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行凶险,谁都有托底保命的玩意儿。这行人钱来得容易,去得也快,少不得要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放在过去,这些保命的东西都是从哪个窑里起出的名刀宝剑,古代传说中有名的物件,都能削金断玉,吹毛断发,是最好的防身利器。还有人取了不少门派制作的独门法器,行当里传下来的摸金符,包括罕见的地龙牙当然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近年来,这些玩意儿是越来越少,想踅摸到合用的,难上加难。不过有时发现了窑,时间不等人,土行里的人也大多开始热衷于现代科技。
比如大规模的土行行动,有的已经从越南、缅甸那里走私过来了枪支,来保护自身的安全。还有更惫懒的人物,直接就上了炸药,虽然这也属于“一力破万巧”的路数,但就正宗土行人来说,是极端受鄙视的行为。
再者一些著名的陵墓,靠近城市,周围繁华,用炸药反而更容易惹出麻烦,相信要不是顾及这点,以徐克的财力,雇佣几支专业的爆破队伍把整个墓地生生爆出一条路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郭老四虽然算得上是老派人物,可是手里也有自己的称手家伙,就是现在他手里挥舞着的这个黑色的橡胶短棍。
这个棍子是个多用电棍,不属于警用和安保防身,是不知道什么人通过路子,从战火纷飞、极端混乱的伊拉克倒腾回来的。里面安装了变压设备,可以用民用电充变成4万伏的高压,连续对对手造成十次以上的致命电击。
棍子中间空着的地方可以补充压缩的氢气。在电力虚弱或者需要的情况下,按动按钮,就会使电火花和压缩氢气发生反应,喷出热量在1000摄氏度左右的高温火焰来。
总而言之,中国警用的电棒和这支电棒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当时卖家要价也是狮子大开口,直接叫到了三万美元,本来郭老四起身想走,但是看到卖家用电击穿了一层1.5寸的钢板后,还是乖乖地拿出了三万美元,把它当宝贝一样收入了自己的背包里。
这电棒是郭老四的秘密,除了第一次试手,他自己没有再用过。得到电棒后没多久,他就发现了一个小规模的战国诸侯墓。轻松进入墓室里,结果遇到了一个刚刚尸变的白毛粽子。郭老四只用了一次电击,那粽子就散发出了焦煳的味道,黑得像烤猪一样倒在地上,满身的白毛也被高温烧成了灰烬。
这时,郭老四可谓一棒在手,天下我有。他顿时有了胆量,焕发了青春,誓要报自己铲肉之仇。
棒子碰到那粽子身上,郭老四大喊了一声:“倒下!”说着,按下了电击按钮,闪烁着的蓝色电火花在粽子身上拉出一溜闪烁的电弧,粽子的身上立刻散发出了烤臭肉的味道。这电火花碰到了黏液,似乎变得格外兴奋,一路顺着黏液,竟然在空中快速闪烁,闪进了那口井之中。
大家借着这个势,这才看到,原来这几个尸体根本就不是粽子,也不会自己前进、攻击。只是它们的出场过于震撼,让大家没有时间去仔细观察,经电弧一闪,它们身后一条不太显眼,大概只有指头粗细的黏液“绳索”便暴露了出来,它们就像舞台上的牵线木偶一样,原本就是井底的怪物操纵攻击的。
几个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想到了一个问题,井底的怪物绝对不是那地龙,因为地龙如果能这样攻击,刚才早就攻击了郭老四,从操纵尸体的情况来看,这东西应该是具备自己的智慧的。相比于没有智慧的强大生物,这种有智慧的生物应该更可怕。
郭老四手心里都捏出了一把汗,可能是电棒震住了这个井底的怪物,这么久尸体一动也不动地没有再攻击。不过,没人敢冒险向前一步。
