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听上去和张着嘴叹息的声音一样,并且那种声音当中,还有些许类似嗓子沙哑的喉音。只不过这女鬼的嘴大得比较可怕。当下我也顾不上念什么金光咒护身了,只怕是再耽搁下去,我的小命就要断送在这黑漆漆的床底下了。
于是我牙齿轻轻咬住自己的舌头,使得舌头露出一小截肉在嘴唇外面,接着我松开右手,捏二指决做笔,双指在舌尖上拂过做墨,接着在左手的手心,迅速画下一道符咒。一边画一边念道
“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值得注意的是,这段咒的末尾,何神不伏,何鬼敢当,这个字,我用了加重的语气,虽然字面上是问句,在念出来的时候,却是加强肯定的语气。咬舌头的动作是为了让我的身体精力集中,舌头底下的经络可以在咬合的时候让我头脑清醒,才能够完整无误地念完这段咒文。在手心写下的符咒符脚最末一笔,是一个朝着左上方勾起的动作。在勾起后,与符脚交叉,画下了三条斜杠。
画完之后,我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张大嘴巴怪叫的女鬼,不及多想,我一巴掌用力平平地拍打在地上。伴随着拍打的动作,原本就布满灰尘的床底,扬起更多的灰尘。我这一巴掌就好像击打在水面上一样,水面受到搅动,泛起波浪。而波浪是由我的掌心为圆心,四面方扩散出去的,到了女鬼的位置,我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女鬼好像被火舌烫了一般,抽搐了几下之后,就好像黑色的沙子一样,朝着上方飘散不见了。
女鬼消失的瞬间,我耳边仿佛刮起了一阵风,脚上的束缚感此刻也消失了。于是我赶紧手脚并用地从床底爬了出来。我知道刚才那一掌没有直接打到女鬼的身上,也仅仅只是能够让它暂时逃离而已,没有造成更多的伤害,所以现在它只是藏起来了而已,并未远离。我在爬出床底之后,甚至不敢抬头寻找,直接就伸手去抓门的把手,一拧竟然能够拧开,大概是被我刚才那一下,也算是打乱了这个女鬼的步调,于是打开门之后,我迅速冲了出去,刘领导夫妻俩刚才早已听见屋里的动静,站在沙发边上护着自己的孩子,而我早已顾不了那么多,一个跨步冲上去,重重就倒在了沙发上。
好在沙发是软的。被沙发包围住的时候我心里感到特别踏实。这才惊魂未定地看着我跑出来的那扇门,由于跑得匆忙,我并没有关门。而那门本是打开状态,此刻却缓慢地合拢关闭,随着咔嚓一声锁销扣上的声音,还传来了拧动反锁的响声。
从这个现象来看。女鬼似乎是自己关上了门,甚至是反锁了门,目的就是为了不再让我进去。由此也证明了她只是短暂逃走,并未离开。刘领导夫妻俩看着我,脸上写满了惊恐。我刚才在床底下的挣扎,已经让我身上沾满了灰尘,此刻我也顾不得弄脏他们家的沙发,只是对他们俩挥挥手,说我没事,然后就瘫了下去。
早前那奇怪的声音和挠耳朵大腿的触感,此刻还那么清晰。大冬天的夜里,我的脊梁上,冒起了汗水,汗水和厚厚的棉衣黏在一起,那感觉非常难受。刘领导隔了好久才开口问我,同志,那现在应该怎么办?你还要进去吗?我说我死也不会再单独进去了,那玩意太吓人了。可怕我还没搞定它,就先被吓成鬼了。
我坐起身来说,从现在开始到我朋友来之前,我就在这沙发上,哪儿也不去了。
话虽然如此说,但经历了刚才的惊恐之后。后半夜这几个小时,我却无法入睡了。大年三十的晚上没法睡觉,恐怕也只有我才这么命苦吧。刘领导的孩子一直在沉睡,不过看上去呼吸更有规律,表情也松弛了许多。于是我让刘领导夫妻俩先休息一会儿,我帮着照料就行。反正也睡不着了,还不如做点能做的事呢。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当外面的光线强烈起来后,我的内心才得到了一些藉慰。那个时候已经7点多,我知道,如果按照我的吩咐的话。此刻刘领导派去的人应当是已经找到大毛了。果然,我花了一点时间吃过早饭,然后趁着天亮蜷缩在沙发上打了一个小盹后,大毛就被警卫员带了过来。
