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复活的内脏
北×大的地下车库正被填上一铲车一铲车的泥土,灰尘弥天。据说那个暗室先前已经被工人填进了泥土与水泥浆,彻底封死。铲车下,一脸灰尘的张若水勾着头,手捏着下巴,把一件件血腥事件在脑海中盘算,推演。化工厂的内脏器官、周李想的头颅、陌生而强健的身躯、陈泽川的手臂、陆明的脚,他的脑海中渐渐有一个清晰的画面出现了——凶手试图用真人的躯体与内脏把罗丹的《思想者》复活!
凶手现在本已得到一切,只是,那些鲜活的内脏却被法医从化工厂迁往法医室,作死亡身份鉴定。那么,一向追求完美的凶手会不会去将那些强健的内脏找回来呢?想到这里,张若水不禁打个寒战。
他看一看淡青的天,一树树白杨像青花瓷上的水墨一样晕散在白云之后,他记起小时候父亲对他说过的话:“白云上面住着亡灵。”他在白云之下狂奔起来,去路边拦了辆车,往几天前呆过的警务室而去。
法医室与警务室隔着几间房,一个女警在值班。他看一眼张若水,认出他是那个险些被冤枉的英雄,便笑一笑说:“有什么事吗?”
张若水耸耸肩:“我想看几样东西——从废弃的化工厂搬来的那两只完好的内脏瓶还在吗?我想研究一下,给报社写篇稿子,据说那是古埃及有钱人的杰作,里面的物质很奇特,可以保持内脏鲜活。”
女警对他的话没有怀疑,说:“你在这里登记一下吧,布朗先生正好在里面,他最近也在研究这些东西,有什么不懂的你正好请教。”她把嘴往里努一努。
张若水在本子上签一下名,笑道:“谢谢,你长得很漂亮。”说着,推门进了法医室。
布朗医生是个中年英国人,一身的白褂子衬得他的脸色更白了——连皱纹和眉毛几乎都是白的,小肚子微凸,有着中年人特有的发福特征。他见一个人进来了,不耐烦的说:“你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我是一名兼职记者——”张若水还没说完,布朗先生就冲外面的女警怒气冲冲的叫道:“Miss陈,这里不是外人进来的地方,你把他带出去吧!”
张若水见他手上正拿着一个试管,里面盛着微量的金质汁液,便说:“这是一种奇特的药物,它有三大功用,一是能保持人的内脏鲜活,这二呢——”他故意卖个关子,吊起这个英国佬的胃口,欲言又止。
女警察已经走过来,脸上有些囧囧的,说:“不好意思,张先生——”
“你出去吧,Miss陈!我还有事跟这位先生探讨。”布朗打量一下张若水,果然改变了主意。女警察疑惑的看他们一眼,又出去了。
“第二功用是什么?我很有兴趣听一听。”布朗伸出食指叩一叩试管,放在酒精灯上加热。
张若水从桌上用镊子镊起一小块软骨组织,丢到试管里,说道:“你看看变化吧。”约莫三十秒功夫,那个软骨组织渐渐硬化,最后竟然伸得笔直“砰”一声撑破了试管。
“啊!怎么会这样!”布朗惊叹道。
“这金质药物的第二功用便是能把骨头淬炼成金属质地!”张若水想起陆明那晚的话。
“果然神奇!”布朗搓着双手“这样的药物真不多见,我只当是古埃及一种保持尸体新鲜的药物而已!——对了,Mr张说它有三大功用,那么还有一大功用是什么?”他一双蓝眼睛目光灼灼的看着张若水,洗耳恭听。
“真正配置成功的‘圣水’,成分里包含了欧洲的黑死病和鼠疫的病毒,两种病毒中和在一起又产生另一种更可怕的病毒——”张若水其实只是根据陆明那晚的话在推测“具体是什么病毒,我也不清楚。”
“Mr张,你不是开玩笑吧,黑死病和鼠疫?简直太Magic了!”布朗瞪大了眼睛“这种药物的成分根本捉摸不定,在不同的温度下呈现不同的细胞成分,细胞分裂繁殖又快得不得了。”
取得布朗的信任后,张若水开始与他谈论起内脏瓶中的器官,布朗照实相告:“这三个内脏来自同一个人,强健得少见,估计是国家级运动员,可是我们还没有查出具体是哪个失踪的运动员——”
“如果那个运动员是早已死亡了呢?这些药物还能不能使他们的内脏‘复活’?”张若水想起父亲失踪的“尸体”
“这个我还没有来得及做试验。”布朗先生目光一亮,显然来了兴趣“不过我现在就可以试试!”
