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瓷明显感到,随着徐起阳一叠声的反问,在她手中的木梨子的手掌越攥越紧,她无计可施,只好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后背,希望她能镇静下来。
徐起阳也察觉到自己的口吻过于严厉了,于是放缓了语气,继续道:
“所以,在一些决定性的证据检测出来之前,我还是有问一下你们的必要。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们之前为什么要吵架?她和谁爆发了矛盾?”
顿时,大家都把沉默的眼光投向了夏绵,夏绵不自在地挪了一下身体,没吭声,扶了扶眼镜,微点一下头,承认是自己。
这下连坐在一边的小王警官也好奇了起来,和徐起阳对看一眼后,发问:
“是你?”
经过几次接触后,徐起阳和小王都认为,夏绵的性格是最不容易和人发生矛盾的,没想到他居然能和性情也算是温和的安吵起来,那么,引起二人争端的事,一定是件大事。
夏绵并不想把自己的事情告诉警察,就试图含糊其辞:
“我们有些误会。”
徐起阳却紧追不舍:
“什么误会?”
面对着徐起阳灼灼的目光,夏绵无奈地挨个看了他们一眼,想和他们用眼神交流一下意见,可、江瓷、龙炽在接触到他的视线后,都马上低下了头,只有木梨子和他的视线交汇了半晌后,轻轻点了一下头。示意夏绵可以说。
夏绵咬咬牙,有些艰难地说:
“我怀疑,安和我父亲的死有关系…”
这话一出口,徐起阳吓了一跳,立即追问:
“怎么回事?”
夏绵低头思忖了一下,发现,如果自己要把事情说清楚的话,那么就会牵涉出来一大串无比庞大的问题:
比如说。卓格格是否是杀害聂娜娜的凶手,也是他和安的争论焦点之一,如果把安罗列的那些证据拿出来,那卓格格的罪行,基本上就会被坐实了。
此外,因为父亲寄来的那封信中,涉及了洪城第九公寓爆炸案这件陈年旧案,还提到了神学院这个组织,必定会引出江瓷和龙炽当年在那个“小神学院”即弓凌晨的“地狱”事件,这样,会把还在精神病院里的弓凌晨。甚至包括江瓷和龙炽。都引入到警方的调查视线中。
还有神学院的网站,还有给自己发来指示的神秘邮箱…
最重要的是,修也有可能是神学院里的人!
这么一连串事件,夏绵光是想想,额头上就沁出了冷汗。
关系太过重大了,说。还是不说?
而另一边,木梨子也沉默了,因为她知道的要比夏绵多得多,因而,她也发觉。这件事,实在不能如此轻易地就说出口。
比如说。修的事情,男孩雷彤的事情,北望村的事情,还有那个行踪诡秘的方宁叔,桩桩件件,像是彼此独立,但又像是彼此关联,密不可分。
她感觉,这些秘密,一个连缀着另一个,就像是排列整齐的渔网网格,最后,搞不好会把他们所有人都牵涉进去,把他们所有人,都像是捕鱼一样,收于网中!
木梨子再度和夏绵交换了眼色,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犹豫。
几秒钟后,夏绵垂下头,轻扶了一下眼镜,说:
“我收到了一个包裹,是我父亲临去世前一周收到的,里面是一本《小王子》的手抄本,我父亲临终前一直在看那本书,直到他去世。那上面的笔迹,和安的笔迹很像,所以…”
夏绵略过了自己发现书里设计的密码的事情,也跳过了自己曾和聂娜娜打电话确认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的过程,直接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徐起阳等了半天,见夏绵不接着说下去了,表情凝重地问:
“就这些?”
夏绵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嗯。就这些。”
徐起阳抱起了胳膊,思忖起来:
“这么一想,似乎证据不足吧?冒昧问一下,你父亲是做什么的?什么时候去世的?”
夏绵回答道:
“大概是在我14岁的时候吧,我父亲是警察,被车撞死的。”
小王警官嘴快,无比直接地说:
“你14岁的时候?那时候简遇安也差不多14岁吧?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半大孩子,怎么会和你父亲的死有关?再者说,这世界上字迹相似的人太多了,你怎么能百分百确定那字就是她写的呢?”
夏绵苦笑一声,经过这些天的冷静和沉淀,他何尝不觉得自己莽撞?
