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梯门刚打开的时候,小何警员就拔腿冲出了电梯,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冲出去,而是在走廊上随便找了一个窗户,朝刚才看到的绑着绳子的方向看去…
那绳子的一端确实有重物垂坠着——
小何警员揉了揉眼睛,才辨认出来,在黑暗中,坠着绳子一头的,居然是一个沙袋!
因为半夜已经起了风,风还不小,把沙袋吹得晃来晃去,从楼上面是看不清下面的状况的,自然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在这之前,小何警员一直以为江瓷是想攀着绳子逃走,这么看来,这个绳子只是江瓷释放的障眼法而已!
那么,江瓷…还在楼上?
小何警员迅速跑回到电梯间,看电梯的数字,一个停在一楼,一个停在五楼,没有任何动弹的迹象,就把主要的注意力放在了楼梯间。
反正要从楼上安全地下来,非走这两个通道不可,只要把守着这两个通道,不愁抓不到江瓷!
小何警员的判断力已从最初发现江瓷失踪的慌乱中恢复了过来,他做出了如下的推理:
江瓷估计是找借口,说要到四楼上厕所,之后又故意将自己支开,趁自己离开,她躲到了四楼的某个位置,然后把准备好的什么东西扔进楼后的水池,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又让自己回到四楼,发现绳子,误认为江瓷要攀着绳子溜下楼去,再诱使自己跑下楼去,这时候,她就可以在自己疏忽大意的时候,悄悄地从楼里逃出去。
这样的过程虽然繁琐,但总比她真的用绳子逃跑要安全得多,胜算也大。
可江瓷又为什么要跑?她和这案子。到底有什么关系?
小何警员正想着,突然听到楼梯间里,传来一声拖鞋与地面摩擦的趿拉声。
一瞬间,小何警员屏住了呼吸,悄悄挪步到了电梯间通向楼梯间的门边,侧耳细听着有没有后续的声音。
那个发出声音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这点疏漏,停住了脚步,等待了半天。
楼道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刚才被脚步声惊亮了的灯泡,因为这长久的寂静。又灭了,楼道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小何警员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担心是自己因为紧张过度出现的幻听时。他又一次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拖鞋底和楼梯摩擦接触产生的细碎声响。
虽然这声响没有再把声控灯弄亮,但小何警员已经能确定,确实有人在楼梯上。
看来,江瓷选定的逃跑路线,是这医院的楼梯道!
这个计划并不周密。但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小。试想,如果小何警员没从一楼的窗户去查看绳子,而是头脑发热地直冲到外面去,那病房楼的大门口就无人把守,到时候,江瓷就可以堂而皇之地顺着楼梯下来。再从大门口逃走了!
但如果这个计划被戳破,江瓷就是插翅难逃!
除非江瓷真的跳楼,否则。这病房楼没有别的出口,就凭江瓷的伤势,在追逐战里,她也绝不占优势!
想到这里,小何警员就不免小小得意起来。在这份得意的作用下,他犯了个错误:
本来。他可以放任着江瓷,让她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得逞,放松警惕,从而走到一楼,到时候手到擒来,但他认为现在江瓷败局已定,就想干脆直冲上去,把江瓷抓住算了,就朝楼梯间里迈了一步。他脚上穿着的皮鞋踏在水泥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声控灯亮了,楼上的脚步声停了。
仅仅两秒钟后,楼上的脚步声就陡然大了起来,几乎是拔足狂奔,整个楼道里都回响起了响亮的拖鞋的响声。
她已经发现小何警员的位置了!
小何警员条件反射地跟着脚步声,朝楼上狂奔而去!
在追赶脚步声的时候,他还留了个心眼,细心听着脚步声有没有消失。一旦脚步声在哪个楼层消失,就证明江瓷逃到了哪个楼层。
这场追逐战,他赢定了!
在这个近乎于封闭的空间里,头部有伤的江瓷和自己这个经过专业训练、身强体壮的警察相比,不具任何优势,自己抓到她,简直是轻而易举。
那个脚步声却似乎并不打算躲到其他的楼层里去,毫不迟疑地直冲向五楼,小何警员尾随着那个脚步声,也追到了五楼。
他感觉自己距离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冲过五楼的楼梯间和电梯间的一扇门后,他在心里暗叫一声:
“好!抓住了!”
