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空看我收下了,眼神里闪过一丝释怀。或许他在决定把这些东西传给我的时候,似乎是曾经担心过我不会接受。毕竟我和他之间的师徒关系,是在一种比较莫名的条件下形成的,不光是我又担忧,他也会担忧自己的一身本领会所托非人。
当我收下所有东西,并重新将它包好的过程中,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等到我包好之后,我就问秦不空,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教我学习?秦不空说,就等“魉”字关破了之后吧。如果咱们大伙都还活着的话。
说完他转身回了里屋,丢下这句听上去有些悲观有些绝望的话,留给我默默思考。他的这句话让我迅速从这几天的松懈和慵懒中紧张了起来,七煞关已破其三,剩下四个只会越来越困难。
当天晚上等到松子回家之后,秦不空就提议我们应该开始继续闯关了,晚饭后大家就坐在一起,开始商讨对策。
按照之前三关的经验,我们逐渐掌握到一些规律。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古籍尤其是山海经和搜神记里对于这些鬼怪的描绘。事到如今,我们遇到的已经远不是寻常意义的鬼魂,而变成了鬼怪。“魉”表病气。伴幻象,足致死。冲撞“魉”者无不重病缠身,非死即残。这些记载对于我们来说,就好像是一个警告,阻挡我们向前。而大家心里都清楚,即便面前是万丈深渊,如今我们除了闭着眼睛往下跳,也没有别的路可选。
松子说“魉”字石砖上的四个字是“楞严宝经”毫无疑问说的是楞严经的意思,这是一部汉传大乘佛教的宝典,当年布阵的前辈显然是个道人,所以他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留下这四个字,所以据我这几天的调查和分析,这四个字应该不是在特指这本宝典,而是指有资格放置这本宝典的地方。如此说来,第一个要素,就是此地必然是个佛家场地,例如佛庙佛堂。
我和秦不空都点头,其实我们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一个道家的老前辈,实在是没有理由专门把一部佛家的书当做最重要的线索留在石砖上。
松子接着说道,这楞严经虽然是宝典,但并非原始佛经,而是法华经传入中土之后,被我们汉族的高僧将其对法华经的理解和感悟写下的一本经书,它的文辞上具有非常明显的时代格局,其立场是在于当时的时代环境,而并非法华经一般是个相当宏观的角度。松子说道,楞严经首著在我们的唐代,所以论时间的话,的确是符合我们现在要闯关的先后规律,当初那位前辈在留下此阵的时候,楞严经已经在汉传佛教里成为之作了。
松子道,如果说一个道人留下一本佛经的线索,那么两者之间必有一些共同之处才行,否则就太过突兀,显得毫无逻辑。按照那位前辈高人在此前的做法,显然不会给我们留下一个毫无根据的线索,否则他大可以在第一关甚至是门阵的时候就这么做,是在犯不着让我们一路破阵至此。
我和秦不空自知论手艺高出松子太多,论学识的话却不是他的对手。小小年纪在山上道观关了十多年,恐怕是每本书都念了不下十回,知识的积累量是我和秦不空望尘莫及的。松子接着说道,既然要有共同性,我这些天就试着读了一下楞严经,想要在其中找到和我们道门下相通之处。别说我还真是找到了。
松子看上去有些得意,似乎是对这次的判断胸有成竹。于是他说道,这楞严宝经里,有过这么一句“归元无二路,方便有多门”这个概念就跟我们道教根本的易经当中有一句话几乎完全雷同。我一听,来劲了,于是脱口而出“元者善之长也,乾元资始,坤元资生,而易行其乎其间,此万法归一”是这句吗?
松子点点头笑着说。正是这句,意思都是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万事万物周而复始,却永远不会无穷下去,而是反复循环。所以我结合这个共同点,才打听到本地的一处场所,恰好是符合这一点的。
我问他那是哪里。松子说,归元禅寺。
可是当他刚说完,秦不空竟然呸了一声说,臭小子,我知道你厉害。可你说话前可有先想清楚,别闹笑话好吗?