谁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随着震天的一声“呱呱”怪叫,井底里猛地跳出了一个庞大的黑影,牵扯着几个尸体同时向天上飞去。等那物落下,几个人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只血红色的大蛤蟆。
这蛤蟆,堪称蛤蟆里的祖宗。亚马孙那些大个的雨林蟾蜍和它比起来,简直就是孙子。它身上闪烁着红光,身体大概有三米左右宽度,前腿后腿各有五米左右,身上肌肉块块凸起,比那些经常看到的健美先生显得要健壮许多。这红色蛤蟆的嘴边,流着一层尸体上的绿色黏液,它肚子不断起伏着,与想象中的怪物相比,要显得可笑滑稽得多。
蛤蟆一张嘴,喷出了一团黏液,不过这黏液不是绿色而是透明的,黏液准确地喷到了站在蛤蟆最跟前的郭老四身上,郭老四顿时被浇了个满头满脸,身体犹如陷入了胶水当中,动弹不得,看上去像一个大号的果冻。
郭老四心里一凉,幸亏身上没有那绿色黏液沾到的灼热感,他奋力挣扎了两下,没想越动越黏。
他勉强把手里的电棒伸了出去,刚想按钮,才想到自己身上也是黏液,恐怕电不到蛤蟆,自己就先给电得烂熟了,马上转换了按钮,电棒头上,喷出了高温的火焰来。火苗喷出去十米有余,接触到了蛤蟆,马上里面受到高温的氢发生了小型的爆炸,一阵爆裂声后,蛤蟆身上的黏液显得少了许多,蛤蟆吃疼,大叫了两声,但显然没受到什么根本性的伤害。
“妈的,这鬼地方,哪里养的这么大的蛤蟆!”面对常盛的牢骚,刘季近似呻吟地哼了一声说:“蛤蟆?拜托,这是朱蛤。它身上绿色的黏液是毒中之毒。我在书上看到过,这东西一般生活在地下水域里,称王称霸。不过它怎么会到这个井里,成了障井的镇压物呢?”
“蛤蟆再大也是蛤蟆,有什么区别。”常盛嘟囔地说,不过心里还是隐隐发毛,这蛤蟆看来被那火烧了一下没有什么感觉,不像有大碍的样子。就这庞大的体形,如果电火无效,子弹更不可能给它带来致命的伤害。他虽然对自己的拳脚有信心,却也清楚,上去玩肉搏,即便沾上蛤蟆身上的黏液,也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蛤蟆再大也是蛤蟆”这话虽然是牢骚,但是却让刘季心里一动。这朱蛤天敌本来不多,能长到这么大,必定是水下有广阔的地下水域能够提供它生长的空间。按照它的性格,绝对不该出现在这小井之中。唯一的可能就是水域里有东西压制了它,让它不得不固守在小井周围,不敢离开。
蛤蟆最惧怕的天敌就是蛇,那地龙以前是蛇身,必定是自己先人用地龙入井克了这朱蛤,只是地龙可能受什么限制,不能到这朱蛤身边,要不恐怕现在这耀武扬威的蛤蟆早就成了地龙的排泄物了。
想到这儿,刘季脑子里灵光闪现。看现在的局面,郭老四的电棍攻击虽不致命,但是多少让这朱蛤有些顾忌。倒不如,趁现在这蛤蟆对郭老四的电棒尚有些惧怕,抓紧想好对策。他快步走到常盛的身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紧盯着常盛,唯恐他不舍得那吼胆。
常盛这家伙听刘季说完,倒也爽快,从口袋里掏出那吼胆说:“反正是最后一试了,如果不起作用,估计咱们只能干瞪眼回去算了。或许徐克这样的有钱人,能组织一支小型的军队过来,多带常规重武器,也未必不能进去。”拿到吼胆,刘季一路狂奔,回到进洞之后的井边,顾不上喘气,连忙用包里的铲尖刺破吼胆扔下井里。这东西一被刺穿,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迅速干瘪下去,这时候只听那落了吼胆的井里翻江倒海一般响起了翻动水花的声音,只是不见地龙上来。
