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瓷和龙炽,都是被瓷器摔碎的声音惊醒的。那个瓷器,正是被藏在龙炽房间床底下的弓凌晨刻意摔在地上的,他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两个人从睡梦里弄醒,从而方便他实施接下来的计划:
江瓷去找龙炽时,因为她喉咙痛发不了声,还有她本身的习惯使然,她没有出声拍门;而对龙炽而言,无声的敲门,简直是对他昨晚遇袭情景的重演,他又是刚刚苏醒,脑子还不大清醒,第一反应就是抓起旁边的花瓶防身,同时拧开了门锁…
门打开,一照面后,他便看到了脸上化着妆的江瓷,他本来就警觉,在看到这样一张脸后,脑子来不及判断眼前人到底是谁,身体就率先行动了。
他条件反射地挥起手里的花瓶,狠狠砸在了江瓷脑袋上!
这才是弓凌晨的诡计,用一张化了妆的脸,骗得龙炽对江瓷动了手,更骗得江瓷一度对龙炽失去了信任!
安在第一次进到江瓷房间的时候,感到缺了些什么东西,过了一段时间后,她才想明白到底缺了些什么。
江瓷的房间,和一般女孩子的房间不一样,一面镜子都没有。
别说是镜子,就连可以反光照出人脸的东西都没有。
江瓷刚刚醒过来,本来就不舒服,再加上没有镜子,自然注意不到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她顶着这么一张化完妆的脸去找龙炽,会被龙炽一眼错认成昨晚袭击她的人,也不奇怪了。
江瓷听完后,明白了前因后果,总算稍微消了点儿气,可仍绷着脸,不愿跟龙炽多说一句话。
看江瓷的表情。安清楚,江瓷还记着龙炽的仇呢,不过就这俩人的关系,估计也生不了太长时间的气。
龙炽看江瓷的脸色不对,也忙讨好地凑上来赔笑脸:
“那个,小瓷,我错了好不好?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咱们俩床头吵架床尾和…”
本来龙炽前面的道歉还算真诚,但安越往后听越觉得不对劲,还没来得及让他少说两句。江瓷就抬手想打龙炽的脑袋,但手一抬,就牵动了腰部的伤。她呻吟一声,捂着腰动都动不了,她又疼又忍着不肯叫出声,憋得都快要抓狂了。
龙炽看她冷汗都下来了,马上乖乖凑了过来:
“要不。我趴这儿让你打?你打得更顺手?”
江瓷揉着腰,白了他一眼:
“看你那贱格样儿,我打都懒得打你。嘶…”
她按到了痛处,倒吸一口冷气,龙炽立刻把没正形的样子收了起来,问江瓷:
“没事吧?”
江瓷腰痛得厉害。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没事儿?你要不躺这儿试试?我的腰要断了!”
龙炽刚想说什么,但突然硬生生地卡住了,他双眼茫然地盯着前方。好像魂魄在一瞬间被抽离出了身体。
一直坐在一边听他们讲话的木梨子感觉到不大对劲,伸手推了推龙炽:
“龙炽,怎么了你?”
龙炽“啊”了一声,双眼的焦距才恢复,他迷糊地看了看木梨子。问:
“叫我干什么?”
木梨子和安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疑惑。
木梨子率先问:
“龙炽。弓凌晨后来是把你抓走了?还是你跟着他跑了?”
龙炽双手捂着脸,上下搓了搓,好像是在给自己提神,做完这个动作后,他才说:
“哦,我…当时把小瓷打了之后…我才发现,凌晨就坐在我后面,我去追他,把客厅弄得乱七八糟的,后来,他猛地回过头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就把我打倒了。我的头磕上了什么硬东西,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木梨子疑惑道:
“你们俩在客厅追逐过?那怎么没留下他的痕迹?指纹没有,脚印和毛发总会有的吧?”
安摇摇头,道:
“我跟文煜沟通过,屋内的确没有什么别的痕迹。弓凌晨平常就习惯戴帽子,如果在帽子里面再套上一个浴帽,就很难留下毛发之类的。他的防护工作做得很到位,手上戴着手套,而且他穿了龙炽的鞋。体重身高什么的又跟龙炽相同,那些追逐的痕迹,就算细调查,也查不出来什么。警方起初还认为是龙炽自己弄的呢…”
安说了一半,夏绵便插话道:
“警察还没有找到他吗?”
“他”指的当然是弓凌晨。
安摇了摇头,刚准备说话,胳膊肘就被木梨子连碰了好几下,示意她去看龙炽。
龙炽正盯着自己的手,手指尖哆嗦不停,脸色惨白,连坐在一边儿啃苹果的都发觉不对了,把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往床头柜上一放,蹿下凳子,顺着龙炽的背,问他:
“龙炽哥?你到底怎么了?”
江瓷忍痛撑起半个身子,伸手去拽龙炽的袖子,也问道:
“喂,你怎么了?”
