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墓里,大家赶紧背着扛着沉乎乎的设备朝棺椁跑去,连雯雯肩膀上都扛着一台砂轮切割机,胳膊上还挂着一串备用的砂轮片。说起雯雯,这姑娘我可真服了,那么长的距离,她愣是一步也没停过,要不是不认识路,她会一直跑在最前面,真说不上来她那么瘦小的身子骨哪来的力气。”
“到了铜棺椁那里,雯雯从肩膀上卸下切割机,就拉引擎,拉了好几下没拉着,便从我肩膀上接下了氧气罐,说:‘快接上割枪。愣着干吗呢,快点儿,那表情,真叫一个凶呀。当年的女红卫兵批斗人的时候也不至于如此。说句老实话,我俩很是为你担忧,万一你跟雯雯吵起来,她会不会把你给撕吃喽。”
我眼珠子一瞪,说:“她敢,反了她了,只要我一生气,她连大气都不敢喘。别老说这些,后来呢?”
韩生和王昌挤眉弄眼地朝我笑着说:“到底谁不敢大口出气,我看是你吧,瞧你现在,烟也不敢抽了,酒也不敢喝了,连吹牛都得先扭头看看雯雯在不在身后。”
我没答理他俩,端起茶来嘬了一口,从躺椅上起来,绕着周围走了一圈,活动了一下腿脚,又坐在躺椅上,说:“不骗你们,她从来不敢顶撞我,不敢惹我生气。好了,说正事儿,你们究竟是怎么把铜墙弄开的?”
韩生说道:“大家把氧气接在了割枪上,点火,凑近那堵升起来的铜墙。因为那堵铜墙向里面凹进去不少,显然是比两边的墙壁要薄许多。”
“割枪烤了一会儿,铜墙上便陷进去一个小坑,只有半个拳头大小,下面淌出一条金黄色的铜线,像是一条泪痕一样。又烤了一会儿,范五便抬起割枪,范四小心地拧开盛着液氮的罐子,戴着手套用勺子舀了一勺泼在了被火焰烤下去的小坑里。这可不像平日里用凉水往通红的铁条上浇,那样顶多是腾起一团热气。液氮泼上去啪啪作响,四下飞溅,幸亏范四泼的时候让我们退后,才没溅到身上。那情形像是钢铁厂溅出来的铁花,只不过颜色不同罢了。范四泼过液氮后,胡三用切割机去割掉小坑周围隆起的铜包和铜痕。这时候的铜墙就像冰墙似的,被切割机上飞转的砂轮一碰到,便一片一片地往下掉落。但这仅是表面的这一层而已,里面依然照旧。所以,用切割机割过后,范五又接着用割枪烤,范四又朝上泼液氮,就这样持续不断地循环着,持续了有将近一个小时左右,铜墙上出现了个比脸盆稍微大点的坑。只是个坑,还没烧透呢。”虽然我也见过这堵铜墙,但我还真没想到它这么结实。
韩生继续道:“虽然没烧透,但已经陷得不浅,再烧几次肯定能把铜墙烧透。可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大家没意料到的事情,谁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你猜猜,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明知道他俩会告诉我,哪里还会动脑子去猜呀,那不成傻小子了嘛。可是又不能坏了他俩的兴致,只好佯装思索一番,猛拍大腿,说道:“莫非,莫非是烧进去的坑又自动填平了,合拢了不成?”
韩生王昌呆若木鸡,惊讶地看着我,许久都没吱声。
我说道:“我有没有猜中?难道不是这样吗?”