我一愣,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但是松子一脸含笑,似乎对秦不空的反驳质疑早有预料。他笑嘻嘻的望着秦不空,却不说话。我问秦不空道,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觉得这个地方有问题?秦不空瞪圆了双眼大声说道,当然有问题了!你们都知道我身上的法脉不止一种,佛家法脉我也是有的,所以早年的时候我来到武汉,出于敬重,还特地去看了看这个归元禅寺,上香了愿,那建筑都比较新,咱们要找的是千年之物,就算这归元禅寺已经存在了很久,但绝对没有千年这么久,据说是清朝的时候才修建的。
松子接过话来说。秦前辈说的没错,现在咱们看到的归元禅寺,的确是在清代初期顺治年间修建的,在此之前它的前身,是“汉阳王氏葵园”我之所以提出这个地方必然是归元寺,其最主要的还在于刚才说的楞严经里的那句话。归元寺之名,就是以此而来。秦前辈纠结的是此地修建的时间,而却在这些天的调查里,打听到一些远远早于王氏葵园的往事。这件往事虽然是传闻,但放到咱们这件事当中,有极强的巧合性。
他说。这王氏葵园早在隋朝时期,曾是一片塔墓林,当时的佛教文化还相当浅显,远不如后面唐朝时期的鼎盛,所以那个时期的僧人,大多以苦修为主,不设立对外的香堂以接纳百姓供奉,只是每天会出门化缘,人家给什么就吃什么,修庙的钱财,多数来自于民间大贾的捐助,不留功德箱。不收香火钱。从出家开始直到圆寂都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而圆寂之后也不会烧舍利,而是整个尸体坐缸,等超度完成之后,再以坐姿放入佛塔之中。当时的那片塔墓林,据说共有七十七座塔墓,这座寺庙,当时叫做“元光寺”
我接嘴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早在隋代的时候开始,那个地方就已经是佛门净地了,是这个意思吗?松子说是的。但是在进入唐代之后,元光寺经历了战乱,所有佛塔都毁于一旦,寺庙也被烧毁,仅仅留下了一个地基在那里,成了一片荒地。可是还是陆续又僧人耳闻过元光寺塔墓林的名号,认为那才是真正僧人最终的归属,于是在唐代的时候,有一些预知到自己不久之后就会圆寂的老和尚,会不远万里提前动身,选择到此地坐化圆寂,死后让弟子修建佛塔埋葬,以效仿前人大德。于是这里在没有寺庙的情况下,就又出现了佛塔,几十年之间,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但是在留下十座流派不一风格各异的佛塔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尚来此圆寂了。
我好奇地问为什么,如果说是一处灵气之地,并且在战乱后多年还在影响后人的话,不应该只有十座才对。松子说这些他也没能打听到,但是听说那十座塔就一直留在那里。唐朝盛传佛教,本地的一个官员听闻此地。于是就出钱修了佛堂,并没有修庙宇,只是留了一座佛堂在此,供老百姓供奉祭拜所用,由于有十座佛塔,每座佛塔里都有一位得道高僧的尸体。所以这座原本没起名字的佛堂,被老百姓称之为“十罗汉堂”
松子说,原本十罗汉都是释迦牟尼的弟子,并不是这些和尚,只是这个名字被百姓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就没有人去计较来路何处了。而当这个佛堂再一次远近闻名之后,有一位不明身份的人,曾经捐了一座铜身罗汉像到佛堂里,好让这罗汉堂实至名归,而这尊罗汉像,如今就供奉在归元寺当中。
我一听,于是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当初神秘人捐赠的罗汉,有可能是我们这次的线索对吗?松子说是的,但是这只是其中一部分,经过这些日子的打听之后,他甚至开始觉得那个捐赠罗汉铜身的神秘人,很有可能就是给咱们布下此阵的那位前辈高人。
松子的假设非常大胆,但却让我和秦不空开启了一个新的思考方式,的确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铜身巨像一是难以毁灭,二是运输不便。三是百姓多少对这些东西都会敬畏,也不会随意触犯。大多数寺庙的选址会结合很多风水上的考虑,所以如果此地早在隋朝就已成了灵气之地的话,后世选址在此的可能性就相当大了,不说远了,就连我们之前找过的铁门关,长春观,统统都是在旧址上新修,并不会改换地方,照样延续了千年之久。
秦不空不说话了,但是看上去还是不服气,似乎是一直在找松子的破绽,却迟迟找不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