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修走后,安马上拿出手机来,拨通了一个号码。
她把修支走的原因,一是的确想知道监控的问题,二是,她想腾出足够的空间来,跟最有嫌疑的卓格格打个电话。
在按下绿色的通话键时,安另一只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白色的被子上敲动着,以这个动作来缓解萦绕在她胸口的不安和困惑。
电话很快接通了,那边是卓格格睡意朦胧的声音:
“喂?安吗?”
一听到卓格格这个明显是刚刚从睡梦中苏醒的声音,安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但是,她还是有必要追问一下:
“格格,你现在在哪儿?”
卓格格的声音仍是睡意惺忪:
“我能在哪儿…大晚上的,当然睡觉了。你怎么还没睡啊?”
安决定先不说聂娜娜的事情,再问问别的:
“夏绵去哪儿了,你知道吗?这一周都没看见他了。”
卓格格打了个哈欠,口齿不大清晰地说:
“他啊?…他去洪城了,没跟你们说吗?”
安的心猛地朝下一坠,刚刚恢复正常的心跳又变得紊乱起来。她抬手按住左眉骨,压制住声音里的惊惧,再度确认了一遍:
“洪城?他去那儿干什么?”
卓格格说:
“他没告诉你们吗?那是他的老家啦。”
老家?
夏绵可从来没和他们说过这件事…
安想到这儿,陡然发现自己打电话来的初衷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改变了,马上试图把话题转向正确的方向:
“格格,你今天晚上有来医院吗?我听林护士说了,下午好像有个女孩来找我。但那个时候我、修和一起出去了,我跟江瓷和木梨子打电话,她们俩都说没来找过我,那是不是你?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安随口扯了个谎,想试探一下卓格格的反应。而卓格格却非常平淡地说:
“哈?那不是我啦,我没去,下午我看了电影,晚上又窝在家里洗了个澡,给夏绵打了个电话,早早地就钻被窝了。哪里都没去啊。”
安继续问道:
“那你身边有人吗?”
只要卓格格身边有人,也许就能为她做不在场证明了。
可卓格格的回答叫人失望:
“没有啊。我一个人在家。夏绵不在,我敢叫别的男孩陪我来寻欢作乐吗~”
安沉吟了一下,思考要不要告诉卓格格聂娜娜的死讯后,她决定采取一种稍微缓和些的问法:
“格格,你觉得聂娜娜是个什么样的人?”
卓格格的口气立刻变得清醒了起来:
“她是不是找过你说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安还来不及说出什么,卓格格的愤怒隔着听筒就传了过来:
“我告诉你安。她说什么你都别信!那就是一个神经病!别说我了,夏绵对她都有意见,她在学校里就没做过一件正常的事情!…”
接下来的五分钟。完全插不进嘴的安听卓格格滔滔不绝地数落着聂娜娜“神经病”的各项证据,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这个“神经病”在几个小时前已经死掉了。
等卓格格喘气的时候,好像才想起来要问安打电话来的目的:
“说了这么多,安,你打电话来干什么?”
安突然爽朗地笑开了:
“没事情,就是睡不着,半夜想找个人骚扰一下。”
说完这句话,安无比明显地感觉到,卓格格像是被噎了一下,然后马上气哼哼地嚷:
“我好不容易睡着的又被你吵醒!我可不管,等你出院要请我吃饭!”
安微笑着答道:
“好好好,算我的错,出院我请你吃饭。左右我也快出院了。”
卓格格嬉笑着挂掉了电话,可这边拿着电话的安,脸上满是肃穆神情。
卓格格没有不在场证明,这点连她自己都这么说,应该是没有错的,凭安对聂娜娜的了解,她既不像是会杀人的人,也不像是杀人手法那么专业的人。
可那个“卓”字…
不管如何,这件事都得告诉夏绵!得和他商量一下。
打定这个主意后,安拨通了夏绵的手机。
在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安满心想着的都是刚刚从卓格格那儿得知的、夏绵的老家在洪城这件事,所以,在电话接通,夏绵开始说话的瞬间,她并没有听到,也没有感受到夏绵语气中的冰冷:
“喂?有什么事情吗?”
安听到夏绵的声音后,才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过来,她忙问:
“绵绵,你现在是不是在洪城?”