大毛长高了,也长大了,两年多不见。他已经看上去变化挺大了。最大的是他的声音,以往那可爱的童声已经没有了,变成鸭子似的难听的破锣嗓子。好朋友重新见面,自然是非常高兴,我们俩寒暄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办正事。
首先我需要大毛帮我看看刘领导的孩子身边此刻有没有跟着什么东西。大毛告诉我。除了有些阴气重之外,身上倒是没别的问题。年轻人也醒了过来,能够说话,但眼神还是有些涣散,就好像一个喝醉的人一般,恍恍惚惚的。不过他已经渐渐开始跟自己的父母沟通。这说明,就是即将要好起来的迹象。在大毛给这个年轻人验明正身之后,刘领导夫妻俩非常高兴,因为长期困扰着他们最大的一个问题,此刻看来已经解决了。
于是刘领导跟我说,只要孩子没事,那就没事了,你这就动手,把那鬼东西给除了吧。对方是大官,所以我也得收敛我的性子。很显然,我不可能像他说的那样,那这个女鬼给除了。这件事对于刘领导一家来说或许意味着结束。可对于我来说,还没有能够找到问题的关键,对大毛而言,这甚至是一场开始。
于是我嘴上应承着,然后刘领导的爱人,找来了房间的备用钥匙。当我正准备去开门的时候,大毛突然拉住我说,山哥,我看这事不太对劲啊。我问他怎么了,大毛说,这房间门现在关闭着,但是我能够看到里头冒出来的丝丝红光啊。我问他,红光?那说明什么?大毛告诉我,说明里头的亡魂,死时怨气极重,是重到可以杀人的那种。我怕你这么贸然进去,会有危险呀。
我当然知道这个女鬼的怨气很重,从昨晚见到它的模样。任何即便是没有经验的人,也会轻易察觉到。我说那也没办法,不趁着现在解决的话,搞不好她的怨气会越来越重的。我告诉大毛,昨晚我曾经被那个女鬼扯到了床底下,但是她的身体却是出现在床底之外的区域。这就说明,那床底下,应该是藏着什么东西,最坏的可能,甚至那儿还有一只别的鬼。
大毛摇摇头说,那不会。因为天眼看东西是不会看走眼的,大毛跟着他师父已经学习了这么些年,相信如果没把握的话,他也不会这样说。大毛告诉我,这屋里只有一个鬼魂,也许就是你说的那样,床底下的应该是有东西,也许是它的手!
我心想这个可能性就太小了,刘领导的儿子虽然此刻看上去跟个残疾人没什么区别,也有可能成长过程性差踏错,但不至于变态到会从川剧团把女鬼的手捡回来吧?我想了想,倒也并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因为昨晚床底实在看不见,也许是我自己没发现。于是我问大毛,你师父除了教你天眼的功夫之外,抓鬼防鬼的本领,还有别的吗?大毛说有呀,只不过自己学得不好。只能对付一些小的容易的,像这种鬼,他还是搞不定。于是我说,那这样吧,待会开门后,我就用我的功法来限制一下女鬼。趁着它躲闪的空隙,你就立刻钻到床底下去,你有天目,如果那儿有东西的话,你应该很容易就察觉到才对。先别管那是个什么东西,你拿出来就往外跑。
大毛答应了。于是我们互相使个眼色,表示准备好了。我手里捏着昨晚打鬼的那道符咒,我用钥匙一下子拧开了门。
我先冲进去,反正都见到过了,现在我也不必躲闪它了,反而看不见更危险。屋子里空荡荡的。只不过昨晚我翻窗进入的时候,那窗帘是打开的,此刻却被拉上了。窗帘并不是那种完全遮光的料子,而是即便拉上之后,还是能够看透进来不少光亮。我迅速四下打量,并未发现鬼魂的踪影,于是我蹲下身子,把手伸到了床底下,就跟昨晚一样,朝着地上拍了一巴掌,然后对大毛说,就是现在!
大毛虽然长高了不少,但和我相比,依旧是个瘦小的孩子。他的动作非常敏捷,一下子就钻到了床底下,我在他钻进去的时候,一直扬起我的左手,四周看着,保护好我自己,就是给大毛争取到更多的时间。然而昨晚我在床底下的时候,挣扎的幅度比较大,我却没有察觉到又什么遮挡物,所以那儿如果有东西,大毛会第一时间找到。
很快大毛一声欢呼说找到了。我心里虽高兴但也没敢去看,只对大毛说,你现在先出门去,我跟着你出来。
于是就这样,大毛和我又一前一后退出了房间,房间的门开开合合,这次却始终没有关闭。我看了看大毛,他手里只拿着一张薄薄的纸片,定睛一看,那是一张黑白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