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墓三分

作者:柯草根

他心中一动,点起脚尖伸出手想去触摸一下,但是太高,距离他还有很大的一段高度,没办法,他只好退后几步,疾冲向前,纵身跃起,轻展双臂,可惜还是差着一截,他刚落地,忽然听见上面“叮当”一声,他还未抬头,只见从上面落下一物,摔在地上,“吧嚓”脆为两截,他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根玉簪,他回头一看,只见诖骅郦笑眯眯的看着他。古时劳动力稀少,所以女子也参与生产狩猎,那时在捕获小的野兽时,多用甩石,因此从小在部族里长大的诖骅郦也练就一副好准头,刚才那一击,正好击中人像的手指。

陈全兴尚未来的及称赞她,突然他发现眼前的那张石条几,在缓缓的向下沉。

陈全兴还未反应过来,紧接着后面也传来一阵滑动声,他一抬头,看见诖骅郦正惊愕的望着他的身后,他急忙回转过身,只见身后壁画上的战车护栏,从中间分开,缓缓的向两旁移了开来。陈全兴两手扳住护栏,用力推向两边,护栏后面是一条呈梯形陡直向上的一道通道,通道下铺设着一层层的小台阶,尽头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依稀看到的赫然是人像的两只脚。脚面朝下,由此可以推断整个人像下半身是半跪着,陈全兴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人像看上去像是少了一截。原因就在于人像的姿势。人像的腿是半跪着的,弯曲向里,结合上面的人像,整个姿态像是扑向前面。

通道台阶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一直排到第七层,上面写着古文字,虽然隔的有一定距离,但是文字如拳头大小,所以还是能够看清。陈全兴把它翻译出来,意思如下:“当你打开这扇门的时候,我——风后,黄帝部落最优秀的谋策者(黄帝生前的军师),谢谢你们把我安葬在地下(看到这儿的时候,陈全兴回头看了一下石条几,只见它已经带着尸体完全沉入地下),为了感谢你们,我指明走出这道玄妙的万灵之天的方法,这里的一切,都是天缔造的,所以你们要按照天的意思去行事,这里有两道门,一道是生于九霄之上,一道是冥于万古冰寒,如何去选择,只有看天了。每次我的双腿迈向面前的生灵时,只能走出一个。”

从这上面的意思可以分析出,看来古人给了后来者两个选择,一个是开启生门,一个是开启死门,而且只允许一个人从这里走出去。

诖骅郦这时也走上前,询问上面文字的意思,陈全兴正待说出,突然想到按照壁刻上的文字意思,每次开启时只能走出一个人,于是有心想隐瞒,哄骗诖骅郦走出去,可是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因为走出去的人还要面临生死选择,两扇门只能选择一个,该怎么办,一时之间,他踌躇起来。

诖骅郦见他皱着眉头沉思,以为他又遇到了什么难题,于是上前关切的说:“我们族里有一个训语(即谚语):老鹰没有把兔子吃到嘴里,兔子仍然是安全的。所以说我们现在闯过了这么多难关,这在以前我们族里耗费千年之力,也没有达到的,所以说我们不应该泄气呀。”

陈全兴抬起头看着诖骅郦一脸的童真笑颜,忍不住心里一阵感动,无奈之下只好把上面的意思给她说了。

诖骅郦沉静下来,想来一会儿,突然开颜一笑,说:“我还当是什么事情呢,这是好事呀,你心里有我,我已经很知足了,不如这样,我俩一起走上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可以并排着进去呀共同选择一扇门,是生是死就在一起了,好不好?”说完顽皮的眨眨眼睛。

陈全兴想了一下,觉得别无他法,只有这样了,于是无奈的点点头,同意了。

两人走到护栏口,陈全兴正待进去,突然想起这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河图洛书所设置的局,那眼前这个是否也和河洛有着一丝牵连呢,如果是这样,是否能够从这里找到一点儿蛛丝马迹,从而让两个人都安全的脱离困境。

想到这儿,他停下脚步,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着,只见通道四周都是光滑的,看不到一丝不规整的地方,

他想起台阶上的话,不由得苦笑一声,心里明白既然风后已经说了交给天来安排,就决计不会再设置什么机关给人留下退路,再想下去也是徒劳。

于是他走进去,当他跨过第一层台阶,前脚刚迈上第二层,突然感觉后脚一空,心说不好,急忙向前疾跨了几步,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他觉得不稳妥,又向前走了几步,才停下来,回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身后踩过的台阶在一层层陷落,正好陷落到他脚下前一层上,下面是黑黝黝的一眼望不到头的深渊。

“操他妈的,这个死风后,安排了这么毒的机关。”他嘴里咒骂着。(其实他冤枉了风后,这种设置并不是风后安排的,具体情形会在以后说明)

突然他想起诖骅郦,心里一紧,急忙抬眼看去,只见诖骅郦依然站在门口,冲着她微笑,笑的是那么平静,那么动人。他低头看看脚下,发现已经迈上了十几层台阶,距离洞口有两米多长,已然是无法回头。

“大哥,其实我们的族人早在发现壁画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这段文字,当石门打开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结局,我一直不说,就是想看看你会做出怎么的选择,现在我知道了,你心里真的把我放的很重,作为一个女人,我已经知足了,真的很知足,谢谢你。希望你一路走好,再见。”说完,头微微向前,送上一个香吻,然后转身离开。

“诖骅郦,诖骅郦,你回来,你回来,诖骅郦------”陈全兴两眼湿润了,他放开嗓子狂喊着。可是诖骅郦只在听到他的第一声喊叫时身形微微停顿了一下,双肩颤抖了起来,紧接着,又继续向远方走去,渐渐的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接下来怎么样了?”我问道。

