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前路漫漫,仿佛永无止尽。不管我有多么迫切的心,多么渴望的情,却始终看不到生路在哪里。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连道真的身子开始哆嗦,我问他是不是冷了,却只听见几声不明意味的声音。他已经连正确的音节都发不出来了,可能处于意识即将消散的状态。
不知为何,我感觉四周似乎有莫名的寒气涌来。那些让人骨子里发冷的气息,不断朝着连道真的身体而去。他哆嗦的越来越厉害,我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又过了一会,四周开始出现古怪的声音。一开始很轻,慢慢如风啸一般,再然后……就像冤魂在身边发笑。
老人们总说,鬼笑,比鬼哭更可怕。
手机经过长时间的照亮,也快没电了,报警声不断提醒着我,再过一会,可能就要陷入永远的黑暗之中。
我用力托了托连道真的身子,感觉他还没像死尸一样僵硬,便问:“你还好吗?”
我知道他已经回答不了,所以问了一遍后,便不再说话。
如果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这种时候,我应该把连道真抛弃。因为他已经无法再帮我指引方向,继续背着他,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负担。
可不知怎么的,我就是不愿放下他。
就像之前说的,我希望他活下来。
忽然间,我看到了一道光。
那光晃动着,一闪一闪的朝我而来。
那是出口吗?我仿佛看到了希望,抬起沉重的步伐,向光的方向走去。
然而不等我走几步,那光却摇身一变,化作一个七孔流血的人头,张开破烂不堪的大嘴朝我咬来!鬼怪的笑声在身边不断响起,我惊诧的发现,四周不知何时,竟已布满了死人。
它们有的被开膛破肚,有的头发披散,腐烂不堪,有的浑身是血,惨不忍睹。
这一个个死人,脸上都带着可怕的笑容,在我身边不断晃动。
我吓的不知该怎么办,这时候,一个身上早已腐烂到没有一块好肉的死人,摇摇晃晃走过来,伸出那散发着浓重尸臭味的手臂朝连道真抓去。
我连忙换了个方向,避开那只手臂,可四周都是死人,这一换,却让它们都动了起来。
古怪的笑声四起,更有诡异的谩骂声在四周飘忽不定。只是那音节过于古怪,我听不懂,也不想听!
无数双满是烂肉,或连肉都没有的白骨手臂,朝着连道真抓去。我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不是那些被始皇坑杀的术士,我只知道,连道真要活着!
我把他背这么远,不是为了让他被这些恶心的东西抓走!
死人手太多,我避不开,眼见那一双双手臂抓在连道真的身上,扯动他的衣服和血肉,我顿时像疯了一样。也不顾那恶臭扑鼻,也不怕冤魂索命,挥舞着拳头,朝那些死人打去。
拳头打在它们身上,就像打碎了一个个脓包,那些黄褐色,臭到惊天的脓水泼洒在我手上。这些脓水似乎还有腐蚀的作用,我感觉手部像被热水烫了一样。
这么大的动静,似乎惊醒了连道真,在混乱中,我听到他在我耳边模糊不清的说了句:“你走……”
我知道,他不想让我死在这,这些死人的目标只是他而已。
可是,如果我走了,他还能活吗?
所以,我没有理会他,而是用尽所有的力气,朝着那些死人的身上疯狂挥舞拳头。恶心的脓水,和一些黑色的腥血撒在身上,我感到浑身上下都像着火了一样发烫。
四周的死人实在太多了,我知道不能和它们这样纠缠,否则到最后不被臭死也要累死。
所以,拼了命的用身体蛮横撞击,想要打开一条逃生的道路。
我不知道那时究竟挥动了多少次拳头,也不知道自己肩膀上的骨头有没有碎掉,我只知道,一定要活下去!
不是我一个人活下去!
而是和连道真一起!
