸,都绿了。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放心好了,我说到做到,不会失信的。不过咱也说好了,只要你和油子身上的诅咒一解除,兕角金号就得给我带回博物馆。”
“既然苏小姐是明白人,那再好不过,反正我之前也在祖师爷面前赌了咒了,咱就以天公为证,履行诺言。”
苏芹皱了皱眉,对我说道:“别拿你那套道上的交际用到我身上,那样很不舒服,现在咱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也一起经历过生死之难,还有什么是不能信任的?”
我笑道:“没办法,咱是本分生意人,相信的是人在做、天在看,道上的有道上的规矩,这样吧苏小姐,您也来赌个咒,就说……如果你食言了,将来就得嫁到我这个盗墓贼家,给咱们的倒斗家族开枝散叶……”
我话还没说完,苏芹就气急败坏地掐了我一把,“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正经点,好好想想该怎么对付‘黑纽扣’?”
我见场子终于找回来了,也就不再和她开玩笑,“谁说我没有想办法?您光听见我后半部分的话了,其实前半部分才是重点。我不是说了吗?道上的有道上的规矩,既然那三个人是‘黑纽扣’专门派来盗墓的,他们八成就是倒斗中人,您知道倒斗的手艺人都有什么共同点吗?”
苏芹白了我一眼:“我又不是盗墓贼,我怎么会知道?”
我对苏芹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我听我爹说过,倒斗中人最忌讳的事情,是在开棺摸金的时候发生异变、节外生枝,这表明古墓的墓主很抠门,不愿让他们带走冥器,这种时候,守点规矩的人肯定会把冥器都放回原处,然后恭恭敬敬地磕三个头再退出去。您说,要是那三人摸金的时候碰到这种事,而且他们又对古墓里的东西志在必得,是不是就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苏芹沉吟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在他们准备打开棺椁的时候,咱们在暗中制造出一些事端,让他们疑神疑鬼,先自己乱了阵脚,然后咱再伺机而动?这个方法虽然可行,不过,如果他们不开棺怎么办?你怎么能肯定他们为了棺材来的?”
我对苏芹说:“我这不是预测他们可能会做的事情,拟定出来的一条草案吗?而且我觉得,他们的目标既然是主墓室,那就肯定是冲着棺材去的,不然他们进去干什么?摸一些陶俑土罐儿?”
苏芹这时也不再反驳了,继续往石阶底下走,低声对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跟在苏芹身后,拾下二十多阶,就到了“蛮蛮”雕像跟前。
这雕像十分高大,长宽都接近三米,传说中提到“蛮蛮”一翼一目,但眼前这座石雕却不同,这两只“蛮蛮”和普通的鸟类一样,双翼对目。只是两只翅膀大小不一,相对短小的那只翅膀长成勾状,或许是雌雄有别,它们的长短二翅是相反的,两只短小的勾翅正好可以勾在一起,而内侧的两只鸟爪也紧紧地抓握着,各自展开一只长翅,做出飞行状。
正如传说中所描述的,“蛮蛮”怪鸟必须要一雌一雄相互依靠,才能飞翔。
我和苏芹借用“蛮蛮”石雕当做掩体,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往里瞧,只见石拱门内果真是一座地宫。
地宫十分广阔,纵深有百来丈,穹顶也有十几米高,由五人合抱的大柱子撑起。
我们担心被那三人发现,就用衣服盖住了手电筒的大部分光线,躲在石像后边观看,一时也不知道深处有什么东西。
这时,苏芹轻声对我说:“你听,好像前面有一条河。”
我连忙侧耳去听,果然听见远处有流水的响动,“这里有河并不奇怪,亚神族人通晓玄术,肯定会利用地势,开凿出一条河来环抱主墓室,这样不仅能护住穴位的生气,还能在棺椁周围营造出一块极阴之地,好让墓主尸身不腐。”
苏芹又探出半个脑袋往里看,沉吟了片刻,对我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总是弄不明白,既然巫王曾建议亚神女王建造兰宫,以便来日复活,那为什么巫王不被葬进兰宫里,而是独自埋葬在火山周边?”
我对苏芹说:“其实这很容易解释,自古修炼之人,往往会认为自己得了天道,死后就该飞升了,这个巫王拥有如此超凡脱俗的力量,又怎么不会奢求飞升成仙?他自个儿窝在这儿,八成是以为他快尸解成仙了,没必要和亚神女王一样再世为人。”
苏芹听罢将信将疑:“如果真像你说的,那巫王岂不是对自己成仙的事很有把握吗?不过我们都清楚,这世上是没有什么神仙的。”
我对苏芹说:“其实我也不相信飞升成仙这回事儿,但咱不相信,不代表古代那些异人不相信,其实越是了解玄术的人,对这些事就越是痴迷,从古至今,大多数上位者都热衷于这种死后飞升的修炼。不用说远的,就说咱云南,云南古滇分支出来的献王你知道吧?我听油子说过,据说在二十多年前,曾有三名摸金校尉来云南盗过献王墓,传闻那位献王妄想死后升天,竟把他的冥殿建在瀑布上。”
苏芹觉得我越说越没谱,就伸手打住了我的话头:“要照你这么说,这巫王也应该是个自诩非凡的人了,据我所知,这种人往往认为自己超出天道,不入五行,他们死后要么葬在树洞里,要么凿漏大船沉进海里,是不会像这墓一样,处处追求风水造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