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的讲述完毕后,木梨子心头的又一个疑惑便解除了。
但她又问了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让修的脸色再度产生了急剧的变化:
“我记得你的父亲喜欢喝酒?你小的时候也经常去帮你父亲到一个酒铺里去打酒?那个酒铺,是不是叫xx…”
木梨子清晰地观察到,在自己说出那个酒铺名后,修的眼神刷地一下子就变了。
看到修是这个反应,木梨子也大致笃定了自己的看法。
还记得在夏绵档案“失窃”的案子中,木梨子化装成不良少女,混入了夏绵所在的第五大学,并到档案室中进行了调查,期间撞上了不少怪事。
现在想起来,木梨子能确定的有两件事。
那个在窗边窥伺着自己一举一动的,十有*是那个聂娜娜,神学院的第18号计划者。
而自己在桌子下发现的那些个带有一些血迹的酒瓶子,则多半是神学院刻意放在那里提醒自己、引起自己某些怀疑的。
木梨子在调查结束后,曾经去问过夏绵,却得知那个负责档案管理的老师并没有抽烟喝酒的不良习惯,至于那些酒瓶,在木梨子任务结束、第二次造访档案室的时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可是木梨子记得清清楚楚,那酒瓶应该是土制的,上面印着的,就是“xx酒铺”的标志。
木梨子本来都有些忘记这件事了,可是在修讲述完自己的故事后。外加上一整夜的思考,木梨子发现,带血的酒瓶,极有可能是神学院想借机提醒一下自己,才特意放在那里的。
但神学院究竟想提醒自己什么呢?
木梨子发觉。这个神学院和一般的杀手组织又不一样,并没有想方设法地隐瞒自己的存在,相反地,他们不遗余力地留出种种迹象,让他们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幕后有一股汹涌的力量,但却又捉摸不透他们的目的。
这也许就是神学院的真实目的吧。
神学院设计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而自己这方获取信息的渠道实在是太少,即使把条条颇含深意的线索明摆在自己面前。自己也可能察觉不到。
等到游戏结束,自己这一方一败涂地之时,神学院便会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指出之前那些被摆在明面上,他们却忽视了的线索条分缕析地放在他们面前,借此来嘲笑他们的愚蠢。
而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并不怎么好。
木梨子深呼吸了一口。对修说:
“我的问题没有了。”
她这句话,其实是变相的逐客令。
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下面的暗室里,还有她没有完成的“重组”任务。
修也懂得她话里的深意,站起了身,只不过在离开前,他问了木梨子一个从昨晚得知真相开始她就一直在极力回避的问题:
“木梨子,你打算怎么处理林汝尧的问题?”
被修如此直白地询问,木梨子却也只有苦笑的份儿。
林汝尧,是自己的青梅竹马,对自己五分爱情五分友情。他又是个踏实体贴的人,前途无量,而且他曾经所做的一切,平心而论,都是在为自己好。
包括他向神学院求助,杀掉木梨子的母亲,如果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也不全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木梨子能够明白林汝尧的心思,一个还青葱的少年,知道自己从小就极为看重的好朋友居然被她的亲生母亲害得心脏病发作,偏偏那个女孩之前又是一个那样完美的存在,他一时不能接受,义愤填膺地要为朋友报仇,也不是不能理解。
木梨子仍记得,在自己因为心脏病发作而住院的期间,林汝尧来探病,自己见到这个唯一算是能够交心的朋友,一时没能控制住内心深处压抑着的委屈,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林汝尧当时的表情就一丝一丝地变了,听到最后,更是恼恨地攥紧了小拳头,咬着牙愤愤道:
“哪里有这样的母亲啊!”木梨子当时完全没有心思为自己的母亲辩驳,说实话, 当时她的心里也不是没有恨和怨的,只是掩藏得比较好而已。
那时的木梨子并没有否定林汝尧的抱怨,而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我知道她是这个样子的。可我有什么办法?她是我母亲啊。”
林汝尧磨了磨牙,气冲冲地说:
“可她不是我的母亲!你放心,梨子,我肯定能给你报仇!”
木梨子很少看到林汝尧发狠的样子,看到他这副脸都气红了的样子,也只是微微一笑,继续顺着他的话说道:
“随便你吧。不过如果你真的要报仇的话,估计得等我父亲和我母亲离婚。”
当时的木梨子根本想不到日后自己的父亲母亲真的会离婚,所以对林汝尧的话只是一笑置之,至于他所谓报仇不报仇的话,她也权当做是林汝尧关心则乱,口不择言罢了。
况且当时,两个人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木梨子在事后也淡忘了这段对话。
她哪里能想到,林汝尧是在说真的?
