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裳!”门口一阵咯咯的笑声,“你这小妖精,搬这么大的房子啊。”
转回头,见玄关处站着过来帮忙的郝小梵。
“说好十点过来的,你怎么这么迟?”咏裳故意板着脸,看看她什么表情。
小梵甩掉高跟鞋,飞进屋里来,“还说呢,你告诉我是154号,我就找去啦。谁知道……”她拎起茶几上的矿泉水拧开就喝,然后胡乱擦了擦嘴,“谁知道……咳,咳……”
她喝呛了。她憋不住笑了,“慢点喝,没人抢你的哦。”
小梵咳嗽干净了,扁着小嘴儿指了指外面,“你看看门牌儿,是百合大街啊,我的妹妹,还说呢……”
咏裳从凯蒂猫的纸巾盒里抽出香巾抹去她唇边的水珠儿,“我也是刚搬来嘛,记不熟的。对了,你表哥不是说也来帮忙吗?”
“还说呢……本来嘛,我们商量好一起来嘛,可是博物馆那边说有急事,就跑去啦。”
“哦,这样子啊。”咏裳低头把香巾扔进纸篓。
“哼!你叫我表哥来……舍得让他干活儿吗?”小梵撅着嘴,自顾拿起抹布开始擦起楼梯栏杆来。
咏裳抿着她的小嘴儿笑笑,继续低头擦拭梳妆台。
初夏的风,从窗户飘进来,温柔地抚摸着两个女孩儿的长发,一丝细软扫在脸上,怪痒痒的。
院子里的栀子树本应到了开花的节令,难道,今年的花季来到迟了?
“这个小飞马不错。”郝小梵站在梳妆台边上,对上面摆放的物件有浓厚兴趣。
“那是二十块钱买的假货。”
“啊?不是古董啊?”
“二十块钱能是什么真东西,我路过大栅栏,看着好看,买来玩儿的。”
“哎,”小梵其实早已发现了那个盒子,一把抓在手里,“咏裳,这里面装的什么?”
咏裳摇摇头,继续把一打打的丁家宜、欧莱雅、美宝莲之类的化妆品摆放在梳妆台的格子上。
“哇塞!二十八星宿啊,太酷啦。”郝小梵用手指轻轻摩挲盖子上那二十八个怪里怪气的动物:角、亢、氏、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
“哟,行家啊。”咏裳脸上的酒窝变深了,“也就你研究这些古灵精怪的东西。”
小梵翻来覆去地看六面体铜盒儿,又举在耳边摇了摇,“哎,你这里面装的什么啊?”放在手上掂掂,却也不轻。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这个宅子的主人留下的。”
“哦,合着不是你的呀?”小梵弯着腰,眼睛瞪得溜圆。
“不过,我想这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否则主人不会把这东西落在老宅子里。”咏裳从小梵手里拿过那个铜盒子,重新放在桌子上,“但是,人家的东西,总是还回去好。”
“哎,咏裳啊,你看哈,我这人天生就好奇,咱打开看看行不行啊?”
“随你吧,但是别弄坏了。”咏裳拎起水桶去擦玻璃。她站在窗子前,悄悄地斜着眼去看小梵如何打开盒子。
郝小梵点点头,抓起盒子使劲用指甲去抠盒子盖儿。可是无论怎么使劲儿,盖子就像长在盒子上一样,纹丝不动。
咏裳用食指挡着鼻子,笑了笑,回过头去继续擦玻璃。
到底是郝小梵,她先是一皱眉,而后翻来覆去地看了盒子上的每一个细节……终于,她的眼光停留在盒盖那块绿宝石上。
2007年5月11日晴北京西便门居民区三栋这个六角的小铜盒,是风向东的最后财产。
盒子六个面上都铸有飞云走兽图案,分别是蟑螂、蟾蜍、蛇、蝎子、蜘蛛和怪兽。盒子的六角形盖子正中,镶嵌着一块指甲盖大的红色石头。围绕着石头,铸有二十八星宿花纹。此外,盒盖上面还滴着不少蜡油。
这六面体的小盒子,是他舅舅在他很小的时候送他玩的。在他父亲被判了无期以后,所有财产都充公了,只有这个东西,是藏在厕所旮旯里才唯一幸存的。
盒子的盖子大概已经锈死了,怎么也打不开。当年父亲还没当上局长的时候,住在四合院,把这个东西放在厨房里。停电的时候,就蹲蜡烛用。在母亲得癌症去世的时候,这个盒子还压过纸钱。
这个本已当做烛台和镇纸的玩意儿,如今布满灰尘和油烟,肮脏油腻。搬了好几次家,风向东都舍不得扔,一直守在身边。
眼看着父亲的客人越来越多,家里的房子越来越大,这个盒子的颜色也越来越黯淡。
父亲被捕前给的那点儿钱,也已经花得所剩无几,这好几天,再没有一个朋友来请他去过夜店,也更没有一顿像样的饭吃。
他呆呆地坐在台阶上,把盒子拿在手里摆弄,忽然想道:这个玩意儿,我早就怀疑它是个古董,我为什么不拿到古玩市场去夯夯价儿呢?弄不好能换他几箱子方便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