王昌朝我竖起大拇指,赞道:“你真乃神人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你也能想得出来,我今天算是重新认识了你一回。”
我说:“别客气,换了你,也一样能猜得出来。”
王昌咽了口吐沫,朝我说道:“我呸,你还真以为你猜中了。你以为是在听魔幻故事呢,你说说铜墙被烧出个坑来,它怎么就会自动恢复原状?我还以为当时发生的事情就够邪门了,没想到了你这儿更邪门。”
我急忙说道:“啊,我猜错了?不会吧,你倒是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昌眼珠子一转,咳了两声,又跟韩生交换了一下眼神,朝我说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口是心非了?嗯,明白了,肯定是被雯雯压迫成这样的,可怜呀,当初敢说敢做的一个爷们儿,现在被女人改造成啥样儿了。”
“胡说八道,关雯雯什么事儿。求求你们快点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了,急死人了。”
“那你先告诉我们,这铜墙烧出的坑,怎么就会自己恢复原状,这话你是怎么说出口的?说这话的时候,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想着对付着胡猜乱说一通,然后你就能接着赶紧说了。”
“嘿嘿,我就知道你是这鬼主意,看在你主动敞开心扉的份上,姑且饶你这一回。”
我连忙点头,心里却想:什么叫敞开心扉呀,还放飞心灵呢,这都哪儿跟哪儿呀,不会用词就别乱用。
“就在范五准备再次用割枪烤铜墙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铜墙上烧出来的坑竟然自动填平了。”王昌看着我身下的躺椅说道。
我苦笑一声,从躺椅上站起来,说:“咱俩换换位置,我喜欢坐小马札,不喜欢躺椅。”
“那我只好委屈一下自己了。”王昌坏笑着坐在了躺椅上,接过我递过去的茶,喝了一口,说道,“就在范五准备再烤铜墙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说到这里,王昌又不言语了。一旁的韩生说道:“行了,瞧把他给急的,你不说我说。正准备烤的时候,这堵铜墙忽然咔嚓一声,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降了下来。
本来大家见到铜墙降落下来,应该很兴奋才是,但这时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沮丧。但这种心情跟搭救你没有一点关系,只是觉得大家忙活了半天,眼看着就能破墙而入了,它却自己降落了下来。”
我说道:“我能理解,就像打仗的时候,围着一座城池攻了好些日子,死伤了好些士兵,眼看就要攻上城墙的时候,城门却打开了,里面的人举着白旗出来投降了。”
王昌扭了一下身子,侧躺在椅子上,说道:“我们心里虽然有些憋屈,但还是盼着赶紧降落下来,赶紧冲进去看个究竟。合上的机关忽然又打开了,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把守墓人制服了,拧开机关出来报喜。二是守墓人把你制服了,押着你出来当人质要挟我们。只有这两种可能。我不会让你猜了,否则你会猜出第三种可能,机关失灵了,自己滑落了下来。”
“铜墙终于落了下去,我们看到了里面的情形。一个人站在门内,脸色煞白,毫无表情,穿着福六买来送给守墓人的西服,一动不动地站在里面。”
“那个人就是——你。”
我笑道:“我?行了,别开玩笑了。”
韩生正色道:“确实是你,但这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人是你,当时并不知道是你。大家都以为是守墓人呢。”
我半信半疑地注视着韩生,他冲我点点头,说:“这也是雯雯一直不让跟你说的原因之一。”
我知道韩生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他开玩笑的时候是不会冲你点头的,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到老也改不掉。我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冰凉,像是液氮浇在背上,我忽然不想听了,不再想知道那段时间自己做了些什么。可惜,韩生已经开口了。
“大家随着铜墙缓缓下降,看到了你那张煞白的脸,用料上乘做工精良的西服,还有脚上的假耐克鞋。大家心存疑虑,满腹狐疑。面前的这个守墓人比刚才要胖出不少,显得很结实。头发也不一样了,刚才的那个守墓人是垂肩长发,而现在的守墓人却是今年最流行的寸半短发。大家想起福六说过的话,这座墓里不止一个守墓人,仅他亲眼所见的就有两个。”
“不管面前的这位,是不是刚才受伤逃走的那个守墓人,你都得用羊蹄子对准他。所谓人挡杀人,鬼挡杀鬼就是这道理。”
“我们在门外,端着羊蹄子对准了门内的守墓人。而这个守墓人就是你。你却没有丝毫怯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家。双方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的时间,谁都没先开口说话。”
“里面忽然响起一声哨音,短促的哨音尖厉凄楚,像是一小截空袭警报,又像看影碟的时候卡盘的声音。”
“你一听到这声音,整个人立刻就变了,刚才还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哨音一响,整个身子便朝门侧飞蹿了过去。眨眼工夫,你已经跃近了门侧,身子跃起,抬脚使劲蹬了墙壁一脚,然后身子借着这一脚蹬出的力道,朝福六扑了过去。现在回想起来,那姿势真叫一个优美之极。你身子平直腾空,双手张开,朝前探去,如同一只扑向猎物的鹰隼。虽然没翅膀,但速度绝对不亚于俯扑过来的鹰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