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一直昏睡着,中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安早早地打发木梨子回了宾馆,自己则一直陪在男孩身边。因为生怕把男孩吵醒,她长时间地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敢动,半面身体都躺麻了,好不容易才趁着男孩睡熟,渐渐把手松开的时候,她才慢慢移动着坐起了身。
阿姨进来看过男孩一次,并小声问安要不要吃饭,被安礼貌地拒绝了,她想,男孩如果醒来的话,第一眼就能看到他,心情说不定能平和一些。阿姨看拗不过安,就给她端了一杯牛奶过来。
安因为今天碰到蛇的事情,没什么胃口,并不觉得饿,那杯牛奶也迟迟没有动。
安起身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她把男孩卧室的窗户敞开,习习的晚风吹了进来,屋子里的闷气被驱散了不少。
她没心思喝牛奶,干脆把牛奶当做暖手的工具。手里的牛奶已经半温,放在手心里感觉特别舒适。她把牛奶杯贴在脸上,弥漫的奶香和凉爽的晚风,让她压抑了许久的心情终于有些舒畅了。
欣赏着防盗窗外的傍晚景象,安莫名地想起了修。
他为什么要离开呢?
想着他,安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阑尾炎手术的疤痕还在。
她仔细地算了算,竟然发现这几年和修相处的时间,也就只数这段阑尾炎住院的时间最长了。
这家伙…这种事情,还非得要我主动啊。
安无奈地扶着额,在心里默默抱怨起来。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吹得安有点头痛,但或许是因为卧室窗户封闭得太久了,她觉得屋子里太憋闷,多透一会儿气是一会儿。等到男孩起来,就得把窗户关上。不然他看到窗户没关,估计又要紧张了。
她正懒懒地吹着晚风伸着懒腰,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安一听铃声,就知道是修的手机在响!
她急忙把包拿过来,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在按下通话键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在酣睡的男孩。幸运的是,男孩还睡得云里雾里的,没被这突然响起的铃声吵醒。
方宁叔又来电话了?是为了今天放蛇的事情?
安回到了窗边。坐下,把手机凑近耳边,压低声音说:
“干什么?”
但是。电话那边不是她预料中的方宁叔的声音,而是另外一个她所熟悉的、低沉性感的声线:
“手机在你那里?”
安怔愣了一下。
修?
她抓紧了手机,又回头望了一眼男孩,低声反问他:
“你怎么走了?”
修的声音滞了一下,说:
“我…车场有事情。老黑急着叫我回去一趟,出去之后发现忘带手机了。你声音这么小干什么?”
安回答说:
“我…在雷彤家里。”
修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警惕起来:
“雷彤是谁?面包店里那个男的?”
安一时没回过神来,以为修是指在面包店门口遇到男孩的事情,随口说了一句:
“对,就是他。”
话出口之后安这才记起来,修还不知道雷彤的事情。他自从面包店回来就一直在赌气。他估计是误认为自己和面包店里的男服务员混到了一起去,口气才变了。
修没讲话,但是呼吸的节奏明显改变了。安在他发作前。忙哭笑不得地解释道:
“那个…我说的是你在面包店门口碰到的那个男孩。他叫雷彤。我现在在他家里。”
修迟疑了一下,安都能想象到他在电话那边微微蹙起眉来的样子:
“你去他家干什么?”
安本来想把男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可话到了嘴边,她又犹豫起来:
对这件事,修到底知不知情?
男孩说过。他觉得修身上的气息和当初给他毒药的人身上的气质类似。不管这种感觉靠不靠得住,修是方宁叔的徒弟。让他来介入这件事,会合适吗?
她试图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
“我以前认识他,来他家坐坐。”
没想到这时候修的智商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水准:
“你以前认识他,怎么没在面包店前认出他来?”
安失算了。修在冷静下来之后,思维也能算得上是缜密,一般的谎言是很难瞒得过他的。
被戳穿后,安也无意再隐瞒下去了,干脆把事件的前因后果一股脑告诉了修。
修在听到“方宁叔”三个字的时候,有些沉默。安在讲述完毕后,趁着修沉默的当儿,问他:
“方宁叔说他是你师傅。你知道…这件事吗?”
修反问道:
“你指的是什么?”
安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男孩,低声说:
“雷彤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听声音,修有点生气了,他的语气倒没什么变化,但是语速加快了许多:
“我不见他很多年了。前几天在会场,是我隔了很多年后第一次见他。你觉得我能知道多少?”
说实话,在听到修这样略带情绪的话后,安松了一口气。她从心底里不希望修和这件事情有关,而修这样讲话,安基本可以确信修是的确不知道这件事的。
安心里的一桩事放下了,讲话的语气都轻快了许多:
“和你没关系就好。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往外跑,我和木梨子都很担心的。你现在在哪儿?”
修咳嗽了一声,说:
“我本来回了倥城车场,但是你一个人在那儿我不放心。现在我在回洪城的火车上。”
一阵凉风吹进来,安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不过修的话让她心头微微一暖:
“我不是一个人,还有梨子呢。”
但修接下来的话让安不觉一愣:
“木梨子不是走了吗?”
