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紫媛身后传来一句熟悉的温润问候“又是哪个不让人省心的病人?!”
“到现在还没习惯吗?”紫媛转回头,脸上已是笑颜如花“我还一直以为你的适应能力很强呢。”
“那倒的确是…”程启轩顺手理了理斜在面颊前的一绺刘海“只是怕你不习惯身边随时可能会冒出一个整日无所事事,只能看着你打理自己公务的超级闲人兼未来老公。”
“嗯,”紫媛狡黠的撅起了小嘴“我怎么听着像是有人在抱怨自己娶了一个分分钟忽略亲爱老公存在的工作狂人兼未来老婆呢?!”
“你说的这个人应该不是我,”程启轩拨了拨略有些自来卷的茂密头发,微眯着眼睛笑了“看来我得告诉你一个在我们程家流传了三代之久的惊天大秘密…”
“惊天大秘密?”紫媛似笑非笑、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不该让我知道的可千万别告诉我,知道的太多了会不会被你们的仇家杀人灭口啊?!”
“你是武侠小说看多了吧?!”程启轩伸出手指敲了敲紫媛的脑袋“我们家一没有掌握什么武功秘籍,二没有发现什么未知的宝藏,唯一一个秘密就是…”
“等等!”紫媛及时喝止了他的话题“你确定你爸也能同意你对我说出这个秘密吗?”
“这个…”程启轩为难的挠了挠头“他…可能不太喜欢。”
“那你还是别说了,”紫媛摇了摇头“即使我们以后成了夫妻,也应该各自保有相对独立的私人空间,更何况现在我们还不是。”
“这么说来,你对我的秘密也没有什么好奇心喽?!”程启轩低垂的睫毛闪烁着。“紫媛,你是我所见过的最让人看不透、猜不着的女人,我实在想不出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能成功激起你的兴趣。”
“不是吧?!”紫媛目光闪烁着“我可能真是过分沉迷于医学探秘了,所以才会对其他的俗事杂务有些漫不经心,这一点…我保证结婚以后我会努力改正的,好吗?”
“这倒不必,”程启轩摇摇头“我只是想说,这并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事实上。我很欣赏有自己的目标并为之努力的人生。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我已经拥有几乎普通人想要的一切,甚至做什么不做什么都不会影响或改变这个事实,但是我仍然希望有一天所有的人都能把我看做我。而不是程诺的儿子。就像你一样,你的病人只知道你是医术精湛的欧大夫,他们愿意心甘情愿把自己的生命交托到你手上,无止境的相信你、依赖你,至于你爸是谁则跟他们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这就是所谓高富帅独有的人生反思吗?”紫媛微笑起来。“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几十亿人羡慕你所拥有的生活,这让你觉得烦恼了吗?”
“你呢?从来没有任何感觉吗?白富美…”程启轩眉峰轻挑,面露挑衅之意。
“没有,”紫媛笑得格外开心“我可算不上什么白富美,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跟我的同学、朋友提起过我的父亲…恕我直言。我的父亲跟你的父亲身份不同。商人素来比较高调,而你父亲又是靖川市首屈一指的大富豪。我父亲相较之下就低调的多,身处政界难免要格外注意廉洁正身。”
“也许吧…”程启轩默认一般垂下了头。当他再次抬起那张犹如天使般温暖俊美的脸庞时,紫媛已经开始在手机通讯录中翻查联系人,投入其中的紫媛目光一直凝聚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丝毫没有在意身边这个一直惦念着想要告诉她那个有关家族秘密的未来老公。
程启轩只好默默的看着她顾自忙着手头的工作,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虽然自己其实应该庆幸欧紫媛是这样一个冷感淡漠的女人。但是却仍然心有不甘。自己肯定无法从父亲那里得到自己不能跟面前这个女人共度一生的真实原因,如果能从紫媛这里打听到一星半点消息。甚至只是猜测出一个端倪也好,至少能在短时间内敷衍告慰自己强烈的好奇心。
没想到,欧紫媛竟然跟父亲一样油盐不进…
欧紫媛已经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她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笔俯身在便签纸上一一抄录下几个电话号码。这几位都是国内最顶尖的外科专家,笔尖犹豫着在其中一个号码后面画了个圆圈。这一位正是紫媛的博士生导师,对于其他几位自己都可以假借学术讨论的借口与他们开诚布公的研究关于含铅弹道枪伤伤口的处理方式,以及铅毒残留的适应症和临床反应的相关问题及解决办法,唯有面对自己的老师…
他实在太了解自己素来坚持的学术范围和研究倾向,也确实非常清楚自己目前正在进行的研究课题。如果贸贸然向他请教其他论证方向的话题,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和警觉,还极有可能会反过来先拷问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关注这方面的细节问题。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回答呢?!
