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地眼

作者:君不贱

我们见到季云生时,他正坐在轮椅上,身旁的老伴推着他出来见我们,风烛残年的老人精神却相当好,来回打量我们一番。
  “我好像不认识你们。”季云生精神抖擞问。
  “您可认识一个叫薛书桥的人。”薛心柔客气的问。
  “薛书,薛老师!”季云生目光焕发,不住的点头。“他是我的老师,我当然认识,你们是?”
  薛心柔连忙给季云生说明来意,和她的身份,季云生一听是薛书桥的孙女,兴高采烈拉着薛心柔的手感慨万千。
  “季老,这次来找您,就是想问问,我爷爷在离开大陆的时候,他都在研究什么?”薛心柔问。
  季云生脸色慢慢黯然下去,目光落在被毛毯盖着的双腿上,喃喃自语说:“还是薛老师高瞻远瞩,当初我若是听了他的建议,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季云生老板去张罗中午饭,我们把季云生推到阳台,明媚的阳光照在老人的脸上,每一道皱纹中似乎都蓄满了沧桑。
  季云生告诉我们,当时政局不稳,年年打仗兵荒马乱,最后那几年,薛书桥到处抢救珍贵的文献资料以及文物,为了防止这些东西被损毁,薛书桥打算暂时运往国外,等到天下太平才带回来。
  可是当时很多人阻止,认为薛书桥这样的做法不妥,坚持要把收集到的文献和文物留下,薛书桥万般无奈只能一人离开。
  “这批文献资料呢?”薛心柔激动不已问。
  “毁了,全毁了,破四旧那会,我们被打成黑五类,说我们给封建王朝歌功颂德。”季云生捶了捶自己的腿。“还有这两条腿,一起给毁了……”
  我们默不作声的叹息,薛书桥或许是当时对月宫九龙舫研究最深入的权威,所有的资料竟然被付之一炬,那都是薛书桥一辈子的心血。
  “季老,当年您是我爷爷的学生,您一直跟着我爷爷吗?”薛心柔想了想继续问。
  “薛教授是我的导师,在他离开前我一直跟着他研究考古课题。”季云生点点头。
  “您还记不记得,我爷爷研究的考古课题是什么?”
  “有两个。”季云生竖起两根指头,表情有些疑惑。“我猜薛老师应该在研究两个考古课题。”
  “两个?”我们茫然的对视,宫爵在旁边问。“您一直跟着薛教授,他研究什么您应该都知道啊,为什么还要猜?”
  “薛教授当时一共带了四个学生,后来战乱退学只剩下两个,我是其中之一,薛教授让我们参与的研究课题是西南地区少数民族宗教考古。”
  “研究少数民族?!”我眉头一皱,和其他人对视,薛心柔说过,薛书桥一生都在研究月宫九龙舫,他哪儿还有精力去管少数民族。
  “这个考古课题在当时相当冷门,根本就没有人关注,更别说有经费,我一度曾想过要放弃,不过现在想想,薛老师的目光远见是我难以比拟的,另一个和我一起跟随薛老师的人,一直潜心钻研,现在已经是考古界的泰斗。”季云生长长叹口气。“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考古界的泰斗?”田鸡忽然一本正经问。“季老,您这位同学叫什么名字?”
  “温儒。”
  ……
  我们顿时一惊,温儒居然是薛书桥的学生,温儒研究西南地区少数民族宗教文化,原来是薛书桥授意的,薛书桥既然一直在找寻月宫九龙舫,最后那几年时间紧迫,薛书桥绝对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其他事上面。
  可见薛书桥在研究的东西还是和月宫九龙舫有关,想必温儒跟随薛书桥,无意中接触到月宫九龙舫。
  “季老,您刚才说,我爷爷同时在研究两个课题,那另一个是什么?”
