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密密麻麻的,大概有万人左右,这些尸体排列在整个通道里,一个个保持着死前的姿势。显然,他们生前经历了难以忍受的痛苦,人人都血肉模糊,已经变了颜色的五官扭曲着,挣扎着,似乎在惨叫和咒骂,有的人双手十指紧紧地掐在了手掌心里,很深很深。
最让人感到阴冷的,是这些人的身上竟然没有一寸皮肤,那不是被腐烂掉的,因为整个通道里面没有任何腐烂的血肉和味道,他们的肌肉和血管暴露在空气里,肌肉的颜色是淡淡的黄色,正是那尸蜡的颜色。
中年人皱皱眉头,要手下的人过去,把挡住去路的尸体挪开。原本那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徒,搬起眼前的尸体,顿时觉得触手冰冷滑腻,一种恐惧和厌恶涌上心头。
最前面这具尸体显然是个男人,站立着死去,那依旧没有腐烂的下体直顶在一个人的手背上,他张大的嘴巴似乎怪异地抽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几个人心里发毛,狼狈地走了回去,中年人冷冷地打量着他们,说:“怎么,才进来就怂了?一个死人你们也怕?”
当中一个看似带头的受不起这个奚落,干笑了两声说:“怕?怕什么怕,有点恶心倒是真的,不知道您愿意不愿意多出点工钱?”
“成交!”中年男人虽然冷漠,却也爽快,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人趁机抬价。在金钱的鼓动下,几个人马上又走了过去,可是这次用力一搬,尸体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下,其中一个挥舞着手说:“肯定有猫腻,不然咱们把他头上、脚下的地面挖开看看。”这里已经不是青石地面,倒是像个天然的山洞。这一行人显然也是带了铲子,几下就挖开了这个尸体头上和脚下的土地。
脚下的土地里什么都没有,但是在尸体头部的土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有根黑色的、类似于软管的东西从泥土里伸展到了这个尸体的颅骨里。或者可以说,更像是这个人的颅腔内被人种植了类似于藤蔓的东西,因为空气湿度正常,所以发芽生长了出来,在泥土里不知道扎了多深的根,难怪难以搬动。
几个人不死心,继续向前,去搬其他的尸体,可是无论是坐是站,是躺是趴,在这些尸体身上,都有那黑色的东西长出,有的在肚子上,有的是在背部破出一个大洞出来,还有一个干脆就在脸上,眼睛与嘴巴之间突兀地出现了一根这样的软管,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的诡异。
几个人尖叫起来,在尸体靠近管子的地方,可以看到周围的肌肉都在轻轻地蠕动,似乎人在呼吸一样。
终于有人忍不住,向后转身狂奔。
中年人看到暴露在自己眼前的无数黑色的管子,心里着实惊讶。他心下疑问,前面的几个人究竟是怎么从这个道路走了过去的,为何这会儿,已经不见了踪迹?
“靠,这到底是哪里,是地狱?”常盛呕吐得肚子里实在没有东西可吐了,还是觉得恶心,他边咒骂边向前继续走。
其实别说常盛,就是经验丰富的郭老四也变了脸色,忍了几回没有忍住,刚刚也呕吐了半天。
从前面蜡化的尸体里小心穿行而来,在郭老四的提醒下,没有触摸到那些尸体。进了墓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于未知的东西,还是尽量避开的好。这一路过来,大概用去了他们三个人半天的时间,三个人都是腰酸背疼不已。
刚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的三个人马上嗅到了腐臭的味道,这已经进入了一个更大的山洞,三个人爬上一块大石头向远处看,才领教了什么叫做地狱。