安奇怪地问道:
“梨子?我让她回宾馆了啊。她…”
修的话让安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梨子打电话到车场,问我是不是回去了。正好是我接的电话。她说,她有急事。不能陪你了,问我能不能回洪城来陪着你。”
“哎?”
安感到很奇怪。木梨子是在下午三点左右走的,在这之前,她提都没提过这件事,怎么突然说有事要走?
修也听出了安话中的疑惑,问她道:
“木梨子是不是没跟你说?”
安扶着脑袋,点点头,说:
“这么突然啊…那你先过来吧,过来我们再商量下该怎么办。”
修“嗯”了一声,说:
“行。我借了老黑的手机。你要有什么事情,就打我这个电话,我一会儿就能到。你把那个雷彤的地址发给我。等火车到了我就过去。”
安笑着回答他说:
“不急。你先在外面住一个晚上。休息休息,明天再过来。我一会儿发短信给你地址。”
安这么安排的目的,一来是为了照顾修的身体,不想让他太劳碌,二来。她不想让雷彤突然见到修受到刺激,他今天已经太累了。
修也答应了下来。在挂电话之前,他补充了一句:
“离风口远点。小心吹得头疼。”
安一怔,问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风口啊。”
修的语气恢复了淡漠:
“风的声音,我在电话这边都能听得到。”
安微笑了一下,习惯性地调侃他:
“关心我啊?”
修立即辩解道:
“我的意思是。风太大,你的声音我都听不见了。不是为了别的,你别多想。”
安特别喜欢修这个样子。留下一句带着笑意的“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啦”就挂掉了电话。
手里握着电话,她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顺手把雷彤家的地址编成短信给他发了过去。
短信发送完毕后,她身后突然响起了男孩睡意朦胧的声音:
“伊人姐姐,你在跟谁打电话啊?”
安的手机险些没握稳掉到地上去。她回过头去,看到男孩正抱着被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坐在床上看着安。
安迅速把开着的窗户拉上,连保险都没来得及上,顾左右而言他:
“醒了?饿了吗?要不要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男孩揉了揉眼睛,还是没真正醒过来:
“饿了…伊人姐姐,你吃面包吗?”
安斜了一眼,床头柜上还摆着男孩遇到蛇之前从厨房里拿来的面包。看面包的包装,似乎是在昨天的面包店里买的椰蓉面包,就是他常常吃的那种,便问他:
“昨天你不是没买成吗?前天买的好像也扔掉了吧?这面包是什么时候买的?”
男孩好像暂时没想起来遇到蛇的问题,安问什么他就乖乖地回答什么:
“一个星期前买的…可是这个面包的保质期是十二天,今天还没过保质期呢…”
安问男孩:
“你喜欢吃这个面包吗?都吃了那么多年了。”
男孩摇了摇头,说:
“我都快吃吐了。不过吃这个我放心一点…”
看来男孩的心理阴影还是没有消除,安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男孩敏感地察觉到了安的情绪变化,急忙摇着手说:
“伊人姐姐,我不是说你做的菜不好吃,我…”
看着男孩敏感异常紧张兮兮的样子,安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而看到安的笑容,男孩也傻乎乎地笑了起来。安继续问他:
“外面没有动静哎,你妈妈去哪里了?”
男孩眨着眼睛,说:
“她今天应该是夜班吧…坏了,那样的话,估计面包明天才能买回来…”
安把手里已凉了的牛奶杯放到一旁,说:
“那我去厨房转转,看你妈妈有没有带面包回来。要是没有的话,我就先找点东西给你做着吃。怎么样?”
男孩犹豫了一下,懵懵地点点头,抱着被子又倒在了床上,打起了瞌睡。
安觉得男孩的举动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就宠溺地笑一笑,朝门外走去,临走前还帮他把卧室的门带上了。
家里空无一人,厨房的冰箱里也空空荡荡的,估计阿姨还没帮男孩把面包买回家来。安找了半天,才在冷藏柜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包冰冻的饺子。
她把饺子泡在凉水里,等着饺子化冻的时候,不禁又记起了修手机里存的自己的名字…
舒子伽啊…安想起这件事,心里的确不舒服,但她并不生修的气,按照她对修的了解,不管那个舒子伽是谁,是左伊人的朋友,还是另外一个同名同姓的不相干的人,对修来说,一定是个对他意义重大的人。修对她念念不忘,是这个舒子伽的本事,然而,安也有自信,她不会比舒子伽差多少,如果一定要相比较的话,她也不一定会输。
对了,还有梨子,她为什么要走?到底有什么急事,能让一向好奇心极重的她放弃对男孩的调查,转而去了别的地方?
别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吧?
安掏出手机,准备问问木梨子,却猛然嗅到了一股不祥的异味。
在一瞬间的怔愣过后,安险些跳起来:
是煤气的味道!
煤气泄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