地面猛地一颤,似乎什么东西被绷断了一般,刘季紧握的双手一松,知道十有八九是传说里锁“黑龙”的锁链被它挣脱了。
想这地龙是四百年前被锁在这里的,这四百年在地下水里不知道吃了多少活物,长了多大的力气,以前难以挣脱的铁链现在未必不能挣脱。
加上地下水寒,对铁链又有腐蚀作用。这吼胆对地龙伤害之大,让它明白自己在生死关头。这几个因素综合在一起,地龙兽性大发,挣断了铁链,是务必要回那水域之内,躲避这吼胆对自己造成的伤害的。
这一来,真是龙归大海,猛虎去了深山。这地龙一入水,身上被吼胆沾到的地方还在不住地腐蚀,吃疼之下,它就想起了到更远的地方避开这要命的冤家,刘季向回跑动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地面在不断轻微地震颤。
“你不是把这里给炸了吧?”刘季跑近了,才发现几个人又和蛤蟆纠缠起来。郭老四虽不能动,但是手里的电棒却是坚固的防线,那蛤蟆倒也狡猾,就是不敢向前,只是拉动那几个尸体不断地攻击这几个人,让这几个人抵挡了半天,就连常盛体力超群,也逐渐吃力了起来。
刘季大吼,要郭老四连续用电棒攻击。那电棒虽然体积小,但郭老四又连续地发了三次的火焰,看起来还算富余。蛤蟆看郭老四疯狂攻击,变得有一些畏缩,开始向后退却,虽然一两次连续火烧给它造不成什么伤害,可是第三次烤干了它的黏液后,就刺得皮肤剧痛。这蛤蟆既然有了一些智慧,自然看得出郭老四要拼命,又加上不知道那黑色的小棒子还能发出几次火焰来,衡量再三,还是用与体形不符的迅捷,转身跳入了井中。
“快走!”刘季一把拽过了郭老四的电棒,问他,“还有火吗?”郭老四苦笑,这电棒剩余的氢气不多,顶多也就能发出热量二百摄氏度、左右的一尺长的火苗。刘季听他这么说,马上对准郭老四按下了按钮,常盛脸色一变,但是那火焰已经向着郭老四凶猛地扑了过去!他只觉得热浪扑面,不过只一下,郭老四身上就点火全无,只是那黏液被烤干了八九。
几个人跟着刘季跑出去大概五百米,就听到井中叫声连连,那蛤蟆冲天而起,不过十几具尸体则没有跟出来。蛤蟆浑身是血,一条后腿只余一半,接着井口迸裂开来,那地龙硕大的头颅冲了出来,信子一卷,竟犹如卷昆虫一样把蛤蟆卷进了肚里。
常盛还有心回头看看,大叫一声:“好,这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这一嗓子,似乎惊动了地龙,它摇摆着身子,想完全脱身出来。片刻就带得井垮地裂,一个转身,巨大的蛇头已经在刘季他们百米开外,只要张口一吸,恐怕大家都难逃生天。
几个人干脆放弃,刘季闭上眼睛,长叹一声道:“人算不如天算。”
时间如此漫长,一闪念,几个人各自想了许多,徐克仰天长叹,想不到我徐家宿命如此,任凭万千算计,也不能更改。
忽然,常盛发出一声轻微的“咦”。
几个人这才感到不太对劲,按照地龙的吸力,头颅从井中出来,那可真是无拘无束,只要张口一吸,恐怕几个人就尸骨无存。可现在,半点的吸力也没有临身。
闭目等死几分钟后,也没感觉到吸力和地龙冰冷的信子和牙齿,几个人相继睁开眼睛。眼前地面上,整个地龙只余下了一具灰色的巨大骨架。这吼胆之威彻底发作,让几个人死里逃生。
原来,这吼胆不愧是地龙天生的克星,那么硕大无朋的一条地龙,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被彻底地消融腐蚀,死于一旦。
眼前一片开阔。不管是经验丰富的郭老四,还是对盗墓一无所知的常盛,都知道接下来等待着他们的就是坦途。正如之前刘季所说,不管是谁的墓地,有这么两个怪物拦路,其他机关绝对再也用不上,如果有的话,也会是进入主墓室之后。
主墓室就在眼前,飞檐斗拱,威严肃穆,看起来气势恢弘,大概有十五六米的高度。郭老四擦了擦头上的汗,“走啊,爷几个,都愣在这干吗,杵这儿当电线杆儿啊?”