这里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尸体的腹部、腿部胀起了很高,一个个像足月的孕妇。郭老四观察良久,没有发现什么机关,带着两个人走了过去。走近看,这些隆起的腹部,只余下一层薄薄的皮肤,比最薄的纸还薄。借着手里的手电灯光,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有一些黑色的东西像虫子一样在不停地蠕动者。
在尸体的间隙前进,一具尸体的鼻子里,有白色的蛆虫爬出,似乎在跟常盛打着招呼。常盛干呕了一声,肚子里已经连胆汁都吐不出来了。
白色的蛆虫得意地伸展着身体的时候,尸体的嘴巴里,快速蹿出了一只黑色的甲虫来,这只甲虫看上去个头有大拇指大小,但是爬到白色的蛆虫前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竟然钻到白色蛆虫的肚子里去。那白色的蛆虫被甲虫撑成了变形的皮囊,顷刻,甲虫从蛆虫肚子里爬了出来,显然蛆虫的肉和体液被甲虫吞吃一空,只剩余一张皮垂在尸体的鼻子上,像一张萎缩的白色小纸条。
“吞噬虫!”郭老四大喊了一声,“别动,不要让它碰到你。”听他这么一说,常盛也知道厉害,马上来回跳跃着闪避那只虫子,一个疏神,他的脚踩在了旁边的一个尸体的肚子上,顿时肚子像个被针扎的气球一样破开,不过没有血肉和内脏飞溅而出,只是黑压压的大概有上百个吞噬虫出现在了地面之上。
常盛疯狂地跺脚,郭老四声嘶力竭地大喊着要他到自己和刘季这边来。两个人站在了一块地势比较高的地方,郭老四从背包里倒出了一些硫黄粉末和雄黄混合在一起,撒了一个圈子,然后迅速地点燃了硫黄粉末,两个人身边出现了一个焦黑的圈,散发出了一种奇特的味道。
由于要边跑边注意脚下,常盛的速度有些慢,快要跑到圈子边上的时候,他大叫一声,扑通一下摔倒在地,然后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腿,开始来回翻滚!
刘季和郭老四看距离不远,两个人跑出去把常盛拖进了圈子,后面吞噬虫潮水般地跟了上来,前进到离圈子几米的地方,似乎见到了什么畏惧的东西,一动也不动地停在了那里。
郭老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快看看这小子的伤,不然吞噬虫进了血管,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救不回来这小子的命!”说完,郭老四竟意外地没听到刘季的回应。他抬头,这才发现刘季正在看向他们来的地方。那里似乎出了太阳一样,强光闪烁,格外耀眼。
刘季叹了口气,“我知道了,那些尸体都是火种,不过怎么忽然着起来了呢?”郭老四一个愣神,也明白了刘季说的意思。在祠堂和去祠堂的轨道里见到的那些长明灯之所以能够长明,恐怕就是有这些尸蜡的补充—那些管子估计是直接通到尸体当中,利用燃烧的热能配合另外的机关给管子加压,不断地提取尸蜡补充灯油。只要这些尸体不被用完,那些灯就不会熄灭。
“有人跟进来了?”郭老四忽然沉下了脸说。这意味着会有人分去这个窑子一半甚至更多的东西。
而且这些人掐的时间,正是自己三人进了墓道之后。由此看来,很可能是有备而来。
很明显,这熊熊大火不可能是自己燃烧起来的。如果这地方设计如此拙劣,火可以自己燃烧起来的话,这个祠堂和神秘的墓地根本就不可能保留到现在。
众人暗中猜测,各有心思。尸道里,戴墨镜的中年人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镇定和淡漠,跳着脚大声骂道:“笨蛋!一群笨蛋!”原来是那帮亡命徒惹出的。几个人再次上前后,发现无论如何搬动,还是奈何不了这些尸体。冲动起来,有人直接用铲子砍翻了尸体,尸体的伤口处流出了黏稠的黄色液体,让几个人吓了一跳,赶忙跑回去观察了半天后,才放心确定这东西除了恶心,对人没有危害。
其中一个人点了一支烟,边抽边走过去说:“妈的,我还以为有多厉害,不就是一些死人吗?”说完,他随意地把烟头向地下一扔,红色的烟头碰触到那黏稠的液体,顿时冒出了蓝色的火焰。
猝不及防,这人被火点燃了裤腿,慌忙退出火场,几个兄弟已经上来想帮他熄灭那火苗,可是蓝色的火苗一被拍打,立刻沾在了这几个人的手上身上,那火苗见了人的肌肤燃烧得更旺。