“接下来,唉,我不知道怎么说,这么多年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似乎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我真不知道我当时是不是进入了地狱,那情景太骇人了。”陈伯叹了一口气,声调低沉而缓慢的说道。

从他的话语中可以猜测出,陈伯,就是当年的陈全兴一生之中所经历过的事情应该不少,应该算的上是历经风浪,可是当时的情景过了几十年,让他现在回想起来,仍然从他嘴里说出“骇人”这句话,看来当年确实受了很深的刺激。

如果说贯穿起这些记忆唯一的引子,应该说还是诖骅郦。

陈伯走到窗口,背对着我们,屋外的阳光斜照着他沧桑的身影,虽然背对着我们,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也能依稀感觉到当年他的痛苦。

看的出,他这些年,虽然生活的很满足,但是在内心里依然有解不开的结在萦绕着他。

“你们------你们见过夜与昼同存的世界吗?”陈伯顿了一顿说道。似乎他也为出这种诡异的话而一时之间感觉不知如何措词。

我和墨蓝互望着,皱着眉摇了摇头。

“当时我选择了一扇门,进去以后,才知道古人给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陈伯神情平静的说道。

接着陈伯说出了后来的情景。

当诖骅郦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陈全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面临眼前的景况,他知道,就算是能够跳过眼前的深渊,回到诖骅郦身边,两个人依然是死路一条,可是和自己心爱的人死在一起,也胜过自己一个人苟且偷生,但是照现在的情形,眼下的台阶和洞口之间隔着这么宽的深渊,估计他就是想和心爱的女人同赴黄泉,估计也不可能了。

他一咬牙,转身快步向前,他不敢回头,生怕自己只要一转身,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纵身跳过去,不论是死是活他都不会再在意了。

身后的台阶在一层层断落,发出一阵“喀嚓”声,每一声都像打在他的心上,他知道,距离诖骅郦是越来越远了,心爱的人近在咫尺天涯,却要远隔遥遥无期,世间有什么痛苦比这还要难受呢?

尽头是人像的两条腿,看来这就是所谓的生死之门了。

现在是生还是死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他麻木的推开左边的一条腿,里面露出一个空间。

这种空间的感觉给人很奇怪,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尤其是那种黑的感觉,像是会吸收所有的光亮,给人一种沉沉的压力。

陈全兴丝毫也没有理会到这些,他不知道现在的诖骅郦怎样了,且不说要爬过百丈高崖,就是让她按原路游回去,对于一直以来水米未进的她也是一种折磨,看来她的处境是凶多吉少了。

陈全兴闭上眼睛,一沁泪珠从眼角滚落,他一狠心,伸脚迈了进去。

当他第一只脚尚未踩实,后脚还没进来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吸力把他给吸了进去。

身后的门“啪”的一声关住了。

他感觉自己是在空中漂浮着,突然,他觉得身子像掉进了冰窖,那种冷不是寒,而是一种深深的凉意渗进他的骨子里,他的牙关被冻的上下打颤,他忍不住睁开眼,向四周一看,顿时惊呆了。

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样的一个地方呀?

在他所处的空间里,四周都是黑色,黑沉沉的一片,看不见任何一个物件。

但是,在他右边相隔不远的空间里,却是白的刺眼的另一个空间。

他用尽力气,想扭转一下脖子,谁知道,刚一发力,身子就像一下子轻了很多,紧跟着就全部转了过来,由于事先没有准备,他的胳膊一下子就伸进了旁边的空间,感觉伸出去的胳膊像是触电一样,一下子就麻痹了,慢慢的,就灼疼起来,他知道,这是由于温度过高造成的,但是在身体与黑白空间交接的地方,他才感觉到一丝舒服。他觉得身子上下轻飘飘的,他看到了他来时的门,旁边紧挨着的还有另外一扇一模一样的门。

霎时间,他全明白了。

没有生与死的选择,结局都是一样的。

古人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原来两扇门都是只有一个通道。

他想回去,他宁愿和诖骅郦死在一起,也不想遭受这样的折磨。

可是已经太晚了,吸力在不断的吸着他慢慢往前漂浮,他只能左右摇摆,却无法后退一步。

他无法把握身体的平衡,他尽力把自己的身躯靠近黑白交替的地界,这样虽然冷热同时充斥着他的身体,但是感觉比在一边要舒服很多,他不知道自己漂浮了多久,由于身子要一直把握在黑白两边挣扎摇摆,只知道自己精神已经很疲倦了,渐渐的他觉得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了,脑海中,变的一片空白,似乎什么都不存在了。

直到一阵吵闹声把他吵醒,他才模模糊糊的看清眼前似乎有几个人影。

当他醒来之后,问及四周的人,才知道自己当时漂流在河面上,已经昏迷过去了,是渔人好心把他救上来,放在了岸边,问及所处的位置,才知道离自己的家乡约有三十里地。

后来他又去了“宫人泺””查看了一下,谁知道那里居然已变成一片废墟,无奈之下,他回到原来的镇上,不料后来遭遇兵祸,家里被抢劫一空,连“诅咒之杯”也遗失了。他只好离开家乡,靠着自己识穴辨宝的本领,浑浑噩噩的过了大半辈子,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信仰和支撑自己生存的目标,越是头脑单纯的人,对目标的追求就越执着,陈全兴就是这样的,失去了诖骅郦,他对自己人生也就失去了信心。

直到今天,他再一次遇到了当初引起一切因缘的“诅咒之杯”。多年沉寂的心才重新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