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可他试了许多次,就是坐不起身来,整个身体就像是一块棉花一样,无论他在床上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他把脑袋歪向一边,发现她居然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她的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右手,抓得很紧。
修抬起灌了铅似的左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她却猛地坐了起来,原本有些迷糊的眼神逐渐聚焦在他的脸上,随即,她一点儿也不犹豫地扎进了他的怀里,用力蹭了蹭,脸上露出的完全是失而复得的惊喜表情。
她的脑袋压得他胸口发闷发麻,这种感觉从没有过。
不过,修脑中空白的记忆逐渐恢复了,昨晚那种遍布全身、渗透全身的切肤之痛,还有那立在自己床边的恐怖的幻影…
他的手突然恢复了力气,把靠在自己怀里的她一把推开,他也费力地坐了起来。
她跌了一个踉跄,等站稳脚后,才愣愣地看着他,她眼中包含的情绪有担忧,也有怜悯。
修察觉到,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不然,她为什么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修看向她,声音沙哑地问:
“我怎么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嗓音也哑了,不过声调却很镇静:
“没什么,你只是吸入尼古丁过量。”
修烦躁地一把把床头柜上的东西,连带着台灯和书一股脑推到了地上,近乎于声嘶力竭地大吼:
“你给我说实话!”
她安静地、悲伤地看着修,不说话也不动,静默了一会儿后,才哑着嗓子道:
“你不应该和6号接触。他是个恶魔。”
6号?
还没等修回味出她这句话的意思,她就冷静地接着说: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不准再吸烟。绝对不许,不能和6号进行任何形式的接触,他给你的任何东西都不能接受。否则。修,你就真的完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是眼前突然出现了大量的重影,就连站在那里的她的身影都模糊了起来,他闭上了眼睛,抱着头,想把这种诡异的影像从脑中甩出去,可这些影像开始说话了,它们在他耳边絮絮低语着:
“烟。香烟。你需要一支烟。然后你就能平静下来了。你需要的只是烟。”
他起初对这些声音不以为意,可是。逐渐地,他的思维已经被这些声音蛊惑了,掌控了,他机械地重复出了这些话:
“我要烟。”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
他脸上的肌肉扭曲了一下,掀开被子,准备去训练室。却听到了她平静的声音:
“你忘了,昨天你已经把烟扔了。”
修的脑袋“嗡”地一声,光着双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觉得骨头里又开始有隐隐的酸涩感了。
在经历昨天的那阵痛苦后,他已经知道,这就是痛苦发作的前奏,大概过不了多久,昨天那种痛苦又将来袭了。
在体察到这种危机感后,修几近濒临崩溃。他再也不想经历那种痛彻心扉的痛苦。
他捂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声嘶力竭地吼道:
“烟!你给我烟!”
吼叫着,修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朝她蹒跚着走去,把有力的双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似乎她假如弄不来烟的话,他就要徒手把她撕成两半。
他的吼叫声在整个房间中回荡着:
“烟!你给我烟!你给我去弄!”
她被吓愣了,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眨了两下, 好像无法相信这样非人的吼声会是修发出来的。
可是修已经不管不顾了,他的腿已经开始哆嗦,一股痒痛感从他的脚底如同虫子一样爬了上来,开始侵袭他的身体,他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潮水般的疼痛翻涌了上来,而这种痛和昨天晚上的痛如出一辙,不仅如此,他的每一寸骨骼都像是爬满了小虫子一样,它们用它们尖利的牙齿啮咬着他的骨头,吮吸着他的骨髓,让他痛不欲生。
他的耳中出现了幻听,是那种类似于鸡体内的内脏被硬生生地从它的肚子中拉扯出来的声音,随后,这种幻听反映投射到了他自己的身上,他感觉一双大手从他的嘴里伸了出去,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只手上粗糙的茧子滑过自己的食道时的被摩擦的痛感,那只手摸索着探进了他的胃里,猛地发力,把他的胃牢牢攫紧,向外拉扯而去…
修的身体弯曲成了虾状,躺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他甚至连爬起来的力气都丧失了。
他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正在喘息中,就感觉一个重物挥上了自己的后脑勺。
一股剧烈的晕眩感袭来,可是这种晕眩感要比他所感受到的剧痛舒服上千百倍。
他仰面摔倒在地,一股热流从他额上流了下来,流进了他的眼里,*辣的,让他的视线都模糊了起来。
不过他还是能看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刚刚被他从床头柜上扫下来的台灯的她,慌张地丢开了手里还在滴血的台灯座,愣愣地注视着他,眼睛里大滴大滴地掉下来透明的液体,落在了地板上,发出了清晰的水滴碎裂声。
他的听力终于恢复了正常,在昏过去前,他从如火烧过的喉咙里挤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接下来的事情,他就无从知晓了。
他再度醒过来的时候,是下午6点。
当他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天花板时,突然恨不得再次昏睡过去。
昏过去的话,他至少不用再面对那样灭顶的痛苦。
他感觉另一张床上似乎坐着一个人,应该是她。
自己发作的样子,怕是吓着她了吧?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修费力地把脑袋扭过去,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可是,他看到的并不是她,而是6号。
他和往常一样,戴着面罩。翘着二郎腿。笑眯眯地看着修的表情由惊讶转向了愤怒,抬手打了个招呼:
“哟,你醒了。”
修一下子就坐起了半个身子,咬牙切齿地问:
“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昏迷前,曾经清清楚楚地听她讲过,不允许他接近6号,修不是傻子,经过细想就能发现,自己半夜睡不着,吃饭吃不下去。白天却精神十足,这些症状。都是在6号给自己吸烟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是不是给自己用什么药了?