张若水的心狂跳着,一个真相就要出炉了,父亲真死还是假死之谜即将揭开!布朗把那只被张若水打破内脏瓶而致死的人肝用镊子从冰柜里捏出来,说:“Mr张,麻烦你帮我把那个蓝色的大试管拿来——对,就是那个!把它侧过来!”
张若水看着布朗把那只死去的肝脏轻轻放到侧着的试管管壁,又轻轻扶正了,然后用大号吸管从内脏瓶里吸来金质液体,注进试管,放到固定的酒精灯上加热。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闷哼,张若水和布朗因为专注地盯着试管看,一点没有注意到。
试管中的金质液体越来越稠密,渐渐灌输到肝脏张开的毛孔中,随着温度的升高,金质液体流动的频率也增快了,渐渐的,那只肝脏在两人的惊叹声中一点一点开始显现出鲜活的状态,他们甚至可以感受到那肝脏畅快淋漓的自由呼吸!
“兹——兹——”法医室的房中那五盏无影手术灯一阵晃动,火花一闪就熄灭了。
张若水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拉住布朗,向外就跑。
酒精灯也被什么东西打灭了。黑暗中,张若水又听到了那声与死亡为伴的咳嗽——那样熟悉而诡异的咳嗽声,让他回到了周李想失踪的乌镇之夜以及陆明身死的血冢之夜。接着,布朗咽喉间“咯咯”响了几下,他的手渐渐的瘫软下去。
张若水在黑暗中操起一张椅子乱打,叫道:“我知道是你!父亲!你的尸体复活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死这么多的人!你有种也杀了我!为什么让我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活受罪?!”
那人鼻子里“哼”一声,说道:“小杂种,老子想杀你一千次了,要不是‘上帝’护着你,你早分尸了!”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地移动着,声音嘶哑飘忽。
等到张若水挥舞椅子靠向内脏瓶的时候,室内的手术灯又挣扎几下,无声地亮了,那两只内脏瓶和盛装着肝脏的试管消失不见。警务室那边有人向这边喝叫过来,张若水心知这一回又脱不了干系,咬牙一踹后窗,整个人倒翻出去。
在夜色中狂奔了许久,穿过一个落叶缤纷的小树林,终于到了街上,身后林子里警犬的声音隐约可闻。他有些慌不择路,去路口强行拦下一辆的士,在市中心逗留了半天,这才徒步往自己的阁楼而去。
上了楼梯,他整个人扑到床上,把被子蒙着头,有生以来第一次那样绝望地痛哭起来。一切都像是个解不开结的死疙瘩,迷雾在心底笼罩。痛哭之后,他虚弱地脱衣洗澡。当他拖着木屐从浴室出来时,阁楼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脸上罩着一个白纸做的面具,自额头到鼻翼,用血勾画出一个燃烧的“十”字,他的一双眼睛看着墙壁上陈旧的“通缉令”流露出无限的悲悯。
“你是谁?”张若水经历过几次生死考验,面对突发事件,竟有了少有的镇定。
“我是上帝的使者,你可以叫我彼得。”那人在胸口划个十字。
“你一直在跟踪我?”张若水不声不响地打量他的一身行头。
“如果不是我,你早就二次被警察逮进局子了!刚才是我在林子里转移了他们的视线。”彼得笑了笑,然而那笑是没有声响的。
“哼,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与那个赶尸老人是一伙的,不然你也不会在那里出现——也许你们就是同一个人!”张若水并没有对他的搭救而感恩,余光寻找着室内的钝器。
“一个小时前,我和他是同伙。”彼得笑道“可是现在,他再一次背叛上帝的旨意,对上帝眷恋的人子不敬,他该下地狱。”
张若水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冷冷说道:“你们都是该下地狱的人!”
彼得没有反驳,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十字形的鲜红帖子,放到床头:“这是‘赶尸老人’的下一步计划,你可以找个机会除了他!因为他侮辱了你也就侮辱了上帝!在宗教‘七宗罪’里,他犯了‘傲慢’罪!——这个匣子你留着。”他没有再作任何解释,将手上一个黑匣子丢到床上,转身下楼梯,楼梯上竟没有一丝脚步声,怪不得房东也没有被惊起。
那张鲜红的帖子像一团血色火焰,把张若水的眼睛灼得火辣辣的痛。他打开那个十字卡片,上面写着:
姚雪琴,女,南京人,室内设计师,兼职车模。天生丽质,裸体几近无暇。可以毒死溺死,而不可伤残一丝一毫。接信后半个月内解决。
上帝
张若水沉寂的血液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火柴点燃了,他感到五脏六腑说不出的难受,他奔到卫生间,一阵呕吐。许久,他镇定下来,回到卧室将彼得留下的黑匣子打开,里面“叮叮当当”滑下一堆铜铁零件,其中埋着几枚灿黄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