然而,让小何警员难以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在上到五楼之后,他一个人也没看见,但是脚步声还是在楼梯间里不停地回响!
小何警员回到了楼梯间,循着响声,很快发觉,在五楼楼梯间的阴暗处,放着一个小型的播放器,急促的脚步声从里面不断地播放出来。
刚才响满楼道的脚步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吗?
电光火石间,小何警员就想通了。
原来…江瓷的后招在这儿!
她把自己支开,用沙袋吸引自己的注意力,把自己骗下楼去,其实她压根没有下楼,而是躲在了五楼,趁自己想明白她的前半部分计划,守在楼梯间和电梯间守株待兔的时候,她就开始播放事先录好的录音,先是用轻微的脚步声,把自己的注意力吸引到楼梯间,在听到自己的皮鞋声响后,就切换了音频,让跑步的声音充满整个楼道,吸引自己追上楼来,她只需要在自己追上楼,全力奔跑的时候,按下电梯间的按钮…
她就可以顺利逃跑了!
那,她现在应该已经…
小何警员突然听到,从电梯间的位置,传来电梯响起的“叮”的一声。
这个声音不高不低,却刺得小何警员的背部一阵发麻。
他猛地回过头去——
那台原本停在五楼的电梯,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一楼!
小何警员冲到电梯前。疯狂地按着电梯按钮,但早已于事无补。
此刻,在他脑中满是问号:
江瓷到底是为什么要跑?
但现在,有再多个问号都于事无补,现今的结果只有一个:
江瓷逃跑了!
小何警员狠狠地一拍电梯的按键盘,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窜下了楼。但直跑到漆黑一片的病房楼外,都没看到江瓷的影踪。
无论如何,现在已经出了病房楼了,他都得把在这儿发生的事情告诉郑警官。他掏出手机,正准备组织语言把事情发生的始末向郑警官做汇报。他的余光突然捕捉到,一身条纹的病房服,被团成团。丢在了病房楼门口的柱子下。
看来,江瓷是真的跑了。
小何警员挂掉电话后,颓丧地跌坐在病房楼的楼梯上,垂下了头。
他没注意到,一个头从病房楼边探出来。看了小何警员一眼,便又消失了。
那人绕到了病房楼的背面,和小何警员一样,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在夜色里,他的声线低沉性感。和这寂静的夜色融合在一起,显得无比和谐:
“喂?”
如果小何警员听到这个声音,一定会觉得耳熟。再加以细想的话,他肯定能想起来,这个声音刚才在楼下喊过“谁从四楼往下丢东西”
电话那边,也是小何警员的熟人。
木梨子正在涂指甲油,本来是气定神闲地坐在自家的沙发上。但听到修的报告之后,她从沙发上猛弹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大了很多:
“怎么回事?你再说一遍?”