其实,木梨子不是不能理解林汝尧的做法,只是理解,并不代表着接受。
她记得,自己和林汝尧说这话的时候,是在自己心脏病发作的那年,也就是七岁的时候,而自己狗血地撞破母亲的丑闻,导致父母亲离婚的那年,自己已经十余岁了,这期间隔了数年,而木梨子最在意的,也就是这几年的时间差。
林汝尧的可怕之处也就在于此。
隔了几年,林汝尧对自己母亲的恨意居然还没有消失?
那并不是一个孩童之间无意的玩笑。而是林汝尧在说实话,更可怕的是,一个孩子,居然把杀人的信念持续了如此之久!
而且,根据修的讲述。那个少年看样子杀人的决心无比执着,甚至能够在神学院一个月的审核期间,仍耐心地等待着,可见,他的杀意究竟有多深!
因此,即使林汝尧估计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母亲的死,正是因为他当年求助的某个网站的缘故,木梨子还是无法原谅他。
不管那个女人再如何。也是自己的母亲,她就算死,也不能是这样死去!
木梨子觉得恐惧的,还有林汝尧的执着。
这本来是一个优良的品格,可是放在这件事上,就显得太过残酷无情了。
看来,平素温文儒雅的林汝尧。内心里也是个挺可怕的人。
对于这样的人,还是远离为好。
木梨子的心里做出了这样决绝的判定。可是,对于这段持续了近二十年的友谊,轻易地叫木梨子舍弃,她也做不到。她只能暂时地逃避,不去想这个问题。
可修的问话,再次戳到了她隐秘的痛处。
她垂下了头,随便应付修道:
“我再想想。”
修也发现了木梨子的面色不虞,他也不再多问,转身出了门。
木梨子怀揣着一肚子的矛盾与不安走下了暗室。可再度面对那些字母的时候,她的心无论如何也沉静不下来了。
秘密,秘密,都是秘密。
过去木梨子最喜欢的就是勘破别人的秘密,但是现在看来,秘密的背后,隐藏着的大多数都是教人不忍直视的残忍与不堪。
早知道。自己何必那么钻营?
木梨子深叹了一口气,准备好好调整一下心态再来纠缠这些字母的排序问题。
木梨子又出了暗室。
在暗室里溢满红色的灯光,让这几张写在卡片上的字母,都沾染了几分诡异与恐怖。
在这些杂乱的字母中,只有一个单词被拼了出来,这也是木梨子努力了一天才拼凑出来的一个单词:
秘密。
把这些字母的顺序打乱后,木梨子意外地发现,拿这些字母,恰好可以拼出来一个“”
秘密啊……
第二天。
木梨子还记得自己和徐起阳的约定,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特意化了些淡妆,稍微掩盖了一下自己面上的疲惫。
可是在与徐起阳在约定好的茶室包厢照面后,他还是第一时间发觉到了木梨子的精神状态不佳:
“你是不是没睡好?”
既然已经被他看出来了,木梨子也没打算掩盖,强撑着发木的面部肌肉,微笑了一下,说:
“有一些吧。徐警官,安的案子怎么样了?”
徐起阳苦笑了一下,反问道:
“怎么?你们还不相信她的确已经死了?”
木梨子摇了摇头。
在知道警方的勘察报告后,木梨子就不再怀疑她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
可是,她是因为什么而自杀的呢?
其实在来见徐起阳之前,木梨子就有些担忧,万一自己的举动被神学院监视着,发现自己和警察有交集,会不会认定自己是在跟警察告密?
但修说了,神学院有的是办法控制他们,只要在和警察交谈的过程中不涉及学院禁止的敏感话题,学院是不会对他们采取制裁手段的。
而昨天夏绵也和警察鲁元宪有过接触,他没有出事,也就证明他并未透露什么和神学院有关的讯息,学院也不会采取什么特别的行动。
现在,一切都要小心行事了。
木梨子轻啜了一口服务员送上的清茶,又朝门口位置看了看,确定在这个包厢里除了自己和徐起阳之外没有第三人,才直接进入了她此行想要询问的主题:
“徐警官,能不能告诉我,你和简白叔叔,还有郭品骥在国外念书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木梨子总有种隐约的感觉,感觉当年简白从火场中救安这件事透着蹊跷,好像是有了解简白的人刻意安排的一样。
徐起阳听到木梨子的问话,也并不急于回答,问道: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想问这个?”
木梨子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无比直接地答道:
“我想知道,安的死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徐起阳端起茶杯的动作一滞,把目光投向了木梨子,问:
“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了?”
木梨子知道再说下去的话,自己就不得不提到神学院的问题了,索性找了另外一个借口:
“我怀疑…简白叔叔。”
徐起阳的眉头一皱,刚想要说话,就被木梨子打断了:
“我知道,你们两位是好朋友,可徐警官你也知道,简白叔叔有情感淡漠症,这么一个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徐起阳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只好长叹了一口气,说: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反正,我也只是有些怀疑而已。”
木梨子见徐起阳的神色闪烁,立刻抓住这句话的话头,问:
“什么怀疑?”
徐起阳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茶后,说:
“还是听我把事情讲完,你再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