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即落地,在飞鹰耳边低声说:“让他救飞月,是我的朋友。”

    飞鹰狐疑地扭头盯着我:“嗯,你说什么——”

    我笑了笑,抓住他的右手,缓缓放下来,加了一句:“要想救醒飞月,就听我的话。”

    古语说,擒贼先擒王,在纷乱复杂的形势,我会第一时间认准平息骚乱的核心所在。只要飞鹰说一句话,保证没人敢对梁威怎么样,也不会有人为了钱出面举报。要知道,只要一丝风声传到蜀唐门的耳朵里,不管是梁威还是狼谢,几日之内就会被人剁成肉泥。

    梁威慢慢地俯身,揭去飞月身上的毯,略微观察了几秒钟,捏起一根针,食指一弹,金光一闪,已经射入了飞月的右腕,直没到针尾。

    “金针驱邪法,一定能救飞月,相信我。”我后退一步,放开飞鹰的手。

    两道石墙并不可怕,可怕是建造它们的人,而且别有用心地布成“困龙汲水阵”,用意在于不知不觉地抵消越过石墙者的战斗能力,最终将他们困住。一切都是在悄无声息慢慢进行,如果不是我和梁威及时发现,大家可能都会受连累。

    眨眼间,金针已经射入了飞月的双腕和十指掌心,飞鹰挥手示意大家少安毋躁,都向后退开。

    “基本没事,摄魂术还没有侵入她的脑髓和心脏,所以只要放干净手指到心房的毒血,就能苏醒。”梁威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只扁扁的锡制小酒壶,拧开盖,喝了满满一大口,陡然喷向飞月的掌心。接着,又是第二口,喷向她的另一只手。

    空气弥漫起药酒的怪味,但十二支金针的尾部,“嗞嗞嗞嗞”几声,喷射出极细的血线,紧跟着,飞月**了一声,便睁开了双眼。

    能跟蜀唐门僵持了这么多年,狼家的人不会浪得虚名,而且老虎对狼谢的推崇,并不是一味夸夸其谈,他的确有很多匪夷所思的本领。

    飞鹰喜出望外,跳到飞月身边,连声叫着:“飞月,飞月,你可吓坏我了……”

    我得保证梁威的安全,从现在直到他死或者我死为止,就像在沙漠里,我可以毫不犹豫地用声东击西的计策拖延时间,让老虎有机会从容盗走《碧落黄泉经》一样。

    太阳就在正午,正是一天之热力最旺盛的时段。

    梁威收回了自己的金针,仍旧放进盒里,再藏进鞋跟里,望了望沉默横亘的石墙:“风先生,我听过你的事迹,老虎的朋友,无一不是惊天动地的大英雄,今天见了,才知道你不愧是埃及人顶礼膜拜的‘无敌勇士’,令我敬佩。”

    我微微一笑:“你也是,老虎从来没替你吹嘘过,但我一直都知道,狼家不敌唐门,并非武功技艺上的问题,而是时不我予,那是天意,无法逆转。在老虎眼里,狼家一直都是川第一的门派,你的胆识,更是超越了几十代祖先。他曾说过,下一代的江湖,将会永远记住‘霰弹’狼谢的名字,而不管他现在叫什么。”

    老虎的确这么说过,当然,他后来为什么会迷恋唐心,甘心情愿为她所驱使,这一点我到现在还没明白。

    飞月缓缓地坐起来,倚在飞鹰的臂弯里,忽然流下了两行眼泪:“大哥,我听到小女孩的哭声,又感到她就在我前面,一直不停地拉我的手,要将我拖进墙里去。如果不是有人用金针射了她,令她惨叫着放手,只怕此时我已经被禁锢到石墙里去了。”

    飞鹰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劝慰:“没事,没事,大哥在这里,还有风、梁威、小关、这么多兄弟,一定没事的,邪灵恶鬼都不敢靠近!”

    梁威陡然打了个寒噤:“是龙格女巫的化身?”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飞月低声抽泣起来,双手用力抓住飞鹰的胳膊。

    这道诡谲的石墙,已经成了一切恐怖力量的发源地。飞鹰恼怒地挥动手臂,小关跟另外三个人站出来,解下背包,取出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小块**包,熟练地接驳着引爆系统。

