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成眠的,不止是修和安,还有木梨子。
木梨子身着一身漂亮的黑色小短裙,裸足蹬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这样的装束,在十月初、天气已渐趋萧瑟的秋季里,穿起来会很冷,可是木梨子执意要穿成这样,没人来管她。
她化了一个淡淡的妆,独身一人站在了自己母亲的坟边,嘴角含笑,好像是来看一个老朋友一样。
她的开场白是这样的:
“妈妈,我来看你。”
今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可木梨子突然想来看看她妈妈的坟墓。
因为有请专人打理,母亲的坟墓上干干净净,半点杂草都没有生出来。
木梨子凝视着妈妈的坟墓,露出了一个让她母亲生前厌恶万分的,漂亮的微笑。
木梨子的习惯,连安都不知道。她常常会在心里有心结解不开的时候,来她母亲的坟边坐一坐,和她随便说些什么,她的心事便能得到纾解。
也许,正是因为母亲死了,自己才能毫无顾忌地对一个死人说出自己的心事吧?
毕竟,她没有什么像样的亲人,父亲忙得很,其他的亲戚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漂亮的小仙子,理应是善良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理应是不应该为任何事烦恼的,因此他们都不是理想的倾诉对象,相比之下,母亲虽然已经死去多年,但也不失为一个极佳的倾听者。因此,木梨子便渐渐养成了朝母亲墓碑倾诉的习惯。
这个墓碑,听过了她太多的秘密,那精美的冰冷的石料间,隐藏着木梨子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心事。
今天也不例外。
木梨子往坟边挺没形象地一坐。说:
“我今天又来了,希望你不要嫌烦。”
经过如此简单客套的铺垫后,木梨子开始倾诉自己内心的烦闷:
“妈,你还记不记得,我有个朋友,叫简遇安?上次。我跟你说过,我对她的秘密很感兴趣,也一直在调查她?我最近终于获得一些头绪了,可是,这种头绪并不是我想要的,甚至有点儿让我头疼。”
说着。木梨子展开了一张一直在她手心里攥着的纸条。
这张纸条,是她今天一大早收到的。塞在他们家的门缝里。
纸条上面写的内容是:
你想不想调查一下你母亲意外死亡的真相?如果想的话,不妨去问问简遇安。
木梨子不是夏绵,在看到这张纸条后,她选择了不动声色,没有对任何人提起,甚至是纸条中提到的安。
她甚至淡定地想。如果是夏绵收到了这张纸条,而且纸条上的“母亲”被换成“父亲”的话,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跑到医院去质问安是怎么一回事。
木梨子的淡然。正是因为她对母亲的感情,远远没有夏绵对他的父亲感情那样深厚。
不过,关于这件事,木梨子觉得,还是有必要来征询一下母亲的意见的。
但是,如果说她完全不在意,也不合适。那么多年过去了,木梨子一直认为母亲是意外死亡,现在陡然提供给她一个全新的可能,还叫她去问简遇安,木梨子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一个阴谋。
木梨子的心思向来就不怎么清澄,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论者,安当初对她那么信任,她还是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彻底融入到大家之中。
原因很简单,小时候她那么爱母亲,换来的却是拖累了自己一生的心脏病和母亲的憎恶,因此,她对付出自己的感情这件事,感到恐惧。
木梨子坐在母亲坟前,如此剖析着自己的心理活动。
这也是木梨子的可怕之处,她不仅想要看透别人,连自己都不放过,自己的心思一活动,她就非要把这个心理活动的前因后果一一列出来,把自己的内心解剖得一清二楚才肯罢休。
因为对于付出感情感到害怕,相应地,木梨子不愿意轻信任何人,这张纸条上的内容,对她来说虽然有吸引力,但不足以调动她全部的好奇心,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如此淡定地来到母亲的坟前,来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没错,木梨子就是来征询自己已经化为白骨的母亲的意见的。
她在瑟瑟的秋风中,对坟墓轻声问道:
“妈妈,你想让我去问问安事情的始末吗?”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坐在母亲的坟前,木梨子根本想不到任何鬼神回来侵扰自己的事情,也不管现在已经是凌晨时分了,她站起身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再度对着坟墓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
“好了,我今天就问到这儿了。反正你也知道我的,妈妈,我只是想来问问你,该不该去问安的,至于最终的选择,还是得我来做的,对吗?”
