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俑

作者:胡西东

云静皱着眉头,神色又是迷惘又是彷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死,我……”她抱住脑袋,缓缓道,“可能是因为那个梦。”

梦?梦和云静又有什么关系,季怀古正欲问“是我的梦还是顾方言的梦”,二楼却传来了手机铃声,可此刻他们都没有心情去理会。

“那次古墓幻觉以后,我也做了一个怪梦,可是我一直没有跟你们说。”云静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陌生、困惑、迷离、还带有一丝惊惧、一丝惶恐。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撕心裂肺的音乐声自顾方言的裤兜里想起,顾方言尴尬地掏出手机,手机上是个陌生的来电号码。他朝季怀古和云静看看,云静不耐烦地说:“你先接电话吧。”

顾方言接通电话,“嗯”了一声后就将电话交给季怀古:“老师,武吉市公安局的电话,是找你的。”

季怀古接过手机,边听边点头,越听脸色越灰败,最后应了句:“好,我马上就来!”随即挂断电话。顾方言担心道:“老师,没事吧。”

“有事。”季怀古脸色沉重,“张风死了!”

云静的自杀之说已经让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这时却又听到这个消息,不啻在头顶炸响一个惊雷,连云静都目瞪口呆。只有那个疯婆婆,仍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季怀古看了看手表,哽咽道:“方言,你照顾好云静,我要出去一趟。”也来不及洗漱,回屋换了双鞋子就匆匆出了门。

现在是七点四十,这里每天仅有一部班车开往武吉市,每天八点准时发车。而从老文化站到乘车的地方还需要步行十几分钟。

季怀古必须赶上这班车!在季怀古心中,张风是因为他才出事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张风是那么一个豪爽可爱的青年啊,要不是因为自己从新文化馆出来得晚,要不是送自己回老文化馆,张风就用不着赶夜路回家,也就谈不上半路出事故。

季怀古没有办法不伤心,也没有办法不自责。

看不完人世间的悲凉2

张风死在从郊区回武吉市的半路上,被早上赶路的村民发觉。出事地点离老文化的距离其实并不是太远,季怀古在班车上摇晃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达了这个地方。

这是一段上坡路,张风的摩托车已经差不多冲到坡顶,摔得面目全非,沾满污泥的车轮扭曲变形,连摩托车油箱也撞破了,淌出的汽油被泥泞的土地吸收,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奇异的七彩。张风却倒在坡底,双目圆睁,脑袋挂在一边,脖子周围鲜血淋漓,颈骨好像被利器割断,仅仅连着些皮肉。

在这段上坡路的破腰处,立着一根电线杆,因为郊区风大,电线杆有着加固设施,三个方向拉了连接地面的牵引钢缆。就是其中一根细细的钢缆要了张风的性命,那钢缆的一段染着殷红的鲜血,穿着白褂子的法医正在钢缆上采集血样。

季怀古可以想像,张风在雨幕中一路飞驰,当他注意到眼前这根钢缆时,除了错愕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于是钢缆割破了他的喉咙,将他自摩托车上拦截并反弹出去,而惯性却让摩托车一路上冲,悲剧便在不到十分之一秒内发生。

生命是何其脆弱的一样东西哦,张风昨日的豪爽、惊喜、爱恋、恐惧、好奇,凡此种种,无比丰富的感情在十分之一秒内就变得毫无意义。正所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在这个意义上,季怀古倒宁愿这世上有鬼神,最起码,可以有个寄托哀思的载体。

两个民警过来询问季怀古,季怀古犹如耳鸣什么也听不见,他心中只有一个疑惑:这段上坡路并非主干道,乃是牧羊人踩出的小路,张风怎么会将摩托车开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