    “老大,炸了这鬼东西就没事了!”小关显得异常兴奋。

    梁威看了我一眼,下意识地用力摇头,却没开口说什么。他是飞鹰的手下,老大有什么吩咐,其他人只有听从的份儿。

    现代爆破技术威力无比巨大,只要立刻动手,石墙在半小时内就会坍塌成一片废墟。

    “炸掉它,省得再作怪害人!”飞鹰抚摸着飞月的头发,寒着脸下令。

    我理解飞月的莫名恐惧,先是有那个小女孩神秘莫测的哭声在先,如今又被摄魂,还产生了被小女孩拖拉的幻觉,难免惊惧过度,造成更复杂多变的幻听和幻视现象。只是,面对诡秘莫测的丛林,单凭**和冲锋枪,未免太草率急躁了。

    “老大,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梁威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劝阻。

    小关冷笑了一声:“老大的命令,要你来指正?还是先给大家解释解释你金针救人的武功到底来自哪里吧!”一露出“金针驱邪法”的功夫,梁威的真实身份暴露无遗。小关也不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当然明白蜀唐门重金悬赏的目标是什么。

    梁威脸色煞白,幸好飞鹰把话题接了过去,大声宣布:“从现在起,梁威就是我飞鹰最好的兄弟,谁要找他的麻烦,就是找我的麻烦,什么事,由我飞鹰一肩担着。大家都听好了,他是我的人,谁想生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小关乖乖闭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梁威暴露身份,是为救飞月才迫不得已亮出来的,飞鹰的话,恰好也说了我的心声,无异于表明会全力罩着梁威,不让他受人威胁。只有这样的江湖大哥,地位才会越来越巩固,越来越取得手下兄弟的信任。

    我举了举手:“飞鹰,炸墙并不明智,特别是在还没弄清建造者之前。我的意思,让妃殿那边探险队的人火速赶上来,看本地猎户有没有更好的说法。万一这墙是属于龙格女巫的话,事情就有些棘手,不是几块**能解决得了的。”

    向前搜索的目的,是找到苏伦,停在这里炸墙,岂不正是本末倒置?

    飞月挺身离开飞鹰的怀抱,指向刚才站过的地方:“风先生,这里非常古怪,我一站过来就觉得浑身害冷,阴风阵阵。”

    我也觉察到那地方的异样,但不想夸大其词地渲染,影响大家的信心,只是冷淡地皱了皱眉:“是吗?”

    飞鹰忽然抓过了小关的冲锋枪,对着那块石墙狠狠地扣动扳机,“哒哒哒哒”地射出十几颗弹,弹壳叮叮当当地胡乱跌落。如此近距离扫射,射在坚硬的青石上的弹头不断地四散迸飞着。

    一瞬间,我能感到有某种东西从石墙里急速飞了出来,越过大家的头顶,一直向南飞速逃窜。

    “那是什么?”飞鹰掉转枪口,又是一阵向天扫射,弹尖啸着飞向天空。

    飞月也倏地抬头,追踪着那东西飞去的方向。我只能说,那是一个非常飘忽的影,动作轻快得像一阵风,但我们三个同时感觉到了,既非幻听,也非幻视。

    既然这影是从石墙里逃逸出去的,足以证明石墙有鬼,所以当飞鹰再次下达爆破命令时,我没有再次阻拦,而是跟梁威一起躲在二十步以外的大树后面。

    “风先生,在这片大山丛林里,最不能惹的就是龙格女巫。如果炸掉石墙令她愤怒,我们的旅程就会变得极度危险了。”梁威的神色非常紧张,只有无知者才能无畏,懂得越多,人往往会变得越胆小。

    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危险是无处不在的,飞月并没得罪什么人,不一样是要被摄魂,差一点变成植物人?苏伦、席勒初次进山,也一个失踪,一个昏迷。由此看来,龙格女巫动不动就对人类施以惩戒的行为,已经无异于古代皇帝的暴政。民不聊生,自然会发起暴动,我支持飞鹰的想法。”

    梁威脸色铁青,不再继续说下去。

    小关率人在西面那道墙的二十步内贴好了**块,倒退回来,立即发出“引爆”信号。

    “轰、轰轰轰、轰轰……”乱石迸飞,石墙顿时坍塌,无数带着红色符咒的碎石飞起来,远远地砸向丛林。

    我集精神看着爆炸腾起的烟尘,却没发现再有什么奇怪的影飞起。只要飞鹰愿意,炸毁所有石墙是轻而易举的事,但经过初次爆炸,已经把“困龙汲水阵”破解,我想已经足够了,没必要再拖延下去。

    梁威是第一个冲上废墟的,在满地碎石里搜索着,可惜一无所获。地上只有碎石,爆炸造成的土坑显示,这两道石墙没有深埋的基础,只是建立在平地上。这也验证了我的想法,石墙是作为阵势存在,而不是普通百姓们为了防风、防灾而建,想必苏伦也能明白这一点。

    苏伦这次的行动,应该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即使知道前面有奇门阵法和“兰谷飞蛇”的危险,仍然毫不犹豫地向山里走,这也符合她永不服输的性格。

    飞鹰有些沮丧地制止了小关继续炸墙的冲动,走向我身边,低声问:“风,我们继续上路吧?”