万一暴露了哥哥身受枪伤,重伤不治的消息,而引发了老师的怀疑或兴趣,最后不得不交代哥哥行踪的风险性,紫媛心中自然有分寸。只是老师在学术界的泰斗地位和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战地医疗队的实战操作经验使他能更有效、更直接的指导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才能挽救哥哥的身体和意识。
两相比较,左右为难,紫媛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她下意识的在导师的电话号码之后画了一长串问号,直到便签纸尽头再也画不下了,才蓦然惊觉自己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
欧紫媛之前的人生一直是当机立断、游刃有余的,她遗传了父亲的勇猛坚毅,又耳濡目染了他的雷厉风行、杀伐决断,只是这样的人生本不应该属于一个骨子里娇娇柔柔的女孩子。紫媛清楚地记得,自己六岁那年,为了庆祝父亲的生日,放学后偷偷跑到军区大院门口,想等到父亲下班出来时,第一时间给他一个最惊喜、最热烈的拥抱和最甜蜜、最先到的祝福。
等待的过程中,紫媛还跑到院门外的花坛里挑选了两朵开的最娇媚、最艳丽的金黄色的菊花。
可是那天紫媛并没有如愿等到父亲,他那天一早就去基层团部开会,下班时赶不回来,直到天都黑了才被团部派的车直接送回了家属院。
紫媛一直在军区大院门口走来走去,不时伸长了脖子眺望着父亲工作的办公大楼的方向,直到最后累的实在撑不住了,才在院门口花坛的路牙石台尽头偎着墙角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紫媛望着四处幽幽暗暗、影影绰绰的树影,和数米之外才竖列着的昏黄路灯,突然怕的不敢做出任何举动,只是蜷缩成一团,嘤嘤的哭了起来。
最后还是哥哥找到了自己,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的拉着自己的手,在耳边安慰自己说:“别怕,哥哥在这儿保护你!”
父亲却截然不同,紫媛跟着哥哥回到家里以后,他先是一言不发,怒气冲冲的盯着紫媛瞪了半天,然后就迁怒于哥哥,将他拽倒一边,脱了裤子,抓起藤条,狠狠的打了他屁股一顿。父亲那时盛怒的表情和激烈的举动再次吓到了紫媛,她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说,眼睁睁的看着哥哥挨揍,瞬间哭成了一个小泪人。
后来紫媛才知道,那天父亲忙碌了一天,回到家时看不到自己,就质问哥哥为什么没有照顾好自己,放学时怎么没带自己一块儿回家。哥哥却只担心自己是不是迷了路,还是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他一句话都没回给父亲就擅自跑出了家门,到外面寻找自己的影踪。他去了学校教室,还去了自己最要好的同学家,最后找到了军区大院门口,向值班的哨兵打听有没有一个小女孩曾经来过…
他总会为了自己忘记被藤条抽打的痛,这么多年过去,每当自己念起哥哥对自己的万般好总会唏嘘不已,但是父亲却总说那是因为自己有情有义、心地善良,却从来不曾提及哥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紫媛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故意装作看不到,哥哥与父亲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一直到哥哥高中毕业,考上公安大学,一个人离开家,搬去学校宿舍,再然后是警队宿舍,最后一直搬到公安局宿舍区,始终没有再回到有自己、有父亲的这个家。
也正是从哥哥离开家以后,紫媛才变得越来越独立,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勇敢,越来越坚强…她学会了在父亲和哥哥之间周旋,想方设法拢合他们之间的裂痕,维护这个家表面的和谐与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