龙炽被江瓷这么一拽,眼神又迷茫起来,迷迷瞪瞪地看着江瓷,喃喃道:
“怎么了…我怎么了…”
江瓷皱了皱眉,突然紧张起来,一把揪住龙炽的手,问:
“龙炽,你说,弓凌晨把你弄走之后,对你干什么了?他不会是…非礼你了吧?”
木梨子扑哧一声就笑出了声,但看江瓷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木梨子看到她认真的样子,居然也开始认真地琢磨起她所说的事情的可能性有多大。
弓凌晨把龙炽绑走,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先是作了一个大胆的案子,而后又主动送来了能证明他罪证的垃圾,又把司昴的日记快递给安,相当于主动招供,这和普通的罪犯采取的完全是背道而驰的路子。
他的目的…究竟是…
龙炽低低地开口道:
“他没有…但他为什么…”
龙炽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绑了起来。他的手被绑在椅背后,双腿分别被捆在两个椅子腿上。
他的四周都是镜子。这个镜子阵布置得很巧妙,像个迷宫,天花板和地板都贴满了镜子,镜子映照对面镜子里的影像,经过数次折射后,周围像是有无数个自己被绑在椅上,睁着迷茫的眼睛,打量着四周。
没看过一会儿,他就发现,其中有个影像。自己很熟悉。
“弓凌晨!”
起初的错愕很快转变成恼怒,他奋力挣扎了一下,喊道:
“凌晨!弓凌晨!你玩过分了!放开我!想干什么…”
弓凌晨嘴里叼着一个小烟斗。满足地看着龙炽在镜子上挣扎不停,等看龙炽有些累了,他才乐呵呵地说:
“别闹了,你挣不开的。把力气浪费在这方面,不值当。”
龙炽喘着粗气。看着弓凌晨悠闲地把烟斗从口中取下来,吐出一口烟气,继续说道:
“你就在这儿安心呆着,没几天,你妹妹肯定就能从医院跑出来,我把她弄过来。你们俩就能团圆了,到时候你再谢谢我,也不迟啊。”
龙炽闻听此言。额上的青筋顿时暴起,他猛烈挣扎起来,吼道:
“弓凌晨你他妈要是敢动小瓷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
弓凌晨站起身来,把小烟斗夹在手指间,优哉游哉道:
“你现在什么都做不成。安心点儿呆在这儿吧。”
龙炽吞咽了一口口水,喉咙发出了很响的咕噜一声。他渐渐意识到。这并不是兄弟间的玩笑,弓凌晨好像是玩真的了。
“为什么…”
弓凌晨玩了玩自己的小辫子,嬉皮笑脸地说:
“不为什么,好玩呗~”
龙炽还记得弓凌晨轻浮的口气,就像是平日里提议大家一起逃学似的口气一样,没什么特殊的,但莫名地就叫人后脊背生寒。
弓凌晨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近了龙炽,走近了椅子,走入了这镜子迷宫,一个一个的分身从一面面镜子上跳出来,这一个个分身越走越近,像是一群笑眯眯的野兽,嗅着猎物的痕迹,靠近被捕兽夹夹住,动弹不得的困兽。
龙炽的气息越来越不稳,大睁着眼睛,看着这个往日的好兄弟一步步走近。他的皮囊还是那副皮囊,只是内里的骨、肉、魂都完全改换了,改换成了另一个人,另一头野兽。
“你到底为什么…”
龙炽重复地问道,而得到的却还是弓凌晨的那句回答:
“好玩儿呗~”
一切的一切,都是由于三个字“好玩呗”
为了这三个字,司昴丢了性命,龙炽被当做凶手,江瓷身受重伤。
仅仅就是为了他这三个字?
龙炽被弓凌晨囚禁后,他身上的一切都被弓凌晨扒了下来,但龙炽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对自己做什么,对他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只是不对他说话。
他醒了就吃,吃饱了就睡,完全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有一天,他醒过来后,发现弓凌晨不在他身边,他总算找到了出逃的机会,果断地用身体撞碎了被囚禁处的一块玻璃,他倒在了碎玻璃碴中,但也顾不上玻璃刺手了,用一块碎玻璃磨断了绳子,跑了出来。
他感觉没跑多远,就来到了一个废弃的篮球场,他路过时,正好看到弓凌晨朝一个倒在地上的女孩走去。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女孩是江瓷。
他已来不及去想江瓷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了。
自从割断绑着自己的绳子后,他就一直把一块长玻璃抓在手心里,用来防身。
现在,这块玻璃也该有用武之地了。
龙炽举着玻璃,悄悄地靠近了弓凌晨。
而弓凌晨在一心一意地研究晕倒的江瓷,并未留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在离他还有三四步远的时候,龙炽蛮横地扑上去,狠狠地把那块长玻璃竖直插入了弓凌晨的肩膀!
龙炽身上的血,就是那个时候弄上的。
后来,他丢下弓凌晨,昏昏沉沉地抱起江瓷,就打车到了最近的医院,连钱也顾不得付,直接闯入了医院,这才有了前面,他满身是血地跑入医院的一幕。
后来的事情,就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