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子淡淡一笑,说:
“反正我就是真的,信不信由你。不过,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修站在房间里,挑起了半边眉毛,双手习惯性地插到兜里,不发话,看着那女孩,等着她说出她的要求。
可是女孩接下来的话,就让修有些无所适从了。
那女孩说:
“你杀了我。”
短短的四个字,让修有点儿迷茫。他问:
“我为什么要杀你啊。”
女孩的身子完全转了过来,面对着修,修能在黑暗中隐隐看到她的笑容和她轻启的唇齿:
“因为你有这个本事啊,我相信你。”
修一蹙眉,这个女孩子虽然是要求自己杀她,可她的态度之泰然,简直叫修吃惊,而且她说的话,居然也莫名地叫修舒心。
她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求自己杀她啊?
修长时间都把精力放在锻炼和对于各种招式的研究上,陡一接触到正常的人际交往,他的脑子显然不够用了,但面对女孩的要求,又因为隐隐的好奇心作祟,他既不想那么快离开,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女孩的话,只好没话找话地说:
“我有什么本事?”
让他更加没想到的是女孩接下来的一番话:
“你应该练过一些功夫的,你走路很轻,几乎没有声音,手上有很明显的练武形成的茧子。我觉得。你应该很快就能拧断我的脖子吧?”
女孩的一席话叫修有些愣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回头看了看从房门外映进屋内的灯光,不知道女孩是在什么时候看到他的手的,也不知道女孩居然能凭自己手上的茧子,就能知道自己是练武的。
要说刚才修还只是对女孩的所谓真假身份而有着单纯的好奇心。现在。他倒觉得,这女孩,确实如红衣少女所说,是有一两分聪明的。
女孩见修没有反应,微叹了一口气,问:
“你为什么在这里?”
修有些适应不过来女孩子思维的跳跃性,但还是答道:
“我是被买过来的。13号…执行者。”
女孩轻声念道:
“执行者…也就是杀手?”
旋即,女孩又轻轻笑了起来:
“这不刚刚好吗?你杀了我,就当是练手了,好不好?”
修这时终于隐约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以及自己想问的问题,他不想被女孩再牵着鼻子问话了,觉得还是让自己掌握话语主导权更好些,就避而不答女孩的话。反而问她:
“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女孩托着腮。她说的话,修却全然都听不懂:
“我为什么在这里?因为…大概因为我是舒子伽吧?”
修觉得这对话完全无法进行下去了,女孩的思维好像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频道,而他又不想动手杀一个和自己无冤无仇的人,就准备转身离开。
刚走几步,那女孩却下了床。跌跌撞撞地想要往敞开的门外闯!
修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她的领子,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倒栽到了地上。咚的一声,一听就磕得很疼。
修皱着眉,松开了手。
他倒不是不打女人,但只要女人不来随便招惹他,他也不会主动去招惹女人,就比方说那个在他被人打了之后,跑过来问他要多少钱的女变态,那就是自己送上门来找打的。
但他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想打这个女孩,至于把她摔疼了这件事,修也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女孩被关在这里,还加了那么多层的门,这里的人肯定是不想让她逃跑,她如果真的跑出去了,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了。
那女孩也不再试图逃跑,坐在地上,眼睛看着前方,呆愣愣的。
修也不想去拉她,就任凭她坐在自己脚下,甩甩手,准备出去,就听那女孩喃喃地说:
“求你杀了我…我想要逃跑,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果然,这女孩是坚定了要死的决心了。
修心里有个疑惑,便脱口问了出来:
“你要死的话,一头撞死不就好了。”
他的问话其实很不合时宜,可他自己并没察觉,那女孩也并不介意,喃喃地答道:
“死不掉。这儿的墙,全都是特殊处理过的墙壁,是软性的,连那门的内侧也都扎了一层软垫。如果我绝食,会有人往我嘴里灌东西,这里哪儿都没个尖锐的棱角,而且连条床单都没有,这衣服的韧性也差,我上吊都找不到工具。”
修抓抓后脑,不应声了。
女孩的语速越来越快:
“我在这儿已经呆了三个月了,再待下去,我就要疯了,你能不能让我死得痛快一点儿…”
女孩虽然加快了语速,但她的声音还是很平稳,却带着一点儿与她年龄不甚相符的苍凉。
她还没有哭的迹象,可修觉得还是未雨绸缪比较好,为了防止女孩哭,他刚想抬腿走,他就感觉他的衣裳下摆被一只手扯住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不该来这儿,自己似乎给自己招了个甩不脱的麻烦。
但他低下头,看着女孩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双眼时,那有些空洞疲倦的眼神,竟让他莫名地想起了许多年前的自己。
那个窝在一方院子里的、叫做武乐修的小孩子,却经常很认真地在琢磨着死与不死的事情。
这个女孩,现在是一心求死啊…女孩的眼神,叫修想到了自己。因而修没有用力挣脱她,反而陷入了恍惚中。
自己那个时候,也在渴望着有人来救自己吧?