几个人身上着火的面积越来越大,身体里的脂肪似乎在被源源不断地抽出,最后变成了一个个燃烧着的皮包着骨头的皮囊,在火苗的映照下身体里显得格外清晰:内脏也都化成了脂肪油水,像一个大号的灯笼一样,被烧得一干二净。
中年人和秘书转头狂吐,刹那间,倒地的几个人合着那已经越烧越大的黏稠的液体扩散开来,上万个尸体一一被点燃,像一个个大号的蜡烛,也没有烟,静静地燃烧着,最后化成了一摊摊水迹。
整个通道里的温度骤然提升,中年人和秘书抵挡不住,飞快地向后退去。“蠢货!一群蠢货!这样拖延下来可能会耽误我的大事!”中年人愤怒地叫嚣着。
秘书看他暴怒,就一言不发地跟在他的身后,手里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枪。
郭老四撕开了常盛的裤子,问道:“小子,你现在有没有感到哪儿不舒服?有的话,就用双手用力掐住那地方的肌肉!”常盛嘴唇发青,脸色白成一张纸,小腿的位置上,显示出了一个肌肉下行走的凸起,似乎一只小老鼠在他的身体内爬行一样,缓慢向上移动着。
“怎么样?”刘季问郭老四,郭老四向后趔趔身子,让常盛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他摇摇头,意思是告诉刘季,不行了。
刘季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黯然,打了一个要郭老四到一边和自己谈谈的手势。郭老四从包里拿出绷带来,牢固地在常盛的小腿上下各自结实地打了一个结,然后起身,向着旁边的一个角落走去。
吞噬虫,也叫吞尸虫。
这玩意儿虽然个头不大,却有个了不得的来历。在宋代以前,任何土行留下的典籍中对此虫都没有记载。这说明,这玩意儿是在宋代之后出现的。
其实,关于这虫最早的记载在南宋末年。那时候,杭州有个土行的行家,姓岳,叫岳三郎。他虽然不是盗墓世家的后人,可是一身本领也不能小觑。此人盗墓后,所得的钱财多捐送给了抗金的义军,也算做了不少的好事。
这岳三郎,姓岳,对岳武穆却也是相当的景仰。岳飞在风波亭遇害后,他私下里就立下了个天大的誓来—在秦桧活着的时候,位极人臣,出来进去都受到严密的保护,自己不能将他如何。但秦桧死后,那就等于是落到了自己的手里,自己非要挖了他的坟墓不可—将他和王氏的尸体拉出来,曝于日光之下,让世人看看这对狗男女的嘴脸。
后来,秦桧、王氏身死,被蒙蔽的宋皇帝还赐两人大葬。岳三郎果真打听到了秦桧的墓地所在。那一夜,他喝了许多酒,并奉了酒在岳飞墓前,说是自己要去盗秦墓雪耻云云。这岳三郎的手段也的确了得,找到了正窑后,只一个时辰时间,就打好了盗洞,进入了墓室之中。
因为秦墓在西湖之边,地下潮湿,上好的棺木早已经腐朽。秦桧与王氏身上的衣裳也腐烂不堪,一碰就碎。岳三郎想着先把这秦桧尸体盗出墓外,于是弯腰拉了尸体的双手要走,没想到一用力,尸体的双手处竟然如瓷样应声而碎,涌出许多黑色的事物,有些像河里王八的黑色甲虫。这些甲虫沾了岳三郎的身体,就似乎蚂蟥沾了肌肤,竟然能直入皮肤当中,深入肌肉血管。
剧痛之下,岳三郎看着自己鲜血淋漓不断干瘪的双臂,才知道这虫子竟然是以人的血肉为食,怪不得秦桧被吃得只剩余一具皮囊。岳三郎恐惧至极,酒劲上涌,于是哇的一口吐出了些酒水饭菜来。
没想到,这泛酸的酒水却是这吞噬虫的克星,这虫子碰到了酒水沾过的皮肤,犹如见火的猛兽,纷纷钻了出来。
岳三郎免了一劫,回去也废了一只右手,他把这事情记在了自己的笔记里,传给了接替衣钵的后人。
这吞噬虫虽然罕见,但从那之后,也比以前多了起来。因为它进入人身吞吃血肉,所以土行也叫它吞尸虫。也有人说,这虫子就是那秦桧肉体所化,传说秦桧是王八精转世,所以这虫子也有几分王八样子,恶人就算死了也要祸害人间。
姑且不说来历究竟为何,可是这土行都知道了酸酒解尸虫。不过后来有一盗墓的大盗遇到了尸虫,酸酒也没有奏效,他的手下这才了解到,进了肌肉酸酒还是有效,要是进了主要的血管,吞噬虫跟随血液进了内脏,那就是仙丹也没有作用了。