可是,一碰上父亲的事情,夏绵就无法保持应有的镇定,这点,连他自己都无可奈何。
他点了点头,附和着徐起阳的话,嘴角带上了一抹真心的苦笑:
“可不是吗?我都不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
听到夏绵这么说,徐起阳放下了心来,而江瓷却皱起了眉头,她抬起眼,正好和龙炽的视线产生了碰撞。
自从那次安喝了江瓷送去的汤头痛病发作,二人又前往了他们曾经的地狱后,他们就一直以学业繁忙的借口没去医院看望安,这倒也不是他们约好的,龙炽是因为先于江瓷注意到了那张纸上有安的笔迹,一直在踌躇该不该告诉江瓷,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安,索性就不去看她了。
而江瓷虽然也在考虑地狱的事情,但她更加在意那导致安头疼的药材,毕竟事关自己的清白。可她在自家的厨房翻腾了很久,找到了三四味药,其中有一味,的确是导致安头痛的中药材的一味。但是另一味,江瓷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她甚至不记得是厨房里根本没有这味药,还是自己已经把这味药用完了。
纠结了许久的她,最后觉得可能真的是因为自己的问题才让安身体不舒服的,这样一来,她就根本没脸去看安了,只想等着安出了院。自己再好好补偿一下她。
江瓷没料到,她刚刚出院,居然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说实在的,关于那张在地狱里发现的纸,江瓷起初压根没往安的身上想,可是,在安和夏绵争吵过后,江瓷追出来,从修手里拿过了那本手抄本的《小王子》。才进而注意到,那张纸上的娟秀字迹,的确像是出自于安的手下!
江瓷在和所有人冷战的半个月里。想了很多。
安和自己与龙炽的过去可能有关。和夏绵的过去可能有关,那…和其他人的呢?和木梨子,和,和修…
江瓷不敢再想下去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真的是一场江瓷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巨大阴谋。江瓷甚至不敢去正眼去看这样庞大而复杂的秘密,生怕多看一眼,自己就会被一股不可抗的漩涡吸引力吸入深渊,万劫不复。
所以,在这个时候。她也保持了沉默,没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口来。
双方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这个时候。会议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小警察先走了进来,对徐起阳说:
“另外一个证人来了。”
大家纷纷看向门的位置,修的身影,这时已出现了在门前。
但是,等看清修的脸色后捂住嘴一声尖叫,江瓷直接站了起来,死盯着修的脸,木梨子和夏绵也震惊了,就连徐起阳都皱起了眉头:
“你是没休息好吗?”
小警察已经退出去了,并把门关上,修双手插兜,拉过凳子,沉默地坐下,但他苍白得如同鬼魅一样的脸色,让人觉得他好像是刚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灵魂一般。
龙炽坐得离龙炽最近,他心急地站起来,摸了一把修的额头,问:
“修你没事吧?”
木梨子则把身体前探,看着修,问:
“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了?”
修抬起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龙炽感觉修平时眼睛中那凝聚着的闪耀着的尖锐光芒,此刻已经涣散了,消失了,他更像是一具被抽干了精魂的躯体,只剩下身体能够运作,但是精神已死。
他对于龙炽和木梨子的问话没有丝毫反应,而是问徐起阳:
“叫我做什么?有什么要问的?”
徐起阳环视了一圈对面的六个人,取出了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胶袋,里面放着一张被揉皱了又被展平的纸角,纸角上,是用笔写下的一行小字:
“第361页。”
这笔迹显然是安的,大家都认识。
徐起阳让他们把这个奇怪的小证物挨个传阅了一遍后,一边观察着对面的人的表情,一边发问:
“这个是从她那只保存得完好的手掌里取出来的。你们知道这个‘第361页’意味着什么吗?”
终于要进入正题了吗?
江瓷率先提出了想法:
“不是某本书的页码吗?”
徐起阳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最为可能的判断:
“我们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以为可能她的遗书或是某个重要的东西夹在某本书的361页,就去翻找了她放在那所房子中的所有藏书,甚至翻找了东城殡仪馆里全部属于她的书籍。可是,遗憾的是,她的书里,最厚的一本,就是《辞海》,里面的第361页什么也没有。而她其他的书,没有一本是超过350页的。”
说到这里,徐起阳又观察了一下对面人的各异神色,继续说:
“不过,因为调查了她所有的书,我们在她的书柜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文件夹。”
说着,他把一个文件夹翻开,把文件夹立起来,让他们看清楚文件夹的透明薄膜里夹着的东西:
那是一张又一张a4打印纸,上面的字号相同,语气也相同,一张又一张,整齐地排列着,其中一张的内容是:
“你又在等待什么呢?”
还有一张的内容是:
“无需躲藏,因为你必得知晓你的过去。”
“一朝失去的记忆,也许也会一朝复苏。你的记忆,停留在北边还是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