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穿灰衣服的人走上前来,她认得,那便是方才赶马车的车夫。等到车夫提来两大桶和着糯米汁的泥浆,她才明白自己看走了眼。这两个灰衣人便是王从中原请来的制俑高手。
泥浆逐渐封裹住她和他的身子,封住了她和他的耳朵,这世界仿佛一下变得宁静,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泥浆封住了她和他的鼻孔,少量的泥浆呛进了肺里,咳嗽的声音回荡在体内,仿佛能将身体炸裂。她和他只能依靠嘴巴去呼吸了,看着王和他的手下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她突然觉得王其实才是个可怜可悲的人,远远比她和他可怜。
泥壳在她和他的身上渐渐凝固,凝固成一个坚如磐石的甲胄。她此事冒出的想法十分奇怪,她想的是,如果是打仗,那么这身泥壳将是最安全的保护,而现在,这是最贴身的牢狱桎栲。
空旷的大厅里架起了两个青铜鼎,鼎下炉火正旺,鼎中沸腾翻滚。她和他的舌头能感应到烟雾中的牛腥味,这是牛油!
王一声令下,两名灰衣人提来两个有把手带侧嘴的大瓦钵,从热气腾腾的鼎炉中挽出两钵滚烫沸腾的牛油,抬高瓦钵,钵嘴里留出的牛油在空中划出一道炙热的曲线,准确地灌入她和他的嘴中。煎心熬肺的疼痛随之而来,刹那熄灭!
铸就了灯火阑珊两生花开4
处理完毛林松那边的事,回来已差不多是傍晚。
季怀古打电话问了问顾方言的行踪,顾方言说正在回来的路上,让季怀古别等他吃饭。他还告诉季怀古,他已经把疯婆婆送到别的镇子去了,还托了个熟人暂时照顾疯婆婆的起居。这让季怀古相当满意,有人照顾赵母,这是最好的结果。
云静煮了点面条,算作她和季怀古的晚餐。吃饭时季怀古说起了张风和毛林松的事,云静却充耳不闻,仿佛根本就没注意听季怀古说什么。季怀古看她神态不对劲,就问起她这两天的情绪波动的原因,云静低着头,酝酿了老半天情绪,终于说了一句话:“老师,其实我也做过一个怪梦。”
于是云静就讲起了这个古怪残忍的梦境,听完这个故事,季怀古简直有些毛骨悚然:“你是说,在梦里,那两个人被做成了两盏牛油灯俑?”
云静低头道:“不是那两个人,是我和顾方言!”
“什么?!”季怀古大吃一惊。
“是,我梦醒后才回忆起来,梦中和我一起被做成灯俑的那个男人像极了顾方言的面孔,而那个做俑的地方则是我们现在挖掘清理的乌吉王陵主墓室,躺在墓室里死者根本就是……”云静说道这里一愣,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吞咽下去。
季怀古睁大眼睛道:“你不会说那个死者就是我吧!”
云静艰涩地点点头:“那个死者应该还是乌吉王,但是他的相貌真的和老师一模一样。”
“好吧,就算那个死者、也就是乌吉王是我,被做成灯俑的是你和顾方言,这和你的情绪波动又有什么关系呢。”季怀古搁下筷子,诚恳地说道,“云静,你总不能因为那一场梦境,因为梦境里被设计成了祭品,而在你我之间产生隔阂吧。”
云静没有回答季怀古的这个问题,她说:“老师,你信不信前生后世?”
“前生后世?”季怀古笑了起来,“你说我是乌吉王转世?云静,你几时和毛林松一个调调了。”季怀古嘴里不经意流出毛林松这三个字,又是一阵难过。
云静还是没有回答季怀古的话,她一本正经说:“季老师,来武吉市之前,在之前你的其他考古经历中,是不是也曾经发生过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那些事情根本无法用科学观点去解释,而只能怪罪于自己的精神,从不可捉摸的神经领域去解释,给它冠以幻觉、精神分裂等等所谓的科学分析。老师,你抛开偏见,好好想想,有没有过?”
怎么没有!若不是久经“磨练”,季怀古的意志也不会变得如此坚强。他还记得入行的时候碰到过一只会自动“吐灰”的血沁玉配,头疼了一个星期,差点在噩梦纠缠中死去。他听见过青铜兵器里的杀伐声,看见过入土几百年的铜镜里映出的女人笑脸。这一切的一切最后都归结为幻觉,若不是今天云静以严肃的姿态提起这个话题,季怀古会让这些无法解释的东西继续划分到幻觉的范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