夏绵简短地“嗯”了一声,并不说其他的话。
安仍没察觉到夏绵的异常,说:
“你赶快回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很重要。”
安强调了两遍“很重要”后,夏绵的反应依旧淡然:
“好,知道了。”
安一下子语塞了,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正在支吾,夏绵就来了一句不冷不淡的:
“说完了吗?我挂了。”
安还想问一句“你现在是不是有什么急事”电话就被夏绵单方面地切断了。安张着嘴,举着电话愣了半天。
夏绵今天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本来是大半夜,该睡觉了,说话的时候居然丝毫没有惺忪之意?
安正在对着手机发愣,修就悄无声息地拧开门钻了进来。
看着安愣愣的样子,修也不说话,坐到了她旁边,等着她回神。
安其实察觉到修的存在了,只是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醒过神来后,她才想起刚才自己让修去查看一下监控的状况了,他这个样子,应该是调查到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吧?
安看向修,修点点头,主动开了口:
“监控室里有不少人。我没能进去。”
安理解地“嗯”了一声,她也设想到过这种可能,毕竟这里刚刚发生人命案,监控记录就莫名其妙地全部消失了,警察当然要对监控室好好地调查一番了,所以。即使修空手而归,安也不会怪他的。
可是修换了种听起来有点儿小得意的声音。说:
“可是我蹲在监控室附近,听到了不少东西。他们说,监控丢失的时候,监控室里恰好没人,所以不知道是谁干的。至于监控记录,应该是被某种病毒洗掉的。”
起初,安听到修这种类似于炫耀“你看我厉不厉害”的口吻时,还憋不住想笑。可是在听到后面的事情后,她的脸色就渐渐地变了。
修也发觉了安的表情变化,不再说自己听到了什么, 转而问:
“怎么了?”
安思索了片刻后,用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声音说:
“修,我要出院。”
修的回答同样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
“不可以。”
安却很坚决:
“修,我必须得出院。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修寸步不让:
“绝对不行,你的腿和腰伤都没有全好,我再说一遍,绝对不行!”
以往的安是不会和修争论些什么的,可这次的她偏偏不,似乎是铁了心要出院: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出院,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修的声调不自觉地拔高了:
“再重要有你的身体重要吗?”
安盯着修的眼睛,前所未有地严肃:
“有,比我身体重要得多。”
修磨了磨牙,说:
“我不同意!”
安轻呼了一口气,说:
“修,你弄错了,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说我的决定。不管你怎么想,我今天一定要出院!”
修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安这么坚持,一定是有她的理由的,可是修不想她出去,不知道为什么,修有种直觉,这次安一出去,会面临的事情,无比可怕。
不管是聂娜娜所说的,神学院要杀掉安的事情,还是聂娜娜意外被杀的事情,都太蹊跷了,完全不符合常理,修不能想象,如果安一旦出去,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
而且…
让她出去?开玩笑!她的伤现在根本就没好!
什么?可以走了?那不还得拄拐杖!万一绊着了怎么办?摔倒了伤得更重了怎么办?
腰伤没大碍了?那明明是自己踢的,自己当然知道分寸了,她现在万一一活动,弄出内伤来,落下病根了,谁来负责?
医院昨天还说随时可以出院?别说笑了,不是自己的人就不知道心疼是不是?
修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想的完全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绝不会承认自己内心深处是这么想的!
综上所述,修绝对不同意!
他抬手按住安的肩膀,以绝对不可违抗的口吻,说:
“听好,我不管你怎么想,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你都给我好好地呆在这儿!”
但是,修显然高估了自己。
安的脸一垮:
“你让不让我出去?”
本来修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不管安是准备撒娇耍赖还是温声细语地讲道理,他都不会动摇的,没料到,安的脸被修气得发红,态度强硬地来了这么一句,反倒出乎了修的意料之外,弄得他没了主意。
见修不说话,安气鼓鼓地把脸一扭,说:
“你不让我出院,我们就绝交!绝交!”
其实安在喊出最后那个“绝交”的时候,自己都快被自己逗乐了,要把这种小学生吵架的姿态演得活灵活现,还真是困难,一不小心就容易破功。可是偏偏就是这种招数,对修最管用。
果然,修的表情变了,虽然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可是安知道,他肯定是在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情感斗争。
半晌之后,修咬咬牙,说:
“行!出院就出院!但是出院之后你得听我的。”
安仍旧不搭理他,把脸扭在一边,一副傲娇样子。
修终于第一次被冷落了,也总算是体验了一把以前他跟安玩傲娇的时候,安的感受是什么样子的。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修全线溃败给了安,他答应她,明天一早就去给她办住院手续。
但是,如果修知道,在出院之后,安会遭遇到什么的话,他是宁死也不会让她做出这个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