千辛万苦,危险重重,总算到了最后的目的地。不仅徐克,几个人内心里都是一喜。郭老四在前,迈步进了主墓室的大门,忽然站定,一动不动。
常盛搓了搓手,低声说:“老家伙看到遍地的宝贝了,都呆了!”徐克和刘季快步进了大殿,也愣在了那里。不但如此,换了任何人来,进了墓地,估计也是和他们一样的表情。这个外面看起来气势恢弘的殿式建筑不但没有大门,而且走进去你才发现,里面看到的情况和外面根本不符。
站在墓内,感觉就是狭小,犹如一个表面看上去很大的木头盒子,结果四壁厚到只给盒子留下了很小的空间。这个墓地就是如此,怕是来上十数个人,就要站得密密麻麻,人挨人、人挤人了。
靠近背墙的位置,是一座高台,高台的宽度恰好与墓室相等。那台子之上,放着一口通体晶莹的棺材,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制,看上去感觉剔透,恍若玻璃或水晶,却偏偏看不见棺木中的任何情况。几个人屏住呼吸,任谁都知道这是个宝物。
不过就连最见不得明器的郭老四,这个时候也慎重起来。自古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古代设计墓葬的专家,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心理学,但在心理学的运用上通常出神入化,往往能抓住人在艰险后的懈怠时期,再用设计的机关给予致命一击。
从这口巨棺来看,墓室内搭配任何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等贵重的物件,都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怪就怪在这墓室内,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殉葬物品。郭老四暗自揣测,恐怕有什么贵重的物件,也多是在那棺材之内了。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徐克耐不住,率先站出来说:“我先过去看看,你们断后。”刘季心里一悲,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宿命”一词,最难琢磨。任凭你富贵荣华,贫寒百姓,都逃不出注定的命运。想来这徐克也是被家族秘密所逼才如此,看似这会儿风平浪静,谁知道这一去会有怎样的风险?
“小心!”一句话出口,刘季才想起徐克和自家的恩怨。徐克扫了他一眼,默默地继续向前走去,剩余几个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徐克抬腿向前,脚落在地面上,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响声。响声在墓室里回荡,眼看着离棺材越来越近,他内心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想徐家,自徐达死后,恶毒的诅咒缠身,历代族长,都辛辛苦苦、费心劳力地想要将诅咒破去,一睹此墓地内的究竟。可是,数百年来,家族内几代人中不乏人杰,各种方法也都想到过,却都落了个身死其中、不得善终的结果。
好在上天眷顾,自己的父亲身死不久,在自己的布置和设计下,总算是没有白费心血。眼看着数代人没有办到的事情今天自己要实现了,他这心中有欣喜,也有悲哀,可谓五味杂陈。
一步步靠近棺材的徐克,走到了距离棺材大概五米处,只需要两三步,就能够马上揭开这古怪陵墓的所有秘密。
墓穴里静悄悄的,所有人的心跳声清晰可闻,呼吸相继变得粗重了起来。
刘季心里想的是,这个墓穴的秘密被揭开,自己祖先刘伯温这么做的用意肯定会被大家知晓,算不算是这个神秘莫测的老祖宗给后人留下的宿命就此终结?
郭老四则是若有所思,不知道徐克会不会反悔,到底其中有多少明器会给自己。再者,仔细想来,听徐克说话,那常盛职业乃是警察。这小子素来一根筋,如果有了货,会不会闹着非让自己上缴国家不可?要知道,摸金倒斗,原本也是犯罪的事情。
常盛粗豪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姓徐的,你又有什么弯弯绕?怎么学孩子,转起圈来了?”徐克的情况,果然不对,看上去就有古怪。这三四步的距离,他视而不见,反倒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双眼茫然,四下打量着。
思索了良久,徐克的眉头紧锁,竟然在原地转起了圈来,看上去步伐不小,还不时地跳跃蹿纵,可是整个人就像被磁铁吸住的铁屑一样,左右出不了那个圈子。
常盛着急,就要过去质问徐克到底搞什么鬼。刘季从后面一把按住了他,力气不大,但常盛知道有事,便停下了脚步。
徐克那厢,头上逐渐见了汗,可是却不知疲倦地越走越急,嘴里还发出了愤怒的叫声,挥舞着双手,似乎在跟什么看不见的无形怪物搏斗。
郭老四失声说:“麻烦了,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到最缠人的阵势。”
