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哥,那个人死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你也好奇,还是觉得内疚?”
“好奇,也同样内疚。毕竟那是一条人命。”
“他只是说两清了,下辈子可以坦诚相见,诚心相交了。”
“他死前只说了这些?”
“嗯。”驾驶座上的卫世,一边用双手掌控着方向盘,一边语气淡淡将常峰死去前的话转述给副驾驶座上的欣儿。天空格外的湛蓝,蓝得如同被巨大画笔涂抹过一样,虽然气温开始骤降,但欣儿却依旧将头探出窗外,感受着这种刺骨的严寒,车内并没有打开空调,冷风从副驾驶打开的车窗里不停盘旋在这个狭小寒冷的空间里。
“世哥,我们以后要怎么做?”
“继续生活。”
“她愿意放你自由了吗?”
“不。因为她从来不曾限制我的自由,她一直都给了我自由选择的权利,是我自己的选择。”
“世哥,我这么问,希望你不要生气,可以吗?”
“说吧!”
“你爱她,对吧?”
欣儿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手握方向盘的卫世。她的右手缓慢的碰触着自己身侧的车窗开关,车窗迅速的上升,呼啸的风声也瞬间消失在前行的车子里。卫世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紧贴着路旁的稻田漂亮的转了一个弯。
虽然稻田此时早已荒废,但依稀可以想像当时丰收时的场景,欣儿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发问。卫世却在这个时候,右手拧动了车载电台的开关,并且随后打开了空调,最后才幽幽给了欣儿这样一个回答。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爱。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任何人。要知道我本来就是孤儿,十九岁就加入之前老大的帮派,当小弟。做打手,根本没有被人看待过。大伤小伤。不知道受过多少,我也乐在其中,不喜悦也不会悲伤,现在想来,那时的我更像是一个机器人吧?”
卫世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停顿了很久,刚刚还从车载电台里飘出的轻柔音乐。不知何时被一首非常的离别情歌所替代。一个声音悲戚的女子正在唱着一首令人肝肠寸断的情歌,车内的气氛变得异常的压抑,欣儿脸上的表情很苦涩,她似乎沉浸在这股非常的氛围中无法自拔。
“后来我以为我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个好兄弟。就是常峰。我当时救他也许只是本能的驱使吧,或许就如他后来所说是冥冥中的安排。欣儿,说真的,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觉得的,觉得他会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重要的家人,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是警察,也从来没有想过最后陷于我万丈深渊的人会是我最信任的兄弟。”
欣儿看到他右侧脸颊的眼角有泪水安静的流下来,她不知道要如何安慰此时的卫世。虽然她当时不在那个现场,也知道常峰会以何种方式死去。但在那瓶矿泉水里的药。毕竟是她亲手放进去的,药性的时长和发作的反应也是她细心计算和实验过的。
“你后悔吗?世哥。”
“后悔?在最开始被他出卖后的每一天,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每天脑海里甚至都是千遍万遍的咒骂他,恨他恨到想要亲手将他千刀万剐。”
“那现在呢?他死了,你觉得痛快了吗?”
“我也以为我会有大仇得报的喜悦,可是我的心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疼,我不知道是谁疼,为自己,身为混混这么年第一次杀人?还是为他死在我手里…”
“世哥,并不关你的事,下药的人是我,所以杀人凶手是我。”
“傻瓜,你跟他无怨无仇的,要不是为了我,你怎么可能会对他下手呢?”
“世哥…”
车厢里的气氛,开始因为两个人的对话而变得异常沉重起来,车子却在颠簸的前行中远离了这个不断传出爆炸声的旧别墅小区。
卫世的脑海里,常峰临死前的模样再一次清晰的浮现,关于常峰的死前遗言的这件事上,他对欣儿说了谎。其实他曾经试图想要救常峰的,常峰也求他放过自己的,但一切都仿佛是注定了,根本无济于事。直到常峰从痛苦挣扎到后来的无力交待,直至生命尽头的那句充满无奈的最后遗言。
蓝白相间的车子终于驶出了这条漫长得好像并无尽头的街道,卫世和欣儿都沉默着,听着车载电台里一首又一首悲伤或者欢快的歌曲回荡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空调终于将车内的寒冷毫不留情的全部驱逐出去,在紧闭的车子里,两侧呼啸滑过车窗的风声,像是无力求助的人影,不断的拍打着车窗。
“小张,你说要我见一个人,到底是谁?还这么神秘带我来这里?”