听郭老四娓娓道来,刘季心里颇为难受。他问郭老四:“那虫是不是怕硫黄和雄黄?”郭老四点头称是,刘季想了想,要来了硫黄和雄黄在手心里混合在了一起,倒在了常盛的腿上。他不敢肯定这奏效不奏效,从郭老四的故事来看,酸酒能解尸虫,也没有碰触到在肌肉里的虫子,不过是胃酸有腐蚀作用,使酒水渗透进了肌肉,让虫子感觉到了不适,硫黄和雄黄涂抹在常盛身上,应该也能被皮肤吸收一点。既然这虫子害怕这个东西,应该多少会起点作用,也算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果然,那尝试着不断上下游走却走不出被扎起的那部分小腿的虫子在闻到硫黄和雄黄的味道后,不安起来,它再也没有去上下接近涂抹硫黄和雄黄的地方。
郭老四面带笑容,对着刘季伸了伸大拇指。经过刚才的折腾,常盛已经昏死了过去。刘季神色一黯,摇了摇头,“郭老四,按照你的故事,这虫子怕了这东西应该自己退出来。现在虫子没了动静,显然是已经进了血管,我们谁也没本事把它弄出来……”
郭老四慢慢地走过来拍拍刘季的肩膀,平淡地说:“干土行,脑袋就在裤带上拴着,这不怪你也不怪我,各自尽力就好了。皇天后土,我们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就不算亏了良心。”他说着走向圈边,看看那些吞噬虫有没有散去的意思,可眼前的景象让郭老四陡然变色。原本百只的尸虫不知道为什么,疯狂地召唤起了同伴。现在在圈子外聚集的尸虫大概有上万只左右,密密麻麻的,看上去让人头皮发麻。
还有不少正爬行在尸体当中,用触角敲着尸体,呼唤着同伴。只要被触角敲动的尸体,马上有不少的虫子爬了出来。幸亏,这成千上万不断增加的虫子没有什么智慧,处于天生对硫黄和雄黄的敏感之中,让它们没有继续朝圈子爬来,否则,就算是圈子边的硫黄雄黄粉再粗上一些,也一定会被这些尸虫攻破。
“我看着,你先休息。”郭老四转身对刘季交代说,“咱们不能都这么熬着,到时候一犯困,就得一起见阎王爷了,现在咱们出不去,它们也过不来,就这么先僵着好了。说不定时间一长,尸虫就会自己退了!”刘季点点头,从内心里佩服郭老四的心眼。这才是老土行心理素质过硬的体现。现在既然没招,那说什么都是废话,关键要保存体力。
他在常盛旁边躺下来,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能在非常时刻入睡也是一门学问,惊恐和慌乱消耗太多的体力,反而不利于应对危险的局面。
来时候的通道那边,火光逐渐暗淡了下来,刘季开始有些倦意,他强行把所有问题留给自己醒转过来再去思考。
一万多具尸蜡的火逐渐熄灭了。这场火,燃烧了足足有五六个小时。中年人感觉到热度降低了下来,他让秘书在前面转了回去。
地面上到处流着一些半流质的、软软的液体,远处一些液体上还有着蓝色的小火苗。中年人哈哈大笑,说:“成了,再等一会儿,火完全熄灭了,我们就能过去了,我离秘密又近了一步。”
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火彻底熄灭了,秘书在前,中年人在后,缓慢地小心地从液体上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的郭老四回过头来,正和中年人、秘书看了个对眼。郭老四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了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慌忙回过头去,发现整个吞噬虫的队伍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疯狂地涌动过来,不过,这次是绕过了圈子,向着中年人和秘书去的。
中年人看到这么多虫子在一起的场面,吓了一跳。他连忙开枪,枪声轰鸣着响起,虽然气势不小,但是对于这些虫子还是没有任何作用。虫子体积太小,枪对它们根本难以造成什么杀伤,而这些没有智慧的生物除了天生惧怕的东西,也不在乎任何东西有没有什么威胁。
刘季被枪声惊醒,连忙大喊:“快,到这个圈子里来,快!”