常盛晃晃脑袋,“阵?是《三国演义》里,诸葛亮布的八阵图?”郭老四没言语,看了看刘季。虽然郭老四是摸金行业里的翘楚,对于普通阵法略知一二,可是现在这情况,跟那些阵法截然不同。
那些阵法,墓穴里本身就能看得出一些古怪,比如以石为阵,或者以器为阵,讲究的是要有现实的东西,围绕阵眼,才能借用天地或者磁场之力,产生阻拦或者迷惑来人的效果。
即便是这样有实物的阵法,在郭老四进过的窑里也是凤毛麟角。就算你权倾天下,一般懂得阵法的都是世外高人,未必愿意为你的墓葬出手。
而今天这主墓室中,空空荡荡的,根本没有成阵的器具。除了那个巨大的棺材,再也没有其他物品。这种无形无实的东西,虚无缥缈,让人费解。破阵,一般的办法就是找出阵眼,然后想办法毁坏阵眼,现在的问题在于,根本难以知道阵法由什么布出。
刘伯温是绝世高人,此处墓穴既然是他布置,那么阵法大概也是他设下的。郭老四想,换了别人,大概会有问题,可是刘季家学渊源,肯定有破解的头绪。
“是阵法!”刘季点头认可,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在墓穴里上下左右地看了起来。
刘季心中发苦,知道现在几个人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身上。如果这阵法不破,徐克就陷入其中,难以救出。而那个天大的秘密埋藏了数百年,本来今天就可以见了天日。现在这个阵法却阻断了希望。
看了半天,刘季面现深思的神色,其实内心尴尬异常。当初,学习风水堪舆之术时,爷爷倒真的传授过阵势之法。
所谓阵势,是借助外来器物,或者其他物件,沟通天地、磁场,产生奇异力量的一种本领。这内容对成年人来说,也是深奥异常、分外枯燥。刘季这个十几岁的孩子更是抱着混混看、搪塞过去的想法学的。
后来逼迫了几年,刘仲发现刘季不过是学了个皮毛,气得呵责刘季一番,可是看他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兴趣和天赋,只能丢下不少古卷,让他自行领悟,学多少算多少。
刘季抗争胜利,当年为此窃喜。在他看来,爷爷多此一举。现在战争是热兵器时代,就算你摆这个什么鬼阵势摆得炉火纯青,也难免被别人一顿炸弹轰得七零八落,再加上刘季一向抱有“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思想,认为就算是起了战乱,跟自己也没有半点的关系。
现在看起来,艺多不压身,书到用时方恨少。如果当初学了一手透彻的阵法,现在何至于在这儿装思考?
就此离开,绝不心甘。刘季只得硬着头皮,用自己所学的皮毛推算阴阳五行,坎离震兑。不过,内心里倒真是清楚,指望自己破了这个阵势的可能,就像指望中国男足拿世界杯一样渺茫,简直可以让上帝都放声哭泣。
眼前这块地方,地面平滑,没有外物,依靠什么成阵还真是值得推敲。阵法不破,这棺材就是五米天堑,咫尺天涯。刘季心里恼怒,想那徐家后人也是愚笨,当年就算是我祖宗让人拿了图样来让你依样建造,可是你起码留个图样,或许还有个线索,能让后人找到个破解的方法来。
抓不到任何头绪,刘季低头沉默,装作想办法的样子,考虑着究竟怎么应付这个局面,实在不成,只能离开,电话给爷爷让他过来一趟。可是爷爷虽然能破这阵势,恐怕等他来了,这姓徐的也死得不能再死了。再说,知道我偷坟掘墓,万一这不是自己的宿命,那个古板的老头,自己不被打死起码也得落个残疾。
他这边心里胡思乱想,那边郭老四和常盛还以为他找到了对策,谁也不敢出声催促。刘季最后拿定主意,打算开口说自己破不了这个阵势先商量一下再说。
心里长叹一声,他一抬头,意外发现了在徐克身前的地面上,模糊地刻着一个图像。再仔细看过去,在徐克的身体前、后、左、右,各有一个图案。
用手一拍脑袋,刘季忽然想起了这图案在哪里见过,才发现刻的怪兽虎首龙身,格外狰狞。与刘季在初到宅子的时候,进门就发现的屋顶房檐上的怪兽雕刻一般无二。
这个奇怪的家伙在这两个地方出现,不知道是有什么联系。
似乎抓到了一些什么,刘季索性盘腿坐下,把头靠近那怪兽看了起来。想想院子里的布局,他大概看得出这是一个四象阵,四象阵的阵兽应该是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和南方朱雀。
这个怪兽不知是什么东西,顶替了四灵压阵,破起来也一定和那四象阵不一样。
离刘季最近的,应该是北方玄武之位,防护最是坚固,想来也是不想让别人破坏。刘季越想越感到头疼,怪自己的祖先当初非要留什么这样的谜题难为别人,现在可算得上是“害人”终“害己”了。
不对!刘季忽然拍了下大腿,徐克说过,这图纸是我先祖设计的,为什么和他们院子里的阵势那么雷同?而且徐克在院子里生活了这么久,也没有发现院子里的秘密。由此推断,这院子建造的时候,应该布局也出自一个人之手。这样说的话,那么这个墓地里的阵形其实是按照院子里的阵形设计的,应该是想方便徐家子孙的出入。
我说嘛,我老祖宗不该是个坏人。刘季心里有了想法,更确定了自己的推断。可是一样的阵势,为什么院子里的出入正常,这里却困住了徐克呢?难道是他在作假?
