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忠和妙玲正在池塘边缱绻未尽,突然听到村里哭叫的声音,叫人吃惊不小。他们就急急忙忙跑回了村,这才听出是前街的谁家的女人打小孩儿,大人乱嚎,小孩儿大哭。俩人听了一会儿,声音渐止。竟然是虚惊一场。但是,妙玲的心里却是不能平静。本来是花好月圆,却浮出一件叫人不愉快的事。她听到何文忠打听她的父亲,并且说与案子有关,就觉得不是滋味。她父亲就她一个宝贝女儿,爱如掌上明珠。他在城里当工人,十天半月才回来一趟。妙玲爱她的父亲,就好像父亲爱她一样。她自然不愿意叫别人说他一个“不”字。
何文忠急忙解释说:“我只是问问,吓着你了吧。”
妙玲也极力辩解说:“我们可是从来不干犯法的事,况且,村里有好几个叫陈曰的人呢。”
她这一说,叫何文忠更加吃惊了。怎么回事?找不着的时候,一个都没有,这会儿一问竟然有一大串。
“你是说有好几个?”
“对呀,有好几个。你不信问问俺娘。”妙玲原来对何文忠用“咱”现在说话用“俺”表示心中不那么高兴。
下面就是妙玲的母亲陈大娘介绍的情况:
要说起陈曰这名字可就话长了。妙玲她爹叫陈曰,那是小名。他过去给我说过。他那一辈的命都薄,比他大的同辈人一连死了好几个,上辈人就吓破了胆,生怕自己的孩子成不了人,想找一个法子破一破。生他的时候,父母亲就请了个教书先生给他起名,想托一托贵人的福,保佑着他无病无灾,顺利的成大成人。这个教书先生在这三乡五里是有名的。只要求他,他就想尽办法把所托之事办好。保准让你满意。
这位教书先生是一个热心人,急人所急,成人之好。他受陈忠实的父亲所托,就欣然答应。他沉吟很久,说:“圣人之言,乃为人信条,‘子曰’可谓千古不朽。推敲起来,令郎不如就称之为‘子曰’,老兄不知意下如何?”
“好,好。先生起的是没有错的。”陈忠实的父亲说。
先生又顿了顿说:“子,是指圣人,可以把‘子’省略,就叫‘曰’吧。将来再起一个大号。”
陈大娘继续说:…,以后‘陈曰’这个名字就喊开了。后来又有一个人,就是队长陈太虎,他比俺家那个小两岁,是同辈人,他家老人也怕他成不了人,也想托圣人之言的福,取了个重名,小时也叫陈曰。还有副队长陈保,他比陈太虎小十来岁,小时也叫‘陈曰’
俺家陈曰,可是出了一辈子的力,十六七岁就出外扛包子(当装卸工)。在宝鸡十几年也没有混出个啥名堂,还是穷的叮当响。刚解放就回到家,后来在城里的铁路上干活。他可是个老实人,老的不哄,少的不欺。陈忠实这个大号就是他的为人。他只有被人骗的份,没有他骗人的份。
陈太虎,人家可是个能人,能说会道,思想进步,对人和气。过去和妙玲她爹在外面跑过,人家不下力,学过先生(医生),土改的时候回来,红着呢。还在河西的琉璃浦口当过工作员呢。他对乡亲们可没有什么说的,不过,也有人说他的坏话。这些人是不知足。你想想,一个人难趁百人意。几百口子人,七姓八家,不好领导哦!自己亲一窝子还不一定会惹这个,惹那个的,何况怎么多的人哪?有人说太虎把俺们领穷了,是人心不齐,能怨他吗?
再说,农村还不是这样穷?一半会儿能改过来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行。那些说坏话的人叫他们来领导一下看看,不一定比陈太虎强。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叫我看那人不赖。
这三个陈曰中,最数陈保的文化高。也就数他的命苦。他过去在北京的什么画画的大学里上学,大跃进的前一年,学没有上完,就被打成右派回来了。这些年,哪次运动也少不了斗争他。真是把人斗争得连气都不敢出了。他的脾气和妙玲她爹差不多。不同的地方是,他伶俐,有学问。你看,俺屋里的画和对子都是他给的。粉碎“四人帮”之后,才给他落实了政策。去年太虎又叫他当副队长。他是个明白人,心里清楚,办事也认真,有时谨慎得要命。…
陈曰是找到了,而且是三个。可是,诗句中暗示的那个陈曰是谁呢?看来这三个人都在摸排之列。倘若暗示的是凶手,何文忠的头脑里也翻腾起来。自己的未来岳父-----那个在城里铁路搬运站工作的陈忠实也成了怀疑对象。根据案情需要,对他有可能要进行询问、传讯。甚至有必要的审讯。这些都是在法理之中的。但是,他们是亲戚关系呀。人们在谈论起来某人如何如何,大义灭亲之类,铁面无私,他们的行动如何令人敬佩等等。难道他们的心里没有一点侥幸心里作怪?我却不能相信,因为人们是赋予七情六欲的,富于感情的。我相信的是这些公正的人在心中出现过斗争,不过是最后终于理智战胜了情感罢了。
何文忠的心情此刻也在斗争,从本意来讲,他多么希望自己的未来岳父与这个案子无关,连名字也没有牵连。他就可能会和刑警队长赵景配合得默契,会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干。妙玲也一定会对他投以爱慕的眼光。他该是多么神气哦!要是他未来的岳父被牵连进去,可以说已经牵连进去了,就未免有点别扭。哪怕这种牵连是无形的,是他的工作也不好开展。假如在烈焰上浇上一块冰,那势必会产生烟雾。不仅火势要减弱,而且还呛人,就难受了。何文忠的心理正是这样。他不愿意过深的追究陈曰的过去,因为这会引起他的不安。但是,他又不能不问,因为这是他的工作。他先用善良的心去假设,岳父陈曰与此案无关,那就剩下两个队长了。可能他们两个有其一。到底谁的可能性大呢?何文忠用淘汰的方法分析,岳母说副队长是个文化人,他觉得岳父家的对子上的字与他看到那奇妙的诗句“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字很形似,之可惜赵景把它带走了,不能比对一下。同时,何文忠还想到前天黑夜他看到的黑影…。他想来想去,觉得陈保可能是投纸条的人。他很兴奋,觉得自己找到了路子,也解脱了自己的苦恼。
但是,很快他又把它推翻了。假如是陈保投的纸条,为什么要在纸条中藏着自己的名字呢?是自我揭发?不可能。那是又揭发谁呢?揭发陈太虎,也不可能。可以说陈太虎是他的恩人。他之所以能够平反,能当副队长,都是陈太虎给的帮助。再说,陈太虎正生着病,他又怎么能行凶打人呢?那他是揭发谁呢?
