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昨天来的一路上舟车劳顿,下午又在地上坐了太长时间,受了寒,木梨子从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就觉得身体不适,头晕眼花的。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应该是发烧了。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一下,就准备下楼,问问年轻女人可不可以把早饭给她送到楼上去,可等她下了楼,她发现,在院子中央摆着的饭桌上,果然放着油条菜角一类的吃食。
木梨子昨天在村子里转过了,没有发现专门做这种早餐食品的店铺。
联想起年轻女人昨天的话,难不成这些东西真的是她的父母从沙石镇里买回来的吗?
她步履蹒跚地走向餐桌,把手放在了盛装食物的盘子上。
刚刚把手放上去,年轻女人的声音就在她的背后突兀地响了起来:
“哎,木小姐,你起来了?”
木梨子回过头去,年轻女人看清她的脸色后,表情变得有点紧张:
“怎么了,脸色不大好啊。”
还没经过木梨子的允许,她就把手伸过来,贴在木梨子的额头上。木梨子不习惯和陌生人随便进行身体接触,本来想闪开,但是考虑到女人的腿不方便,万一自己闪得太急,让她摔倒了就不好了,所以她忍了忍,没有闪避。
女人用手背试了试木梨子头上的温度,又试了试自己的额头,说:
“果然发烧了。你还是回楼上躺着吧?是不是水土不服?”
木梨子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说:
“没事的,大不了今天不出去了。你父母呢?回来了么?”
女人点点头,压低声音说:
“嗯,回来了。今天他们五点就赶回来了,你看。这桌子上的菜就是他们带回来的。我爸下地去了,我妈不大舒服,正在房里睡觉呢。”
木梨子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那我就不打扰老人家了。我先回房,麻烦你把饭做好后送上来,可以吗?”
年轻女人满口答应:
“没问题,菜有点儿凉了,我热热就给你送上去。你快上去睡会儿吧,看你脸色差的。”
木梨子转身,走上了楼梯。但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身来。
年轻女人正在背对着她收拾桌上剩余的菜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木梨子轻轻搓了一下右手的指头,盘子上残余的温度好像还贴在她的皮肤上。
既然年轻女人的父母是在早上五点钟赶回来的,那肯定是在更早的时候买的早点。
木梨子在意的是。他们赶了这么久的山路,菜居然还没有凉。
或许是自己多想了吧,女人可能已经把饭热过了。
但愿是…
她扶着栏杆,一步一挪地走上楼去。她的身体的确不舒服,一阵一阵发冷。手脚发软。
看来这次病得不轻。
木梨子躺在床上,无聊地盯着天花板,她想玩玩手机,可手机没有信号,什么也做不成。
她只有打开备忘录软件,一样一样地把自己在村里要做的事情。以及需要注意的事情一一列了下来。
首先,要去一趟墓地,看看那里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其次,要再去找一找村里其他的老人,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知道关于这个村子的其他历史…
还有,对于这个年轻女人,要提防。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但木梨子一向是对自己的第六感很自信的,那个年轻女人。不像是个简单的人物,就冲着她和安相像的气质及言行,就不能小觑。
正想着,木梨子就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声音,很明显,那人上楼梯时脚步一顿一顿的,速度很慢,应该就是年轻女人。
果然是她,她把早饭给木梨子端进屋里,还给她带了一些感冒药和一壶热水。
木梨子谢过了她,顺便问起了她的名字: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呢?我总是叫‘你’、‘你’的,感觉不是很礼貌呢。”
年轻女人愣了愣,笑着回答说:
“别在意那个。我姓陈,你叫我小陈就好。”
木梨子的反应很快,笑着说:
“那怎么行,太没礼貌了,你比我大,我应该叫你陈姐姐才对。”
年轻女人也很高兴,她把饭放下,说:
“好好好,你叫我小陈姐吧。我也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但是,等年轻女人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木梨子说:
“对了,我昨天忘了跟你说了,我们村里还有一件事情,很古怪。发生的时间挺早,大概是在十年前的正月初一发生的。虽然跟一个病人讲这种事情好像不大好,但你一个人躺着也会无聊吧?你想听吗?”
木梨子当然愿意听,她点了点头。
更何况,事情发生在十年前。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洪城爆炸案也是发生在十年前的。
女人就坐在了凳子上,对木梨子讲起了她所提到的那件怪事。
从开场白开始,木梨子就被这个故事吸引了注意力:
“那幢房子,现在被我们村里人叫做‘红色坟墓’。”
坟场?