“庆队,这个关乎人命,所以我只能谨慎行事。请您体谅…”
“你说的人难道是…”
“请您相信我,也请您不要再发问。”
“好吧,我知道了。”
张雅熙驾驶的银色crv在淅沥的小雨中驶向了一条寂静的偏僻小路。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刑侦队长庆博,目光却有意无意的盯着右侧车窗外的外后视镜。他看到一台老式的本田轿车,始终跟在张雅熙车子后面。
庆博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些时间,这台车子跟踪着两人最少也要超过一个小时,不管他们去哪里,这台车子都如影随形。现在再结合了张雅熙言语的闪烁其词加上她保持谨慎的态度,他已经将要与自己会面的人猜了*不离十。但他知道身后这台车子的目的却没办法在短时间追查到,而眼下摆在他面前最好的摆脱方法就是声东击西。
“庆队?您…”
“安静,听我的指示,不管你本来要带我去哪里,都不要停车。直直的向着开,然后在这条路的尽头向那条北风路开,找到一间叫依云阁的茶楼停车,听清楚了吗?”
“您…”
“小张,我是领导,你现在必须服从我的命令,有问题吗?”
“是。庆队!”
张雅熙虽然不知道庆博为什么会突然做这个决定,但还是听从他的指示并没有在前面的宾归民宿停车,而是加快速度经过宾归的院子。她的目光有些不安的归朝着院门的三楼望去,一间白色纱帘紧拉住的窗口里,有个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窗边的位置。
“果然是被人盯上了呢?”
“喂,既然你知道会被人盯上,干嘛还冒险回来?”
“我手上的情报可是一刻都等不了的。毕竟现在是我们的收网行动的关键,若是错过这个机会,我们可能就被动了。你还不是一样,明知道我的现身很有可能被盯上,却还是肯跟我假扮情侣。”
“切,要不是雅熙求我,你以为我会帮你吗?”
“是是是,都是为了你们的姐妹情谊。不过,亲爱的女朋友,现在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买个盒饭,因为我这名假男朋友的肚子可是一直咕咕叫着呢!”
“哼,好好好,你就乖乖在房间里等着我来伺候吧,大少爷!”
齐墨满脸不满的嘟起嘴巴望了一眼靠在窗边墙上的张明宇,对于他以男朋友的身份使唤自己显得有些气愤,但还是强忍着怒火,拉开房门向着幽暗的走廊快步走去。张明宇望着房门缓慢的轻轻的碰撞着门框,非常贴心的自动上锁,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然后侧过脸贴着白色的纱帘,望向雨丝细密的滑落在窗户上。
“你是来找我?还是另有目的呢?在这个时间点出现,难道不怕你自己的身份被他们发现,你这样冒险是为了什么原因呢?”
张明宇的语气里透着无法言说的忧伤。然后他缓慢地低下头,将右手反转过来,下意识的摊开手掌,望着一道划在指端的伤痕。他的左手同时伸进口袋里掏出那张卡片,仔细的望着上面的联系电话和地址。
齐墨通过步行梯向着一楼的大堂方向,她不知道张雅熙和张明宇为什么都要来这间民宿。这里看上去并不如许多新建的民宿那样设备先进,甚至有些地方的装潢和摆设非常的老土,竟然连电梯都没有。
她的脚步在转向二楼转角的时候,突然触电般的停了下来,因为齐墨非常真切的听到了从一楼的方向有深沉的皮鞋声正一步步缓慢的踏着楼梯向自己所站在的位置靠近。本能告诉她,不要向下,而是先清对方再作下一步行动,可是齐墨非常清楚若是自己现在她一动不动的站在这里,肯定会惹人起疑的,但怎么做比较做才自然呢?
一楼向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齐墨开始有些着急的来回踱步,就在脚步声马上转上二楼的时候。她突然故意用高跟鞋使劲在地面石阶上反复踩踏,特意的发出很大的声响,然后急中生智的掏出手机,将手机放在右耳边上,故意拨通了张明宇所在的房间电话。
“快接呀,快接呀!这个家伙…”
“喂?”
“哼,我说你啊,还知道接电话啊,外面下着雨呢。你要的东西这间破旅馆根本就没得卖,吃吃吃,我看你去吃屎好了。”
“丫头,你搞什么?”
站在电话旁,拿着听筒听着里面齐墨莫名奇妙的咒骂,一头雾水。直到他从齐墨突然压低的咒骂中,听到了一阵深沉但却熟悉的脚步声时,脸色大变,瞬间明白了齐墨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