    连续经受挫折之后,他的情绪变得起伏不定,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飞月已经停止了抽泣,擦干脸上的泪痕,重新振作起来。

    我点点头,飞鹰立刻振臂大呼:“兄弟们,启程上路,有枪弹有**,没什么可怕的——”

    他的大手重重地拍在梁威的肩膀上:“兄弟,谢谢你。”

    江湖人恩怨分明,我想此刻就算有五百万人民币扔在眼前,他也不会让任何人带走梁威的。

    队伍继续上路,小关带队作为前哨,梁威的那一队人断后,而我刻意地落在后面,跟梁威走在一起。他看起来心事重重,隐藏了那么久,为救飞月而出手暴露身份,今后的生活或许又要发生巨大改变了。

    “风先生,有什么话,尽管问我。”他的黑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苦笑,不停地举起胸前的望远镜向前面看。

    “你在找什么?难道预感到会有不祥事件发生?”看得出他很紧张。

    前面永远都是一望无际的丛林,因为冬天的肃杀而一片灰蒙蒙的,毫无绿意,偶尔有被队伍惊起的怪鸟冲天而飞,发出凄惨的唳叫。相信他的望远镜里,根本不会发现肉眼所不能及的秘密。

    “我只是在担心——龙格女巫无处不在,毁了她的阵势,接下来,不知还要发生多么诡异的事呢!”他重重地叹气,低声吩咐身边的人,“小心两翼的丛林,相互照应,谁也不要脱离队伍。”

    我一直都没有提及石屋里那个奇怪的老女人,不管她是不是某一个龙格女巫的化身,当然也没有冲动地让李康他们下去搜索。面对突发事件,那群人毫无防范能力,无论是巴家兄弟还是蒋光、蒋明,都只是普通人,没必要让他们去冒险。

    “风先生,其实我半夜里进入探险队的院偷窥过,席勒的情况跟飞月不同。我看不出他昏迷的原因,所以无处下手。”他果然看透了我的心思。

    “叫我风就可以了,就像老虎一样。”我没有再赘述什么,他说救不了,基本上无须多说。或许应该通知李康他们,想办法把席勒送出山,转到大医院去治疗。席勒能不能开口说话,对搜索苏伦的行动,有重大的指导意义。

    “风——”梁威果然改了口,犹豫了一下。

    “有话直说。”我马上接口。

    “探险队为何而来?是为了传说的古墓宝藏吗?在西南边陲,一直流传着数不清的地下宝藏的传说,一半以上是说太平天国溃败之后,几百名忠心耿耿的老将不甘大业就这么终结,预先把搜掠来的金银玉器埋在深山里,并且约定等清兵的围剿稍微放松以后,马上取出宝藏,招兵买马,重振太平天国。后来,老将们在不断的相互暗算、检举、伤病的困扰下,全部过世,取宝的线索也就断了。几百年里,源源不断地有人进入这片丛林,不管理由多么冠冕堂皇,目标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寻宝。”

    “我知道。”这些资料,萧可冷曾在一天内搜集了几百万字,我也在前来西安的旅途仔细阅读过。江湖上传说,蜀唐门之所以每一代都底气十足地想要一统江湖,就是因为有很多财宝作为后盾,当然,并不是单纯指太平天国的宝藏,而是作为川霸主,他们对西南大山的控制力,远远超出了那些企图藏宝、寻宝者的想象。所以,后来者,无论是藏还是找,最终结果,都成了唐门的战利品。

    “风、风——”飞鹰陡然低叫起来,回身向我招手,同时做了个“大家伏身”的手势。

    所有人立刻就地卧倒,枪口指向前方。

    阳光很明亮,一瞬间北风也停了,我清晰地听到有个小女孩的哭声,一阵阵传过来,就在正前方五十米之内。

    梁威的脸“刷”的一片苍白:“风,是龙格女巫……”这一次,并非仅仅是飞鹰、飞月听到那声音,而是所有人一起听见了。

    不等飞鹰吩咐,我已经向梁威下达了命令:“你带十个人向左翼迂回,扇面形包抄,我带人向右翼,咱们在前面三十米内会合,立刻行动。”