木梨子的眼神闪动了一下。
小陈姐继续说:
“…那个地方,原本住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她脾气很古怪,不愿意出门,不跟村里人交谈,几乎一年四季都住在那个红房子里不出来。不过不得不说,她所住的房子,是我们村里面最豪华的房子,我去过城里,见过那些富人的别墅。老太太的房子跟那些别墅比,丝毫都不逊色。虽然我没进去看过,但从外面看,那叫一个气派。”
“她的儿子在我们村特别有名。是个在城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人,据说存款多得吓人,还玩房地产,只不过我从没见过他这个儿子。老太太平常吃的米和菜都有专人从沙石镇上送过来。但她的儿子只在过年的时候才回来。回来之后,也像他妈一样,呆在那个红房子里,不出来。那时候我还小,没见过她的那个儿子。”
听到这里,木梨子插了一句嘴: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他回来了呢?又是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小陈姐回答说:
“因为我们村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在门上挂红灯笼。而那家的红灯笼都是他家儿子挂的,因为老太太个子矮,就算爬得上梯子。也够不着门上挂灯笼的钩子——那个红房子的门很高的。就算是用特制的钩子也挂不上去,老太太的眼神和身体都不大好,一个人没办法挂。所以每次我们看到红房子门口的红灯笼挂起来的时候,就知道是老太太的儿子回来了,帮她把灯笼挂上的。等什么时候灯笼消失了。就证明她儿子已经走了。”
木梨子“哦”了一声,继续听小陈姐讲下去:
“但是大概是十年前的春节吧,红灯笼没有挂出来。”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村里人经过她家门口的时候,都发现红灯笼没有挂出来,大家想。是不是她的儿子因为临时有事没有赶回来,平日里送米和菜的人也很久没见到了。几个老人就想去看看她的情况,怕她在大冬天的生了病。那就不好了。可是敲了半天门,都没人答应。红房子的门从里面锁死了,大家也进不去。”
“后来,又过了两天,红灯笼还是没有挂出来。送食物的人也没来,大家实在担心。一个人就搬着自家的梯子,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爬上了红房子的墙头,可是…”
说到这,小陈姐停了一下,故意卖关子道: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吗?”
木梨子琢磨了一下,试探地问:
“老太太去世了?”
小陈姐摇摇头,说:
“不,老太太不见了。”
木梨子松了一口气,说:
“是被她儿子接走了吧?”
但小陈姐果断地摇摇头:
“不可能。红房子的门是从里面锁好的,老太太不可能是从门出去的。红房子里是有一架梯子没错,可那个梯子好好地在墙角放着,她也不会是从墙上翻过去的呀。据那个爬上墙的人讲,他叫了好几声,房里都没人应声。但从墙上朝屋里看,房间里的电视还开着,有谁离开家会把电视打开呢?”
木梨子听小陈姐这么讲,也明白了这个事件的古怪。
这个老人,突然在自家的房子里消失了?
确实挺奇怪的。
木梨子问道:
“有报警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小陈姐摇了摇头。
“为什么?”
木梨子不能理解,一般碰上这样的失踪事件,不是应该第一时间报警吗?
小陈姐的回答是:
“除了偶尔去趟沙石镇,村里人都不愿意跟外面的人打交道,更别说是警察了。再者说,大家也觉得,这老太太或许就是被儿子带走了,只不过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锁的门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么想着,那个进去的人都没进到屋里去,就从墙头翻了下来。”
木梨子若有所思,她沉吟了半天,问道:
“那,那个老太太现在回来了吗?”
果不其然,小陈姐摇了头。
木梨子继续问:
“万一…是犯了什么急病,在屋里去世了呢?为什么当时上墙的人不下去看看?”
小陈姐的回答有些无奈:
“那个爬墙的也是个老人了,他身子骨不是很硬朗,底下没有梯子接应着,硬往下跳容易受伤。村里人都想着,就算她真的在屋里老了,她儿子总不会不回来吧?可是从那以后,谁都没再见到老太太的儿子,好像这母子俩都凭空消失了一样。后来,村里的老人都开始叫那座红房子‘红色坟墓’。再者说,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大家也都习惯了。”
木梨子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奇怪之处,追问道:
“只是失踪了而已,说不定真的是她儿子把她接走的,为什么会叫那里‘坟墓’呢?还有,那里还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小陈姐突然诡谲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只是一闪而逝,木梨子眨了眨眼睛,甚至不知道那个表情是否真的出现过。
正在她怀疑的时候,小陈姐就以正常的语调和表情说:
“当然不止是这样咯。事情是这样的,也是在十年前发生的事儿,距离老太太失踪大概有三四个月左右的时间吧,老太太的一对孙子孙女也在那幢房子里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那年秋天,老太太的孙子孙女来村里玩儿,村里人老看到姐姐哄着弟弟在村子里转,可是后来某一天,他们没再走出那幢红房子,好像是一下子就被那里的什么东西给吞噬掉了一样。大家在问起老太太她孙子孙女去哪儿了的时候,老太太的回答挺恐怖的。”
讲到这里,小陈姐的语调突然放慢了,好像是在咀嚼回味那种恐怖感。而后,她模仿着那个老太太的口吻,悠悠地道:
“我…哪里有什么孙子孙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