中年人反应迅速,飞速地向圈子跑来。这个形势下,谁都知道,被那些虫子沾到不是件什么愉快的事情。就在他的脚刚刚踏进圈子的时候,秘书却已经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音。郭老四大声喊着:“不想死的话,忍住疼,赶紧到圈子里。”想那秘书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在虫群逼近自己的时候,拼命向圈子跑来,速度和体形明显不符,像个滚动的圆球一样,竟然咬着牙进了圈内。
“是你?”刘季惊讶地看了看秘书。郭老四看出有异,走过来疑惑地看看刘季。
刘季心里满是疑团,“当初就是他们雇我看的宅子。”
郭老四冷笑了两声,“没想到啊,整日里打雁,今天让雁啄了眼了。敢情咱们九死一生地忙活一场,是为人家做了嫁妆啊。”听郭老四这么一说,刘季心里那点疑惑,马上豁然贯通,明白起来。想想这一切,自己被找来看宅子就是个局,而且这秘书故意提示自己,不要进这个神秘的房间,那是故意吊自己的胃口,好引起自己的好奇心。
看刘季向自己走过来,秘书看了一眼中年人,握紧了自己手里的枪。这一眼,让中年人心里大骂,这个蠢货这么做不是暴露了自己才是主事的人吗?
果然,郭老四横了中年人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
秘书刚想说点什么打个圆场,忽然啊地惨叫一声,扔了枪,跌坐在地上,疯狂地撕扯起自己的衣服。
暴露出来的腿上、胳膊上、胸前的肌肉下面有五六个凸起的“气团”在疯狂游走着,走过的地方,血肉似乎被吞噬一空,借着亮光,看得出皮薄得透明。
他拼命地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身体,碰到那些血肉被吞噬的地方,皮一戳就破,露出一个空洞的窟窿来,可以看到旁边的血管肌肉和皮肤。
中年人见势不妙,马上小跑过去想看看能怎么解救秘书。秘书胸前的一个露出白骨的窟窿里,一只黑色的吞噬虫正好露出了被血染红的触角,他伸手抓住触角,把那只虫子拽了出来,扔在地下狠狠地踩死,顿时一股血红的液体从虫身上流了出来。
不过,只发现了这一个,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剩余的吞噬虫在尝到了血肉后更加地疯狂,中年人不得已,只得拿起秘书撕扯掉的衣服把秘书的双手捆在了身后,这样一来秘书不能自己捶打自己,看上去不再添加身上的窟窿,感觉要好得多。
可是,随着吞噬虫的活动,秘书的小半条腿和胸前已经空了,那些吞噬虫像在制造一个大号的人皮灯笼,不停地扩大着吞噬的面积。
中年人的嘴角开始抽搐、颤抖,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郭老四趁这个机会给刘季使了个眼色,刘季会意,虽然现在这么做,有要挟的嫌疑,可是在这种九死一生的情况下,还是事情越明白越对自己有利。
他拿了硫黄和雄黄的粉末走过去,对秘书说:“我可以让这些虫子暂时不再乱跑,然后再想办法救你的性命,不过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找我来看宅子,你必须实说。”想秘书早就忍不住疼痛,忙不迭地点头,刘季看准了虫子活动的范围,撒上了一些混合的药粉。虫子一停止活动,秘书马上显得有了几分精神。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张口正欲说一些什么,中年人忽然插了过来,挡在两个人中间,声音异样地问:“你感觉怎么样?”那秘书哼哼唧唧了几声,忽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呐喊。中年人回过头看着刘季,“你的办法无效,他昏迷了!”