他抬头看看徐克,看他快速转动,头上已经见了大汗。存心试探的刘季猛地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可是近在咫尺,徐克是闻所未闻。刘季挠挠头,以他的造诣实在是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
看他再次低下头去,等待了许久的常盛再也耐不住性子,大步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刘季正在注视的图案。
“这不是院子屋顶上的东西吗?”常盛奇怪地说,“怎么这里有四个,院子那里只有三个?”他话音未落,刘季拍手叫好起来,经他这么一提醒,刘季才想起在院子里,这凶兽雕像是三个,门的方位没有雕像,也就是说留了生门阵势。换到这里,关键就在于这个最靠边的北方凶兽,只要能抹去它的画像,就能变活阵为死阵,这也是自己祖宗的高明之处,知道徐家不谙阵法,才给出了一个鲜明的比对。不过,奈何徐家这么多年来竟然没有人走得到这个墓地来,白费了刘伯温当初一番良苦用心。
兴奋得几乎抓狂的刘季用手去抹了抹那画像,才发现,画像竟然是刻在石头上面,然后打磨模糊,故意让人不易发现的。
他指着那画像对常盛说:“快,拿你的铲子把这个画给打磨了去!”常盛依言,把包里折叠着的工事铲拿了出来,使用铲头用力地对准画像的石块铲了过去,两面一碰,火星四溅,只三五下,那画就毁了大半。
这镇阵凶兽一去,顿时阵势就没了作用。徐克眼神一亮,径直向那棺材走去。郭老四不甘落后,唯恐被前面几人抢夺了彩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徐克迈步上了高台,脚下刚刚踩实,就听“咯嘣嘣”一阵响,郭老四大叫了一声:“不好,大家趴下!”整个大殿都震动起来,仿佛地震发生的一刻,厚实的墙壁上忽然开了无数个暗格。
这暗格里露出了闪烁着寒光的连弩,机关一发动,几个人虽然快速趴下,可是那弩箭还是擦着头皮射了过去,带去了常盛头上一块头皮。
那些弩箭一阵急射,足足有几分钟的时间才算停了下来。再看周围的墙壁上全是箭尾,箭身射入厚厚的石墙,没了过半。
郭老四面无人色地看了看这些箭,刚才要是晚一点反应过来,估计一行人都被攒射成了刺猬。看这弩箭的威力,每一支对穿人的身体应该不在话下。
常盛抹了一把冷汗,用手捂住脑袋,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妈的,我还以为什么厉害玩意儿呢,原来就是这一套啊。电视上见得多了去了!”刚刚脱离危险,他就又神气起来。
话音没落,徐克声音颤抖着说:“完了,完了。”
插满了箭尾的墙壁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向中间靠拢,原本距离几个人身体还有一段距离的箭杆慢慢地靠近了站在最边上的常盛的身体。从这里看出去,整个大殿的墙壁都在合拢,照这个速度,他们就算想逃出去,也最多逃到门前,就会被挤成肉酱。
才出虎穴,又遇龙潭,郭老四瞪了一眼常盛,狠狠骂了一句:“孙子,你他妈的到底是属乌鸦的,一句话,我们都折在这里了!”