修把电话换了个耳朵,细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确认刚才自己的说话声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这才对木梨子说:
“你和她到底是怎么商量的?不是说好了我在楼下等,她跑出来之后会直接绕到楼后,我再接她吗?现在那个警察已经追出来了,可江瓷没往楼后面来。我已经绕着楼转了一圈了,没看到她。”
木梨子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说:
“再找找…实在没有的话,就回去吧。”
挂掉电话后,木梨子便坐回到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她对自己的计划本来是相当自信的。
她准备了许多东西,提前在四楼的女厕所里放好绳子,坠上沙袋,又特意看了天气预报,知道今晚有风,可以利用风来使沙袋晃动,营造有人在沿着绳子向下爬的假象,她又让修躲在楼后,在江瓷把事先准备好的另一袋沙袋绳子剪断,推入楼下废弃的水池后,抓住时机,喊那么一嗓子,引起小何警员的警戒心,让他回到四楼女厕所。
江瓷在小何警员被支开后,可以躲入旁边的男厕所,小何警员返回时,自然看不见她。接下来的计划,就是让小何警员跑下楼,发现自己受骗后,返回楼梯间和电梯间。那幢楼只有这两个通道可以下楼,他必定会守在那里,等着江瓷跑下来。
她之前就注意到,小何警员脚上穿着一双皮鞋,如果踏在水泥地上,稍不注意就会发出响声,她就偷了一双医院的专用拖鞋,和江瓷上厕所时穿的鞋子一模一样,录下了自己在楼道里小心翼翼地行走和奔跑的声音,她把逃走时要换下的鞋子、衣服和音频播放器都塞在了四楼男厕所的一个隔间里,江瓷可以趁着小何警员下楼的时候,把衣服换好,在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蹲在楼梯间里,按下播放器的播放按钮。
播放器里一共有两段音频,一段是轻微细碎的脚步声,意在把小何警员的注意力吸引到楼梯间来,楼梯间的声控灯又敏感,一旦有什么轻微的响声都会亮起,江瓷可以在楼梯扶手间观察一楼的灯是否有亮起,在亮起之后,她就马上调开下一段音频。
那狂奔的脚步声,可以给小何警员造成心理暗示,让他追上楼去。
她和修确认过,一个成年男子上楼的速度在1-3楼之内可以和电梯齐平,4楼以上是没办法追上的,小何警员追赶的脚步声一响起来,江瓷就需要迅速返回电梯间,按下下行的按钮,这样,就算小何警员发现自己受骗,也来不及返身下楼抓住江瓷。
到那时,江瓷便可以顺利脱逃出病房楼,在逃出去之后,江瓷就可以和早就等候在病房楼外的修会合,让修把她带到车场里去,或者是带到安所在的殡仪馆里藏起来。
这些计划,木梨子早已一条不落地写在了那片护垫上,但江瓷居然没有执行最后一步计划!
她自己一个人逃跑了?
她要到哪里去?木梨子为她准备了衣服鞋子,可没为她准备钱!她逃跑了的话,连基本的吃饭喝水这类基本生存条件都无法满足!
江瓷为什么这么着急?
木梨子回想起,江瓷要求自己帮助她逃跑时迫切的眼神,她当时并未起疑,但现在想起来,江瓷何必要那么着急?就算她要当面找龙炽问清楚,也无需这样,非在今晚逃走不可。
难道…她果然隐瞒了什么事情,什么不能让他们这群朋友知道的事情?
与此同时,江瓷和龙炽的母亲江瀚静刚接受完警方的询问,回到家中。
在接到警方的通知后,她马上买了机票,从外地赶了回来,下飞机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了,她马不停蹄地赶往警局,和警察谈了四个小时,才被警察送出门,让她“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等通知”她打的回家,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便听到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拖着疲累的身体和近乎麻木的大脑,拉开了家里的大门。
若是熟人,肯定认不出来,这个满面憔悴的中年妇女,会是学校里那个意气风发、雷厉风行的教导主任江瀚静。
可是,门外人并不是个熟人。
在看见江瀚静后,门外的女孩歪歪头,嘴角向上礼貌地扬起,眼睛也随着笑容眯成了两弯月牙。她先是客气地一鞠躬,才出声问道:
“您是江瓷和龙炽的母亲吗?”
江瀚静点点头,问:
“是。你是?”
来人把手里的水果递给江瀚静,说:
“我是江瓷和龙炽的朋友,听说他们俩出了什么事?”
江瀚静不愿多说,把她递来的水果又送回到她手中,拒绝道:
“很晚了,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也请明天再来。”
说到这里,江瀚静就打算把门关上,不料,那女孩伸手拦住了即将合上的门,把手放在门边,如果江瀚静强行关门的话,就会夹到她的手指。
江瀚静和她较了几回劲,女孩仍丝毫不退。她不耐烦了,声音也高了几个分贝:
“请你注意分寸,这是我家!我家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面对江瀚静的威势,女孩突然压低声音,说:
“我知道关于江瓷和龙炽的事情。”
江瀚静一愣,扳住门的手松了些。
而女孩接下来的话,让江瀚静的手完全放开了门,她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孩,一时失语。
女孩认真地问:
“江瓷和龙炽,到底谁是双重人格?”
看江瀚静松开了把住门的手,女孩粲然一笑,说:
“如有叨扰,万分抱歉。我现在可以进来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