刘季冷笑一声,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和一条毛巾来,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就要往秘书身上撒了药粉的地方倒,闭着双眼的秘书马上变了脸色,颤抖着张开眼说:“别,我说,我说。”话音没落,中年人忽然抬手就是一枪,饶是刘季有所防备,猛拽了秘书一把,这枪还是打在了秘书的大腿上,血顿时流了出来,秘书惨叫着,用怨毒的目光看着中年人。
“想灭口?”郭老四走到中年人对面,气定神闲地看着中年人,似乎面对着的不是黑洞洞的枪口。中年人瞳孔一阵收缩,郭老四哈哈一笑,说:“怎么,还想对着我开枪,来啊,开了枪大家一起在这里完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什么虫子。”
中年人玩了个漂亮的枪花,顿时换上一副笑脸,“遇到了这虫子,又进了血管,谁还能救得活,与其让他活活被吃空,还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一只黑色的吞噬虫,顺着被枪打断的血管流了出来,它用嘴上的针一划,不见皮肤有伤口,就又灵巧地钻了进去。刘季呆呆地看着这虫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就这略微一耽误的时间,秘书忽然浑身抽搐起来,身体怪异地扭动着。
郭老四歪头看看秘书,摇摇头说:“不行了,虫子不敢在周围活动,向里走到内脏了。”果然,顷刻之间透过胸前的窟窿,刘季看到秘书的肝一点点地瘪了下去,最后只剩余两层薄薄的皮。
中年人也转过头来,从墨镜下,看出脸上有些潮湿。郭老四低声嘲讽说:“没想到你还有些良心。”
“地龙牙。”刘季忽然伸手对郭老四说。郭老四皱皱眉头,责怪他在外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秘密,自古财不露白,要是眼前这个中年人起了歹心,恐怕自己和刘季谁也出不了这个山洞。而且,这个时候刘季问自己要地龙牙干什么,地龙牙虽然对一切阴物有效,可是奈何不了这种吞噬虫。不然自己身带地龙牙,虫子应该躲开自己远远的才是。
刘季的眼神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看郭老四不拿给自己,又重复了一遍说:“地龙牙,如果你想救常盛的话。”郭老四心里一动,想莫非这个小子真想出了什么好主意来。于是他从胸前把地龙牙摘下,交到了刘季的手中。
拿着地龙牙,刘季重来到了常盛的身边,他推醒了常盛,“忍着点,现在我把那虫子给你捉出来。”说着,他另外一只手拿了常盛扔在一边的军刀,拿着地龙牙的那只手把牙尖向下,猛地扎进了常盛腿部困着那只虫子的血管里。
地龙牙见了血,身上那根红线逐渐变粗起来。肉眼能够看到那虫子想向上爬,却被地龙牙的吸力拉到了地龙牙的附近,刘季正准备用军刀的尖扎死那只虫子,没想到那虫子一碰地龙牙就是一阵颤抖,然后地龙牙周围冒出了黑色的烟雾,地龙牙退出后,顺着血管流出的血液里多出一只大概有小拇指大小,干瘪的虫皮。看来这虫子也被地龙牙吸走了浑身的血肉。
呆呆地看着虫尸,郭老四有些寒毛发奓,他想,自己血养地龙牙,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被吸成一层皮。刘季把地龙牙塞回他的手里,常盛没了这虫子困扰,地龙牙处理过的伤口又自动恢复,他马上从地上跳起来,生龙活虎地挥舞了几下拳头,然后给了刘季一拳说:“我还以为我也要死在这儿了,看来还是你有办法啊。”
刘季笑笑,他们三个人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大吼,中年人重新举起了枪,一字一顿地问刘季:“你知道怎么救人,为什么刚刚不救他?”
常盛迈步挡在了刘季身前,说:“怎么,有把六四就不是你了?你开枪啊,有种开枪试试看。”
看着快要发狂的中年人,刘季淡淡说:“救他,为什么要救他?别说地龙牙没这个能力救一个多只虫子入了身体的人,就算有,你给我一个救他的理由?”说着,刘季冲中年人眨眨眼睛,换了一种看穿了他的语气,“再说,你真的想我救他,还是觉得他死了好?”
“好,你们好。”中年人无力地放下手来。常盛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中年人忽然哈哈大笑,把三个人吓了一跳。中年人说:“你们觉得,这样就让我难受了吗?你们错了,你们看,不仅仅他要死,我们都得死,谁也跑不了!”