木梨子俯身整理了一下黑色的礼服裙,款款走出了被黑暗笼罩的墓地。
既然有怀疑,就去调查好了。
但木梨子不会傻到去找安问事情的原委,那样,或许会正中那个送来纸条的人的下怀。
条条大路通罗马,是吗,妈妈?
木梨子走出墓园后,摸出手机,拨下了一串号码。她优雅的声音,在寂静的墓园里,轻轻飘荡着,如同魂魄:
“喂,您好,对,我是前些日子让你调查简遇安的木小姐。对,你把现在搜集的资料传到我的邮箱里,全部。顺便再帮我查一下,在三年前,简遇安有没有和一个叫做田入雪的女性接触过。对,田野的田,进入的入,下雪的雪,离婚女性,现在已经死去三年了,之前独自居住在倥城洛水公寓…”
结束了这通电话后,木梨子再度整理了一下小礼服裙的裙摆,钻入了路边她开来的轿车中。
…
安坐在病床上。手里把玩着那张拍下了“卓”字的手机,长久地沉默着。
修坐在她病床前,也不讲话,沉默地想着心事。
不过,这两个人的心理世界完全不同。
在安的心里,反复推演着一个又一个犯案的可能。
是入室盗窃杀人?是有准备有预谋的谋杀?甚至。有没有可能是自杀?
这个“卓”字,真的是聂娜娜写下的吗?写下这个字,到底是因为卓格格知道内情,还是…卓格格就是凶手?
不,不能单从一个“卓”字上就和卓格格扯上关系,这样的判断太片面了。
可是这也太像ssage了…
修那边的心理活动。就要简单得多了。
在得知聂娜娜的死讯后,他先是错愕。然后便释然了。
这种人死了最好。
修以前吃过她的苦头,险些被她弄成一个废人,当然对她的死无感,并且还有点儿幸灾乐祸。
他不说话的原因,要是说出来的话,就算是现在正在冥思苦想的安。估计也会笑出来的吧。
修所思考的问题是,她到底有没有感觉到自己把她抱在怀里时产生的反应?要是感觉到了,那就丢人死了。要是没感觉到…明明都贴得那么近了…不对,她一定感觉到了,只是没说出口而已。
安那边可感觉不到修的心思,她想得脑袋都快炸了,索性不再动脑筋,免得头疼,她戳戳修的手,想问问他的意见:
“聂娜娜是被人用刀捅死的,一刀毙命,刀身完全没入身体,只留着刀柄在外面。至少我没在她身上发现什么二次伤害的痕迹,也就是说,那个杀人的人,手法很熟练。”
修心里转着的念头“死得好”当然不能往外说,看着安严肃的表情,他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回答说:
“应该是吧,如果照你说的那样,只留着刀柄在体外的话,要么就是个力气很大下手稳准的人,要么就是个专业的杀手。”
安盯着修的脸,看着修冷静地吐出“专业的杀手”五个字时,她突然感觉,修这张脸,的确很像一个杀手会有的脸,冰山加面瘫,情绪从不外露,再加上他在蓝马山庄里就表现出来的对各种审讯酷刑的熟悉,以及他出色的身手…
安没忍住问出了口:
“要是换成你的话能做到吗?”
修皱了眉:
“什么?”
安察觉自己失言,把脸扭到一边,轻声道:
“没什么。”
修却不依不饶地一把抓住安的手腕,问:
“你说什么?换成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修的口气变得极度陌生与冷酷,但他所说的话,更叫安寒心。
他果然瞒了自己什么。
看着从安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淡淡的伤感,修难得地在第一时间里领会到了别人的情绪变化,手不自觉地松了开来,低声说:
“我冲动了。抱歉。”
安低下头,轻笑了一下,又抬起头来,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修,你能帮我去监控室一趟吗?”
修眯起了眼睛,像是完全没有经过刚才的对话一样,问:
“去干什么?”
安心里的又一个猜测浮现了出来,关于聂娜娜案子的:
“我想知道,坏掉的监控,是被人为强行从外部破坏的,还是从内部遭到破坏的?你能帮我去看看吗?”
修点点头,起身欲走,却又刹住了步子:
“你一个人在这儿可以吗?”
安点点头,伸手把床头柜上的水果刀抓在手里,示意修可以安心地去调查,自己会保护好自己的。
修略略颔首,朝门口走去。
望着修的背影,安打定了一个主意。
关于修的真实身份的问题,等到事件尘埃落定的时候,自己再和修深谈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