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却是各有输赢,不分上下。常二的名字里虽然有个二字,但他却不是我的二师父,他是我的三师父,二师父是杨剑。排名以年龄大小作顺序。
我推开了六扇门中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地面是一层厚厚的朱砂,暗红色的朱砂像酒店门口迎接贵客的猩红地毯,像盛大婚礼上洒满一地的玫瑰花瓣,像屠宰场里正在流淌的血液,像快要凝固了的炙热岩浆。
只有这种躺在地下数千年的朱砂红,才能让你既兴奋,又惶恐。
朱砂被手电光一晃,一闪一闪地反射出淡红色的弱光。此刻我就像在月光下,独自一人漫步在一片掺杂着石英碎粒的沙滩上,只可惜沙滩上空的月亮换成了暗红色,像一只害红眼病多年的眼珠子在夜空瞪着,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雯雯,雯雯。”我继续大声地喊叫,声音瓮声瓮气地在墓室里激荡着。
朱砂被脚一踩,沙沙地轻微作响,像是在为我喊叫的声音伴奏。此时的场景像极了一个穷得只剩下一只沙铃的乐队,努力地发出些沙哑的声响,来证明这个乐队还有乐器,还有主唱。
我就是乐队主唱,但是我不想只是听到沙沙的伴奏声,我最想听到场下听众的回应声,哪怕是嘲笑声,也比无动于衷的沉寂要悦耳得多。但是我没有听到雯雯的回应声,刘德义和福六的声音也没听到,能听到的只是我自己的回音。
这里面没人,出去另换一扇门进去,我这样想。就像那支无人理会的穷乐队,打算改行去沿街串巷吆喝着卖糖葫芦一样。
就在我刚拉开门,准备出去的时候,听到了韩生和王昌的说话声。
“韩生,王昌,我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啥时候下来的?”
“刚下来不久,其他人呢?看到雯雯了吗?”
“雯雯?她不是跟你在一块吗?我俩跟他们走散了,找了好几个屋子,都像死胡同一样没出路,隐隐约约听到像是有人在喊叫,还以为是胡三呢,没想到是你。”
“其他的屋子里都没出路?看清楚了吗?也许有暗门。”
“都仔细看过了,五间屋子里都没有暗门,我俩就是从你这道门里出来的,你低头瞧瞧,我们在地上画了记号。”
地上确实画着个圆圈,我不由得感到惭愧,人家做记号都是在下面,而我却拿着羊蹄子使劲地画在门楣上,这可够得上损坏公物了。所以,多年以后,我一直有个好习惯,就是做记号的时候,尽量不去伤害任何物件。就连在回复帖子的时候,都只是简单地写上记号两个字,而不是使劲地画上长长的一道。
“雯雯被人掳走了,一个身上穿着西装,脚下蹬着戏台上才能看到的绣花抓地靴,脸色像石灰,头发像小坟头上的荒草丛的人掳走了雯雯。”我一口气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俩。
他俩好像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于是我又说了一遍。
韩生说:“那咱赶紧去追。”王昌看着我胸前挂着的弩弓,说:“这是我的,我能用它来保护你俩。”说着,伸手从我脖子上摘了下来,挂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于是,我和韩生紧紧攥着羊蹄子,王昌端着弩弓,返回了这间地上铺了一层朱砂的屋子。
屋子的正中央,散乱地堆砌着一堆木板,木板很厚,将近一米左右,这不是我目测的,而是我过去后,木板正好跟我的大腿持平。有几块木板上还留有被金属利器劈开过的痕迹,痕迹很明显,不用仔细看,一眼扫过去就能断定是被斧头之类的工具劈过。
事实上也容不得我凑上前去仔细看,因为我们只是在去找雯雯的途中路过这堆木板而已,就像一个断了水的人急着要走出沙漠,路过了一棵倒下的胡杨树一样,目光从干枯的树上匆匆掠过,便不再看它第二眼,生怕自己会走不出沙漠,落个跟胡杨树一样的下场。
这间屋子比其他的屋子都要大,但是却只有一扇门。
韩生和王昌就是跟胡三他们走散后,从这扇门里出来的。韩生说,门后是很多土窑洞一样的屋子,一间连着一间,一间套着一间,像迷宫一样,所以他俩才和胡三他们走散的。据韩生说,走散的当时是这样的,胡三他们走在前面,韩生和王昌走在后面,走着走着,王昌看到一面土墙壁上有个凹洞,洞里搁着盏油灯,油灯是灰色的陶土烧成的,上面有鱼鳞一样的纹路,还有用红色和白色描画上去的花纹,灯盏里还有已经发黑的灯油,灯芯是棉线搓成的,油乎乎的,仿佛一点就能着。于是王昌便掏出打火机,凑过去点亮了油灯。韩生说:“快走吧,汽灯不比油灯亮吗?”王昌便跟着韩生走出了土屋子,外面的土屋子里有三扇门,却不知道胡三他们进了哪扇门,俩人生怕自己走错了,便站在原地喊叫胡三的名字,听到胡三在前面答应,也不敢贸然进去,只是喊叫:“胡三,你们出来,再领着我俩进去,我俩怕走错门。”胡三喊道:“那你们就站在原地别乱动,这里就他妈的是个大迷宫,我们这就返回去接你们。”韩生和王昌便站在原地不敢乱动,隔着土墙跟胡三喊着话,开始听着胡三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听上去马上就能从门里出来,可是他们并没有出来,声音在三扇门后面徘徊几圈后,竟然渐渐远去,隐隐约约听到胡三在喊:“你俩别动,我们马上就出来了。”后来便听不到胡三和范氏兄弟的声音了,他俩人站在原地大半天,腿都站得发麻了,还不见胡三和范氏兄弟出来,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便原路返回,走到有六扇门的屋子里,进进出出的没找到其他的出路,却不想遇到了我。
王昌点头同意韩生说的经过,又补充说:“其实是胡三和范氏兄弟迷路了,不关我俩的事儿,我俩就站在原处没动,又大声喊叫着,喊叫声已经告诉了胡三和范氏兄弟我俩的方位,可胡三还是迷路了。”
后来胡三回忆说,他和范氏兄弟正走着,忽然听到后面传来王昌的喊叫,王昌是这样喊的:“胡三哥,你们可别扔下我俩不管,我们找不到路了,快出来接我们呀,胡三哥,拜托,快一点回来呀。”倒是韩生比较镇定,在一旁不停地劝着王昌。胡三便顺着原路,辨着声音寻了过去,没想到这土窑洞进去的时候还没怎么觉得有何不妥,返回去的时候却辨不清路了,四周的墙壁都是一模一样的,土门洞也是一模一样的,反正就是明明听到王昌的声音就在前面不远处,可就是找不到原先进来时的门,他心里本来就有些烦躁,王昌又在外面哭天喊地地嚎叫,他心里就更烦了,可嘴上还得安慰着王昌,越是安慰,自己心里就越乱,三转两转地便渐渐听不到王昌的哭喊声了。
所以,胡三说自己迷路主要是由于王昌在外面哭喊,才导致自己心慌意乱,忙中出错。而王昌则坚决否定自己曾经在外面哭喊过,王昌说大声喊叫和哭喊是两码事,自己没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