“快上去!”刘季忽然推了郭老四一下,他冷静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只有在放着棺材的高台上,墙壁没有挤压过来。
众人经他这么一提醒,宛若玻璃瓶子里的苍蝇终于看到了光明又找到了出口,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高台上面。
长出了一口气,常盛抱怨说:“唉!这活儿还真不是人干的,危险一个接一个,比我上半辈子当兵的时候还多。”
郭老四逃出生天,情绪大好,不让常盛再掰起来,说:“那是,要不是这次凑巧,这事儿也挨不到你这个狗熊一样的家伙来。”常盛狠狠地呸了一口,转头去看刘季。他发现刘季的脸色却依旧铁青,知道刘季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连忙凑过去问怎么了。
墙壁之间距离越来越小,有些箭杆有了交集。用不了多大会儿,墙壁就会合死再也没有退路。
“你们赶紧找找这台子之上其他的墙壁上有没有什么秘道,不然我们就算是没被弩箭射死,也要活活饿死在这高台之上。”
这话一出口,几个人分头忙碌起来。郭老四拿着铲子在地面上敲着,常盛也有样学样,不过检查的却是四处的墙壁,有通道的地方敲击的声音必定与实心的地方不同。唯独徐克,不去检查其他地方,而是双手用力去推那棺材的盖子。
墙壁终于碰撞在了一起。在碰撞中,看似缓慢的碰撞所产生的压力,让那些箭杆折断,四散着向高台上飞来。这些弩箭设计得颇为阴毒,不但一次齐射后恰好都插在墙壁上不落地下,又将箭杆中间的部位挖成中空,这一碰撞,借着碰撞的力量裂开了箭杆,那冲力让这些短了不少的弩箭再次射向了高台的位置,趁人逃生之后,心情愉悦,精神松懈或者发现道路堵塞着急寻找出路时,不知提防,就会吃了大亏。
幸好这弩箭碰撞飞行之时有破空的声音,有了上次连射的教训,几个人倒也警醒,纷纷就地一滚,滚到了棺材的后面。这棺材所用的不知名的材料显然十分坚硬,就连那射穿墙壁的弩箭碰上,也是发出一阵急促的撞击声音,纷纷掉落下来,棺身倒是丝毫无损。
即便如此,常盛、徐克也挂了花,身上中了箭,一个在左边胳膊上,一个在肩头。刘季因为发现得早,提前伏地并滚到棺后,因此毫发无伤。郭老四在这个时候也显示出了自己积年土行的经验,一边滚动,一边还用一只手把那把工事铲玩得花团锦簇一般,虽然震得手上发麻,但是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刘季听没了动静,便站了起来打量着遍地的箭矢,心里略宽,从这个设计来看,如果高台上没有离开的法门,也不必再浪费这许多短箭,干脆把来人活活饿死了事,现在这阵箭雨虽然凶猛来袭,所幸大家只受了点轻伤,离开这里的希望显然大了很多。
想到能从这四面不透风的石头盒子里出去,刘季不由得一笑。忽然,这个高台之上的几盏灯竟齐齐熄灭,四周成了一片黑暗。郭老四吆喝着大家“莫动”,从包里拿出了强光的手电打开,亮光一闪的刹那,刘季忽然觉得手边劲风来袭,指尖剧痛,等常盛也打开手电,高台上光亮起来,这才看到在他的手指上,插着一支奇怪的箭支。
与普通的弩箭不同,这支箭头不是三棱透锥的造型,而是在大概寸许的箭杆上有着一个薄薄的刀片一样的东西,这东西的刃只有两三毫米宽度,从手指上掠过,割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常盛嘀咕了一句:“你倒沾光,只遇到了这么玩具似的东西,哪里像我,胳膊上来了个对穿,箭杆也不敢拔,只能包扎上药,等出去再想办法。”看他为这事嫉妒,刘季觉得好笑,不过郭老四却走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刘季看看自己的伤口,想着应该没什么大碍。可是就在片刻之间,他伤口的皮肤下面竟然似乎有什么重物一样向下坠去,那东西所到之处,皮肤与肌肉顿时分离。那疼痛真是剥皮一样,刘季忍不住大叫一声,然后抱住伤手。
重物到了指根,刘季的一根手指上肌肉和皮肤已经完全分离,看上去像戴了一个人皮的指套一样恐怖。而他感觉那东西在到了手掌之后,似乎自己分离出了大小十数个同样的物体,体积虽然有所改变,但下坠的感觉依然存在,只不过速度慢了下来。
照这个速度,大概不要半个小时,自己整条手臂甚至身体都要皮肉脱离。常盛走过来一把攥住他的手,用力地按压。但他用力之处,那东西就如水一样散开,在其他地方又重新聚合,显然这个方法抵挡不住它的侵袭。
刘季看了看郭老四,指望他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郭老四跺了跺脚,“谁想到这高台上还有随弩阴箭。”刘季忍不住疼痛,强咬牙关坚持着不叫出声来。听了郭老四的话,刘季从来没有大变过的脸色也变了,这随弩阴箭他在野史上看过记载,起源于军中,朝代不明。起先是用来对付敌方的无敌大将,当年唐朝白马银枪的罗成就是死于此箭之下。
这阴箭虽然体积轻小,但正是如此才更不容易被人发现。往往在战场之上的箭矢如雨,都可以被那些有名的将军凭着自己的武艺拨打抵挡。只要等到救兵来临,那弩箭就失去了作用。而阴箭就是在箭雨中趁乱发出,或者在箭停后敌人疏忽的刹那发出,射中敌人。为了弥补杀伤力的不足,有的往往还在箭头上涂抹上各种剧毒。
看自己身上的状况,刘季知道那小箭上必然有什么毒药无疑,几个人没人懂得药石,看来自己活活要受这剥皮之苦至死啊。
想到这里,不由得悲从中来,自己年轻无辜,千里迢迢地从浙江到北京,落了个这样的下场,竟受如此酷刑而死,也不算善终啊!