后来,刘家老人就出现了…
那这个女孩,谁能来救她呢?
修竟一时动了点善心,可他立刻发现。这点儿善心非常不合时宜。对于他来说,他现在最佳的选择,就是转身,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可在修准备离开的时候,那女孩的眼睛一下子失去了焦点,不知为何,竟一头晕了过去!
她的身体软软倒在了修的身上。修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女孩的身体就滑落在了地面上。
这下,修是彻底纠结了。
因为这女孩的眼神勾起了他小时候的记忆,他觉得,自己应该帮这个女孩子一把,但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更合适。
眼下,修面临着四个选择:
一是把她扔在地上。就这么离开。
二是把她放到床上。然后离开。
三是按照她的要求,把她杀了。
四是…
修把她横抱起来,带出了门,临走之前,按照红衣少女的嘱咐,把大门带上了。
修并没想到别的。他甚至忘了红衣少女要他挑选搭档的事情。
他现在一心想着的东西,要是让红衣少女知道了。肯定得笑话他。
他只是单纯想让这个昏倒了的女孩好好休息休息。
刚才他碰了碰那个女孩睡的床铺,觉得硬邦邦的,像是张棺材板一样,叫修又想起了许多年前,武诚把自己的床卖掉之后,自己只能睡在地板上。
那种沁透心脏的寒意和硬邦邦的感觉,把他的心都渐渐地睡硬了。
因此,同病相怜的感觉,让他有点儿怜悯这个女孩子。
其实,怜悯女孩,也是他在变相地怜悯着过去的自己。
所以,他想让女孩子好歹能睡得舒服一些。
在抱起女孩子的时候,他的手颤了一下,险些没把她抱住。
这女孩子一点儿都不沉,而且瘦得像是一道影子,修差点失手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从没碰过女孩子的身体,没想到女孩子的身体居然这么柔软温暖,弄得他居然有些紧张。
他后背僵硬地抱着女孩,按照记忆中的原路上了楼。
但修的所有举动、表情,包括后背的僵硬,都落在了红衣少女的眼里。
红衣少女面对着监视屏幕,手里拿着电话,嘴角含着一缕笑意,对着电话那边说:
“嗯,选了她了。可不得选了她了吗?我就知道凭他的洞察力,总该发现那两个同样的名字。我三言两语绝对能诱惑得他去看那个女孩。放心吧,哥,他们俩,谁都逃不了的。”
…
修自然不知道自己刚来到神学院,就已经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之中,他把女孩和衣放在了卧室了床铺上,就关上了门,去了训练室。
大概训练了三四个小时后,修几乎压根忘了自己带了一个女孩回来的事情。
他**着上身,推开了房门,想去冲个澡,没想到刚进门,他就看到女孩扶着额头正昏昏沉沉地坐在床上,和光着上身的修正巧碰了个面对面。
修一怔,把搭在肩上的衣服朝自己的胸前拉了拉,面无表情地低声说:
“醒了?”
女孩子想要下地,却腿一软摔在了地上,修往前走了一步,想去扶她,但还是硬生生地刹住了脚步。
女孩子扬起脸来,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问: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修不知为何不想说自己是想让她好好休息才把她带到这儿来的,刚想酝酿个借口,刚刚被自己关好的门就又被推开了,一股淡淡的馨香随着那人开门的动作卷了进来。
单单是凭气味,修就能判断出,来人就是那个红衣少女。
她并不进门,而是斜倚在门边,懒懒地说:
“你挑了她啊?”
修一时间没明白过来少女指的是什么,有些答非所问道:
“我临走的时候把那两扇铁门关好了。”
那少女似乎是觉得好笑一样,半掩住了嘴,闷笑了一会儿,才开口说:
“13号,你已选定了你的搭档。多和她磨合磨合,一个月后,你们俩要一起参加对抗赛。”
修这才恍然记起,好像是有选搭档这么一档子事情…
想着,他回头看了看还坐在床上的女孩子,她好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发生的状况一样,眼神中含有明显的疑惑神情,但她并不多问,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两个人之间的互动。
这个女孩子还算是冷静的,至少不像那个小妓女一样喜欢哭哭啼啼,应该…能当一个帮手吧?
可是一想到她身体蜷在自己怀里时柔软的触感时,修就又不大高兴了。
她身子那么软,而且细皮嫩肉的,显然是一点儿防身的功夫都不会,要这么一个拖累当帮手,到底能顶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