门那边,密密麻麻的虫子开始向着圈子移动过来,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军团。这一幕让所有人都面如土色。刘季甚至能想到千万个虫子在自己身体里爬进爬出,吃掉自己血肉内脏的场景。中年人更是直接把手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一脸决绝的表情,准备好干脆利索地了结自己,不受皮肉之苦。
回过神来的刘季和郭老四,把自己手里的粉拼命地撒在身前,点燃,想以此来逼退这些虫子,做最后的挣扎。
看着虫子越来越多地躲避着他们,靠近自己,中年人忽然飞起一脚,把身前秘书的尸体踢出了圈子,落在虫群前,想借此看看能不能抵挡一会儿,是否会有奇迹发生。他握枪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让人怀疑弄不好一个走火,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虫子们从秘书的尸体上爬过,忽然转回头去,蜂拥在了秘书的鞋子和裤腿上。它们似乎在争抢着什么,反而忽略了剩余的血肉。有虫子已经开始互相残杀。中年人忽然眼睛里异彩连闪,把鞋子脱下去,从圈子外边扔到了圈子后面,他鞋底上带着尸蜡燃烧未尽的液体,滴落在了地上。
顿时,那些虫子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一样,互相碰触着触角。原本散成一片的虫子很快通过碰触触角改变了队形,形成了一条宽有一米左右的不规则的队列。
它们似乎忘记了对雄黄硫黄的恐惧,迅猛地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很快就冲进了圈子。四个人满头大汗,但虫子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朝着鞋子和燃烧过的尸洞的方向爬去。
浩浩荡荡的虫子大军几乎过了近四十分钟才算过去。等到眼前看不到那些可怕的东西,四个人都几近虚脱,刘季头一个瘫软在地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几个人躺在地上休息了十几分钟时间。郭老四第一个站起来说:“快走,那些尸蜡燃烧后的东西可能是虫子最爱吃的东西,不过一会儿它们回来,我们谁也抵挡不住。”这句话一说出来,其他三个人顿时都忘了疲惫,像装了弹簧一样地跳了起来,跟在郭老四的身后,就向前走去。
“你到底是谁?现在跟着我们可以,但是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刘季边走边对中年人说。中年人点点头,也不答应亦不拒绝。
“下了他的枪,才让他跟我们一起走。”郭老四停下来,盯着中年人说。中年人警惕地站住,看了看三个人,慢慢地想把枪举起来。
“虫子!”常盛忽然变了声调地大叫一声,手指着中年人身后。趁他回头的刹那,常盛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腕一个反手掰,中年人手里的枪应声掉落下来,常盛用脚背接住,向着刘季和郭老四的方向一踢。
郭老四弯腰把枪捡了起来,插在自己的腰上。
“你!”中年人知道上当了,回过头来,隔着墨镜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什么你,没了枪还这么横,当心老子收拾你!”常盛手上一用力,中年人就龇牙咧嘴起来,常盛伸出另外一只手,拽下了他的墨镜,“装什么装,以为自己是明星啊,到这里还戴着墨镜,吓唬鬼呢!”中年人倒是长得不错,浓眉大眼,有一种说不出的稳重与严肃,这么打眼一看,就是一个长期发号施令的上位者。
中年人瞪了常盛一眼,“就你这样的小警察坏事!”
常盛啪地用力把他的手甩开在了一边,“哟,这不是有钱有权,能让我彻底停止调查的徐克徐董事长吗?”中年人朝着郭老四、刘季拱拱手,不再理会常盛,道“实不相瞒,我也是土行吃饭、地下捞钱的人。我姓徐,叫徐克,师承曹家,不是什么徐氏集团的董事长。刚才死的那个才是徐氏真正的掌舵人,我只是跟他们有亲戚关系,这次来是被徐氏集团重金请来探窑的,不知道他们跟诸位有什么过节,不过走到这个困境,那徐氏老总也算是咎由自取,遭了谴。我承蒙各位救命,现在回头已不可能。倒不如算我一个,大家一起起了这个窑如何?”
郭老四听他说完,伸开左手,把无名指、中直曲在掌心,食指弯曲着竖立起来,拇指与小指朝天。
徐克哈哈一笑说:“原来是郭家的前辈。”说着也举起了右手曲了拇指和中指,其他指头弯曲,这叫地下三叩,是土行人见面时,晚辈见过前辈的礼节。见他这个举动,郭老四朝着刘季和常盛点了点头,意思是告诉两个人,这个人的身份没有疑问。
只不过刘季仍然心里打鼓,这个动作手势,可能有外人也会知道一二,郭老四这种老江湖,大概是行走惯了,有了思维惯性,才靠这几个动作,就这么草率地相信了这个人,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现在在这种地方,多一个人也就多了一份力量,这种情况下,的确不好再多说什么。否则让郭老四反感,也是为自己树敌。
一行人重新会聚在一起,先后向前继续走去。郭老四更是热络地拉着徐克,谈着土行的传闻和规矩。
大概走出了有两公里左右,前面就看到了一个人工修建而成、依山而凿的台阶。只是在那台阶上的洞口后面,传来了类似于拉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喘息的声音,让人感到心里微微发毛。
这喘息声要是生物发出的,刘季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那这个动物起码体积应该不小于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