就抱着这样一个想法,我打着,骂着,冲着,撞着。抓住每一次机会,能跑开几步就跑开几步。
不知何时,我忽然发觉自己跑了好远好远。
向四周看去,却发现那些死人已经不见,或许是被甩开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终于累了……
这种累,不是疲惫,而是发自内心,从精神到**,都像快要被榨干的累。
我多想躺在地上,不管不顾,好好睡上一觉。
可是,不能躺,不能坐,甚至不能停。
因为我不知道那些死人还会不会追上来,更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找到出口,在我还有意识,还能走得动之前,绝不能停!
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年轻人,到底哪来的这么一股力量?这是我始终想不明白的事情。但无可否认,这是一件好事。
每一步,都像深陷泥潭,就连空气,都仿佛山一样阻挡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对不对,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做两件事:背着连道真,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
不知何时,不知何地,我的眼前,又出现了一道光。
那光很温暖,让人感到异常的舒服。
是出口吗?还是之前那样的鬼脸?
我不想猜了,因为太累了,只能机械的迈着步子,朝着那里一步步走去。不管那光是什么,都将是我的终点!
幸运,总是会给坚持的人带来希望。
一缕阳光,带着清新的青草方向,窜进被恶臭折磨许久的鼻腔。
那一刻,只记得自己说了一句话:“连大爷,咱们到站下车了……”
然后,我就再没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嘴角和胸前一片湿润,用手抹了下放在鼻尖闻闻,有股果香。抬手的时候,仍能感到些许酸疼,但这比想象中要好太多了。更重要的是,我活下来了!
对了,连道真呢?
我举目四望,却没看到他人。
难道被野狼叼走了?
不可能啊,野兽吃人的话,只吃他一个?我比连道真难吃吗?怎么不叼我?
呸呸,这都什么话……
这个时候,旁边的野草发出簇簇的声音,我立刻紧张起来,难道那只野兽叼走连道真没吃饱,又返回头来再吃一顿?
事实往往出人意料,一人多高的草丛分开,却是脸色苍白,抱着一堆野果的连道真从那走出来。他身上棉麻衬衫被划开许多个口子,加上一脸虚弱,看起来就像刚捡过肥皂一样。
连道真走过来,皱着眉头把野果放在我旁边,说:“醒了就吃些东西。”
我拿起一颗看起来和山楂差不多的东西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却发现原来是甜的。天然的野果香味中,还混杂一点点青草芳香的味道,凉风一吹,顿时感到心旷神怡。
我连吃了好几个,感到有些腻了,这才抹了把嘴,问:“你还活着啊?”
连道真本来站在我旁边,皱着眉头想事情,被我一句话问的直瞪眼。我自知问错了,连忙解释说:“不是说你不该活着,是问你怎么活下来的……我那时以为你都已经死了……”
听到我的解释,连道真阴沉的脸色才微微好转。他沉默了一会,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忽然转过身,对着我深深鞠躬:“谢谢你!”
我连忙站起来冲他摆手:“要不是你给我指方向,我也走不出来,大家互惠互利嘛……”
连道真直起身子,摇摇头,说:“我给的少,你赠的多。我连道真这一生,欠人极少,也不愿欠人,可这条命,却不得不暂时欠着。等我办完了事,无论你有什么困难和麻烦,只需一句话。”
我忙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我是做好事,和扶老太太过马路一样。对了,你说办事,是现在就要走吗?”
连道真点点头,说:“郑秋原敢露头杀我,一定是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我必须尽快赶回去,否则,山里可能会发生危险。”
“我老听你说山里,是哪座山啊?”我好奇的问。
“所谓山,并不是真正的山,只是一种称为。我看你这年纪,应该也是个学生,肯定听过这样一段文章。”连道真目露复杂之情,开口念道:“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这文……”我听的非常耳熟,在脑子里思索一番,顿时大惊。
连道真仿佛已看到我的想法,点头说道:“所谓山里,便是武陵桃花源。我们这些山里人,便是桃花源记中避秦的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