  “不知道,薛老师似乎对这个课题很重视,即便是我们也没有透露,只是有一次听薛老师说过,作为考古者想要名留青史,就得发现举世震惊的遗迹和文物,薛教授说希望在他有生之年,完成一件有史以来最伟大最神奇的发现。”季云生一边回忆一边说。“我猜想,薛教授当时在找寻某一处遗迹,但具体的内容我不清楚。”
  季云生的话说明在当时,薛书桥还在找寻月宫九龙舫,他不可能有时间和精力同时开展两个课题研究,唯一的解释,他让季云生和温儒研究西南少数民族宗教文化,或许是和月宫九龙舫有关。
  “哦,对了,我还记起一件事。”
  季云生揉了揉额头,估计是因为上了年纪记性不是太好的缘故,他对我们说,有一次空袭,薛书桥念念不忘还是他锁在柜子里的文献资料,这些资料薛书桥看的比自己命还重要,说什么也要回去拿。
  当时薛书桥高烧卧床不起,季云生留下照顾,钥匙交给温儒,让他把柜子里面的资料带回来,温儒去了很久也不见回来,外面空袭没有结束,爆炸声此起彼伏,薛书桥不放心硬是要自己回去,季云生没有办法,只好托负旁边的人照看,自己返回存放文献资料的房子。
  等他赶到的时候,房子已经是一片废墟,熊熊大火之中,他看见温儒蹲在地上,支离破碎的房屋随时有可能坍塌,但温儒居然无动于衷,全神贯注看着散落手中的资料。
  温儒看见季云生的到来,这才开始收集四处飘散的文献,季云生当时心急火燎,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不过在收集文献的时候,他无意中看见薛书桥的一篇手稿,上面是一幅素描。
  因为那幅画太过奇特,以至于季云生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那是一条栩栩如生张开双翅翱翔的飞龙。
  “文献收集完成后,我和温儒带回给薛老师,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可谁知道一天之后,薛教授大发雷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发火。”季云生回忆说。
  “爷爷为什么要发火?”薛心柔疑惑不解。
  “被带回的文献资料中,薛老师说丢失了一本至关重要的手稿,他不顾一切返回废墟之中,找了足足一整天,也没有发现,我开始以为是被付之一炬。”季云生面色凝重说。“这事过去几十年后,我有时候一个人静静回忆,发现这中间有问题。”
  “什么问题?”
  “我赶回去的时候,我们的房屋被炸毁,但四周火势并没有蔓延到废墟,薛老师锁在柜子里的资料要么遗失在废墟之中,但绝对不会被烧毁,但是第二天我们回去找寻的时候,几乎是挖地三尺,可也没有找到薛老师说的那本手稿,因此我想到另一个可能……”
  “薛教授的手稿被人偷偷藏匿。”我接过季云生的话。
  “当时只有我和温儒最先赶到,既然不是我拿的,那只有可能是温儒偷偷藏起来。”季云生缓缓点点头。“没过多久,温儒就向薛老师请辞,后来他在苗疆宗教文化研究领域异军突起,我思前想后,温儒可能是剽窃了薛老师手稿中的研究成果。”
  “我早就说,姓温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他还干过这样的事。”田鸡冷冷一笑。
  我默不作声,但心知肚明,薛书桥秘而不宣的手稿中,应该记载着他关于月宫九龙舫研究的进展和发现,这也能解释清楚温儒为什么会知晓那么多关于这艘船的事。
  但任然有一个问题困惑着我,温儒似乎对祖神的了解远比月宫九龙舫要多,他即便带走了薛书桥的手稿,可薛书桥未必清楚祖神的存在,那温儒又是从什么地方知晓十二祖神的。
  在青木川的地下祭坛,温儒在石像下面摸金井,可以看出,温儒知晓地下祭坛的秘密,他是在找被分开藏匿的和氏璧,由此可见,温儒恐怕也知道神庙的存在。
  这些极其机密的事,温儒是不可能清楚,从去祖神之殿就不难发现,温儒一直在追查的并非是月宫九龙舫,而是十二祖神,他杀掉屠双拿走乌木琴和水晶长箫,温儒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开启神庙。
  “季老,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想请教您。”薛心柔从包里拿出薛书桥的笔记。“这是我从爷爷遗物中找到的笔记,爷爷是一个很严谨的人,做任何事也是有始有终,可唯独这本笔记中,他只留下了您的名字。”
  “我的名字?”季云生一愣,连忙接过笔记,戴上老花镜看了半天,感慨万千。“是薛老师的笔迹,这一晃都几十年,没想到和老师已经是阴阳相隔。”
  “季老,我爷爷不会无缘无故在笔记中留下您的名字,因此我才来找您,而且我还在笔记中发现一副残缺的图案。”薛心柔把笔记翻到中间,指着那图案问。“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季云生慢慢拿起笔记,吃力的看了良久,忽然眉头紧皱,合上笔记喃喃自语。
  “想不到,薛老师一直还惦记着这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