可6号却无视了修眼中熊熊燃烧着的恼怒,不以为意地说:
“啧啧,别说得我好像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好吗?我的性取向可是很正常的呢。”
修强压着火气,狠狠道:
“滚!”
6号抓了抓脸颊,笑眯眯道:
“不滚。”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包锡纸包着的东西,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炫耀似地冲他晃了晃手,说:
“瞧见这个没有?”
修现在觉得说话都费力气,但他左右环视了一圈,心中感到略有不妙。
她去哪里了?
他完全无视了6号手指间夹着的锡纸包,说:
“她去哪儿了?”
6号吹了个口哨,说:
“谁?哦,你的小甜心?她呀,她去给我擦地板去了~”
修一时间没能听明白,重复问道:
“她做什么去了?”
6号笑眯眯地说:
“她给我擦地板去了呢~在你昏迷的期间。我们可是干了很多、很多、很多的事情。她去找我,起初态度还蛮强硬的,可是后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她跪在地上,求我不要再接近你。她是个可爱的孩子,对不对?她求我不要再对你做些什么,我就说:‘那你帮我擦地板吧’,她就乖乖地照做了。”
他无法想象她跪地求人的样子,除非她有什么死穴被人拿到了,否则她绝不会…
6号似乎看穿了修的疑惑,他抓抓耳朵,毫不在意地说:
“很疑惑对吗?她刚开始找到我的时候,问我对你做了什么,我就说,我给你用了毒品。”
修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你给我下了…”
6号耐心地补充道:
“毒品。高纯度,四号货。”
修沁满虚汗的拳头猛地一下攥紧了, 他用力地深呼吸了一口,骂道:
“你这个混蛋!”
6号却不急不躁地做了一个“冷静”的手势,并说:
“算了吧,帝王13号,三个月前,你比我强太多,可现在,你跟我比?你别逗了。你先能站起来再说吧。”
对于6号这样的侮辱,修的愤怒已然到达了顶点,他试图用自己的精神控制自己的身体,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直不起身子来。
看到修竭力想要爬起来可四肢无力的样子,6号嗤笑了一下,说:
“13号,我喜欢你这个样子,比你以前咄咄逼人的样子要可爱得多了。看来,我的计划成功了。”
见修只是喘息着恶狠狠地盯着自己,6号气定神闲地斜倚在属于她的床上,侃侃而谈:
“你的烟是我给你的,我在里面掺了高度的毒品,很够劲。显然,你已经产生了依赖。其实整件事情最难的就是瞒过你那位小搭档的眼睛,不过我做到了。也许,正是因为她跟你朝夕相处,才看不出来你身体所产生的细微的变化,可是外人打眼一看,都知道你体内的锐气已经被毒品掏空了。嗯…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我一直在无偿地提供给你高级的毒品,现在,是我追回成本并收取利息的时候了。”
自知自己中招的修反倒平静了下来,沉声问:
“你要什么?”
6号微微一笑:
“你的小甜心…”
还没等他说话,修就大喊出了声:
“你想都别想!”
他也不急躁,徐徐道:
“放心,我只是想要她帮我做点儿事情,她还可以留在你身边,只不过,我需要她的时候,她需要随时出现。就比如说,她现在在帮我擦地板,而你…”他再度晃了晃夹着锡纸包的手指,优哉游哉地说:
“会获得一小包毒品奖励。”
他轻飘飘地把那个锡纸包亲吻了一下,丢了过来,正好丢到了修的枕头上,随后便站了起来,整了整领子,说:
“吸不吸在你,只要你还想体会那种惨烈的感觉,你就试试看吧。帝王13号?”
修犹疑不定地伸手,刚刚抓稳那个锡纸包,就感觉到哪点不大对,他猛然抬头,问:
“你怎么知道我叫‘帝王’…”
6号闻言,转身,露出了一个坏笑:
“我知道的,要比你想象得多得多。”
在临走前,6号用脚踢了踢一个摆在门边的小箱子,笑道:
“我想,你知道该怎么使用它。加油,别让我失望,也别让你的小甜心失望哦。帝王,1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