    我取出了手枪,借树丛的掩护,向右前方移动,后面跟着的人全部猫着腰、屏住呼吸,保持随时射击的战斗状态。在没见到小女孩之前,我无暇做任何大胆估计,但有一条,如果对方是在装神弄鬼,我会马上开枪,绝不留情。

    十五秒之内,我跟梁威已经会合,身后两队人马,环形布控,把发出哭声的位置严密包围。哭声仍在继续,像极了小孩迷路之后的“呜呜”声。

    “山林里有一种鸟,饥饿的时候也会发出这种声音,就像娃娃鱼一样——”梁威抱着冲锋枪,咧了咧嘴,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却没成功。

    我把小指含在嘴里,打出了一声高亢尖厉的口哨,这是行动信号,队员们马上跳起来,直扑环形包围圈的核心。

    哭声一直不停,当我拨开最后一根树枝,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红棉袄、红棉裤的小女孩,头顶扎着一条乌黑的朝天辫,双手捂着脸,一边胡乱地抹着,一边“呜呜”地哭个不停。她的脸向着正北方,正对着如临大敌的飞鹰。

    所有人都愣住了,比看见一只三头臂的怪兽更惊骇。

    “嗯?这一次总算找到正主了!前几次,老大吩咐下来,都是虚惊一场,喂,小姑娘,你在哭什么呢?”小关嘴里说笑,手里举着的冲锋枪却是丝毫不敢松懈地瞄向小女孩。

    小女孩哭个不停,对周围出现的大队人马视如不见。这种打扮的孩如果放在山区的集市上,是最平常不过的,因为山里的孩,大部分都是这个样。

    包围圈缓缓缩小,相信这一次她可是插翅难飞了。

    飞鹰大步越众而出,伸手去拉小女孩的胳膊,另一只手里的枪,近在咫尺地指向她的额头。以他的反应能力,只要小女孩做出什么异常动作,十分之一秒内,他的弹就能贯穿对方的脑门。

    我收起了自己的枪,转而搜索四面的树丛、树梢,看有没有另外的可疑人物。梁威说得没错,有些动物也能发出跟小孩的哭声相近的动静,小女孩很值得怀疑,但我们还需要拓展思路,提防其他变化。

    太阳正在头顶,这是一天里山林的光线最充足的时候,也是最适合人类展开探险行动的时候。

    “小姑娘,你家大人呢?”飞鹰强硬地把小女孩的手拉下来,露出一张黄瘦的小脸,泪珠不停地从双眼里滚落着,但她仍然一直在哭,双眼向前平视,目光呆滞。

    连续问了几声,小女孩既不摇头点头,也没有任何回声。

    飞鹰失望地直起腰来,吩咐梁威:“继续向前搜索,我们带她一起走,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在兴风作浪!”

    小关悄悄绕到小女孩身后,枪口贴近她的耳朵,突然扣动扳机,“哒哒哒”三声,弹呼啸着飞上天空。隔着这么近的距离,枪声必定是震耳欲聋,只要她不是天生聋,就一定有“吓一跳”的反应。

    这个方法很聪明,只是小关做得太过分了些,很容易对小女孩的耳膜造成毁灭性的损伤。

    小女孩仍旧一直在哭,眼泪流个不停,对小关的枪声毫无察觉。

    “原来是个聋!”小关悻悻然地关上冲锋枪的保险栓,其余人也都放松下来。

    我一直都在保持沉默,小女孩的脸上、衣服上、脚上穿的红色灯芯绒棉鞋上都很干净,并没有沾着大量的浮尘,但我们这一行人身上却无一例外地挂满了尘土。这只能证明,她不是自己走到这个地方的,一定有其他人背着她或者通过某种密封的交通工具,把她带到这里再放下来。

    “风,在想什么?”飞鹰走过我身边时满脸困惑地问。他已经命令一个队员背起小女孩,另外三人从左、右、后三面持枪警戒,裹挟着她一路前进。

    “我在想,这个小女孩只是诱饵,好像有什么人对咱们的行动很感兴趣,随时都在盯梢呢!”我希望能加速前进,找到苏伦遗落的线索。

    “是吗?”飞鹰沉下了脸,担心地向走在侧面的飞月看了一眼。看来,他放心不下的只有自己的妹妹。

    继续前行了约一公里,到达了一块稍微开阔点的洼地,地上凌乱地抛撒着十几个烟头,草根也被踩得乱七八糟的。

    “你们上次是在这里停步的?”我意识到,再向前走,已经超出了飞鹰探索的范围。他们发现苏伦失踪后,进行了一定范围的搜索,毫无发现之后,无奈地选择了后撤,这是每一个探险者都会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