失去了希望的支撑,刘季再也无力支持,只能靠在棺材上坐下,把那伤手垂了下来。鲜血顺着手上的伤口流淌下来,打湿了整个地面。不过,这一来也算是有了变化,那些散开的东西随着他的手下垂,重新向手指方向坠了过来。不一会儿,从那个手指的伤口里,滴落了一滴银白色的圆球,圆球一落地,就软软地滚落在了血液里,明晃晃的十分耀眼。
剩余那些,都堆积在了手指尖的皮肤与肌肉之间,把皮肤撑得胀了起来。刘季连忙用牙齿咬破指尖的皮肤,连连把那些圆球滴落到了地上。圆球挨到了土地,逐渐沉没在了血液之里,一会儿时间,就再也找不到它们的踪迹。
举着自己皮肤囊肿、只剩余点点肌肉挂在上面的手指,对着鲜血淋漓的手掌,笑得有些诡秘的刘季,看起来像个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腐尸一样。
“水银。”刘季笑了一下,原来是水银,剩下的三人也恍然。俗话说,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水银比重很大,古代有酷刑之一是剥皮,行刑的时候就是在犯人头皮上开一小口,取半碗水银过来,灌入头顶伤口之中,借着水银的比重和渗透能力,只需要不到半个时辰,那张人皮就完整地从人的肌肉上脱落。
这个时候刽子手过来,在脚上手上各割两刀,分了人皮拿到官府去验。
剥皮的刑法因为过于血腥,所以历朝历代使用得不多,唯独在明朝,却几乎成了惩罚犯人的寻常事。不过虽然正史有所记载,可是所记载的执行数量和实际数量却有很大的出入。
洪武年间,明律贪污一两白银者即处剥皮之刑,可是正史记载,洪武年间剥皮刑例总共不过二百来人。但是实际上,明初的贪污之风甚烈,朱皇帝定的贪污指标门槛又低,受到这个刑罚死的,怕是成千上万,只是秘密进行罢了。
伤兵满营,郭老四被尸体黏液腐蚀了手,常盛和徐克又中了劲弩,刘季的左手也差点被水银废了,现在几个人的战斗力只剩当初的一半不到。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先寻找退路,二是先打开棺材。
几个人争论不休,最后还是郭老四说了自己的意见。在土行里,有很多死地出生墓,指的就是被困之后,那活路往往在死地之中。棺是至死之物,不如打开棺材,看看能不能真的从里面找出可以走出去的活路来。
商量过后,几个人站起来,用双手和肩膀抬起棺材来。徐克喊着号子,一、二、三,三声数完,众人一起用力推着那棺材盖子。可这棺材盖子似乎有万斤之重,又似铜浇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
又试了几次,几个人精疲力竭,只好先坐下休息。唯独郭老四一个人拿着手电,围着棺材转了起来。他用手指摸着棺材盖与棺身的缝隙,仔细地走了几个来回,然后颓然地坐下说:“不成,这棺材是假的,棺材盖和棺身是一个整体,我想,我们找错了墓地,这次恐怕见不到真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