何文忠想到这里,头上不由的一热,心又跳起来。剩下一个陈曰,又回到他未来的岳父头上了。莫非事情真的与他有关?
何文忠不想胡乱的推测,但他突然又想到在坟地里发现的那个铜箍龙纹烟斗。陈保不是说是陈太虎的吗?这就证明陈太虎曾在坟地出现过,一定是他打人或者偷骷髅是丢下的。对,可能就是这样。他问大娘:“有一个铜箍龙纹烟斗您知道是谁的吗?”
陈大娘想了想,说:“好像陈保有那个烟斗,他手巧,自己做的,别人没有。”
何文忠茫然了,这一夜他都没有理出个头绪。
这一夜,三个人都没有睡好。何文忠面对这复杂的案情有点迷惘了。妙玲母女在堂屋里翻着个,何文忠在东屋里想入非非。他考虑到明天就是八月十五,岳父可能就从城里回来了。有些详细的情况得问他才能明白。过了很久,他糊里糊涂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岳父回到家就杀了人,被杀的人后来又复活了,一个劲儿要岳父还他命来。死者的样子很可怕,血淋淋的。又仿佛看到一个人自称自己就是陈曰,诗句是他投的,目的就是为了叫他们缉拿凶手。他正要问个明白,那个人不见了。而眼前出现的人竟然是队长赵景。他的脸上充满着严肃的神情,眉头紧紧的皱着。十分严肃的对何文忠说:“凶手就是你的未来的岳父,要不你就回避,要不你就缉拿凶手,两者任你选译一个。何文忠也一本正经的说:”请队长相信我,我执行你说的第二种,去缉拿凶手。”
赵景递给他一张盖有公安局公章的并有柴旺局长和他签署的逮捕令,说:“好,这才显得你是铁面无私,大义灭亲呢。执行吧。”
“啊?”何文忠大吃一惊“不,不可能,他不会,他是个好人哦!”赵景简单的说:“理智。”
“哎,”何文忠回答“我去,坚决执行。请队长相信我,我绝不会徇私枉法。看我的行动吧。”
赵景高兴了,他说:“这就对了。那种任意践踏法律的时代已经一曲不复返了。这国家大法必将达到保护人民,打击一切罪犯的强有力的武器。…”
何文忠去逮捕陈曰,陈曰苦苦哀求说:“文忠啊,你是不是错了?我哪里会犯罪呢?”
何文忠说:“你不要狡辩,你的罪行铁证如山。这就是逮捕令,你伏法吧。”说着就掏出了手铐。
陈曰说:“你是不是网开一面,即使是我犯了罪,你得看咱们是亲戚关系的份上,你也得放我一马。我可以逃走,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况且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不说,谁又会追究呢。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不行。”何文忠很坚决。
正在这时,陈大娘也过来了,看到何文忠要逮捕他的未来岳父,就急忙上前说好话:“孩子,你可不要这样,你要是把他抓走了,叫我们咋在陈家庄呆呀!这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咋出门呢?你千不念,万不念,也得念咱们的这份情分上。要是他犯了事,这不是与你也不好吗?你不是也不好在公安局里呆吗?你要真的把他带走,我就不活了,我咋有脸活哦!”何文忠迟疑了,是呀,自己的岳父是个杀人犯,而自己又是个公安战士,这怎么也觉得不和谐呀。这之间却是有连带的关系。要是不和妙玲相爱,也就不会这么作难了。和她断绝?不行,两人的感情已经很深了,分是分不开了。她叫人太喜爱了。况且,她又不是罪犯,与她没有什么关系,谁有罪是谁的,又不能搞株连,一人做事一人当吧。
就在何文忠迟疑的时候,陈曰要逃跑,陈大娘上前拉住何文忠,妙玲也来帮助,都在拉他。何文忠急了,甩开了他们,就去追赶陈曰。陈曰反过来身来与何文忠搏斗。何文忠急了,就把手枪掏出来,把子弹推上了膛,照着陈曰“当当”两枪,就把陈曰打倒在地。
“哎呀!”妙玲大叫一声。
何文忠吓醒了。原来天已大亮,响声是妙玲担水的扁担脱了钩,水桶一先一后都掉在地上,她不由的惊叫一声。何文忠跑出去一看,才知道自己刚才是做了一个噩梦。他不由脱口而出:“谢天谢地!”
妙玲瞪他了一眼,说:“幸灾乐祸。人家差一点摔倒,你还谢天谢地哪!”
何文忠知道俩人说的是两件事,笑得更欢了,就随机应变的说:“没摔倒当然应该谢天谢地了。”
妙玲笑笑,又要去担水,何文忠抢过她的扁担说:“我也去,我帮你担”
于是,两个人说说笑笑,一起担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