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整个s市终于陷入了完全的冰雪世界。金霓妮的身体躺在浴室的浴缸里,她长发披散着,还能闻到淡淡的发香,弥漫在偌大的空间里。那条紫色的睡裙搭在晾衣杆上,而她白天穿过的那套衣服,正安静的躺在一个大大的木盆。
浸泡衣物的水盆里除了泛起的白色气泡,还有鲜血的颜色漂浮在泡沫之中。金霓妮安静的听着一首歌幽幽从睡房里飘进来,她紧紧闭着眼睛,一把带血的尖刀被一块白布包裹着,摆放着放着笔记型电脑的长桌上。
“老白,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穆豪古的书房里,苏灵荷坐在书桌的皮椅上,隔着桌子望着站在方桌前面的司机老白。老白此时上身换着的一件白色的衬衫,裤子依旧是黑色的,他的样子很严肃,详细的向苏灵荷讲起金霓妮之所以迟归的原因。
苏灵荷一直安静的听着他的讲述,但她的眼前却总是不自觉的浮现出金霓妮回来时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令人觉得奇怪的是,司机老白整个讲述的过程里,林辉和卯风烈并未出现。想来应该是金霓妮的请求,让这个中年男人第一次选择对自己服侍多年的苏灵荷说谎。
“夫人,情况就是这样子的,我想小姐她只是情绪有些低落。她去了墓园看望过了秦小姐,应该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吧,请您不用担心,小姐她很坚强的,很快就会好起来。”
老白一边安抚着苏灵荷不安的情绪,一边正努力为金霓妮失落的不佳状态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人心其实是一直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善变,所以人们才常常说有口无心,可是令人觉得讽刺的,承诺与誓言也在其中。
浴室里,墙壁上的换气开关打开着,能清楚的听得到排风口认真的工作着。呼呼的风声让浴室里的水流声,听起来有些模糊。金霓妮突然整个人一下子沉进了浴缸,水面时不时的有气泡漂浮在水面上,然后碎裂。
蓝岚的身体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过她的眼睛还需要两天才能完全拆除纱布。她这几天也开始下地熟悉起这个她住了多天的房间,一直照顾她的秦语,最近并不是常常陪她在房间里,而是一个性格更加活泼的女孩照顾她更多一些的。
窗外的白雪终于毫无顾忌的占领着这个城市,街道上的白雪越来越厚,以致于连环卫工人都停止了除雪抢险的工作。狂风与暴雨像是两只相约入侵的凶猛野兽,在这个安静的城市里各种奔跑,风唐酒店里,宫放也站在窗前,望着大片大片的雪花从他的眼前飘落。
“宫叔。您要我查的那个人已经有眉目了。不过,这段时间他并没有什么异动,跟了他一段时间,也没有发现他跟什么可疑人接触,更没有发现老大的下落。”
站在宫放身后的那个叫小海的年轻男子。边说边把一个文件袋放在他身后的桌子上。宫放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安静的望着雪景。而他身后平躺在文件袋旁边,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冒出的热气像是一个舞姿摇曳的女孩。
当林辉回到阎家的时候,父亲阎天豪已经睡下了,他和卯风烈在管家方叔的安排下吃了点东西后,然后一起进入了林辉二楼的睡房。
林辉的睡房里。好像有仆人在他出门的时候更换过房间的床单和窗帘。刚进房间里的两人,还不禁一愣,面面相觑后才确定并没有走错房间。站在他的背后的卯风烈,双手放在林辉的后背上推着进入了睡房,然后关上了房门。
“喂,辉。现在可以把你手上的手帕拆下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势了吧?伤口总是要处理的,既然秦语不在,这个工作就由我来代劳了吧。”
房门刚刚关上,林辉就听到他身后的卯风烈开口向自己这样说道。并且从房间大衣柜的最下层拿出了林辉习惯放在那里的药箱。
林辉没有回话,感觉上是间接默认了卯风烈要替自己处理伤口的这个动作。他则是一屁股就坐在房间的大床上,将受了伤的右手伸向卯风烈的方向,等待着他为自己拆下包裹在上面染了血的手帕。
“来吧,男护士!”
“你这个家伙,我好心帮你处理伤口,你这个家伙却调侃我是男护士?”
“好了,我也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你干嘛跟我较真?”
提着医药箱走过来的卯风烈听到林辉的话,不服气的跟他辩驳了起来,而此时坐在床上的林辉却微笑的望着拉着一把椅子坐在自己身边的卯风烈。
蓝白手帕被卯风烈小心的打开时,他看到了林辉手掌心里那道深深的刀痕,掌纹好像都被狠狠的切开,用血肉模糊来形容也一点都不夸张。卯风烈不知道要为林辉如此的行为说点什么,只是安静的帮他处理着伤口。
此时一样睡不着的人还有回到穆家的金霓妮,她趴在浴缸旁,静静的听着房间里的这首情歌悲伤的唱着。落地窗前不知何时多的一串珠帘,在空调的微风下发动清脆的声响,金霓妮的长发时不时的有水滴滑落,她身上的紫色长裙,像极了薰衣草的颜色。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那首情歌低回而绵长,令金霓妮下意识又想到了常青墓园的每一幕。林辉的右手挡在自己的眼前,紧紧抓住那把刀子,鲜血蔓延的景象,让她的身体轻轻倒在了床上,缓慢地闭上了双眼。
“如果你也曾经这样狠狠的爱过一个人,一定可以体会离别时的那种撕心裂肺。有的时候,假装若无其事才是爱情里最残酷也最悲哀的方式。”
青魇的声音在音乐停止的那一刻空灵的响起,偌大的房间里,金霓妮听着珠帘的轻声作响,又一次想起了那泛起雾气的朦胧过去。
“喂,丫头,周末要不要跟我去游泳?”
正坐在秋千上看《四个签名》的金霓妮,听到了来自石桌前的邀请,说话是少年顾怀北。而面向蔷薇花园方向画画的顾夏阳始终一言不发。坐在顾怀北怀里的金霓绮,双手依旧死死的抱着那个娃娃,娃娃的眼睛黑漆漆的望着金霓妮。
这是一段怎样的时光,金霓妮总是在心里不断问自己同样的一个问题。她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只是常常无意识的就想起那些与金霓绮相关的时光。
那个与自己样貌有着几分相似的小女孩,常常以各种方式想要亲近自己,可是她都总是各种冷漠,将她狠狠推开。
小时候的金霓绮长得真的好像是真人版的芭比娃娃,粉嫩圆圆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目光清澈纯真,笑声就好像是银铃一般。在金家所有人的眼里,她一直都是一个让人喜欢的孩子,唯有自己,格外的排斥她的存在。
金霓妮躺在大床上的身体,本能的翻转后微微蜷缩在一起,然后嘴里喃喃重复着金霓绮的乳名。
“小绮,小绮,小绮…”
电话的铃声在午夜听起来非常的尖锐,刚刚还弥漫在房间里的青魇声音,也随着手机铃声的响起而戛然而止。金霓妮轻轻伸手抓过放在床上的手机,快速按下了接听键。
“姐姐,你还没有睡吗?”
听筒里传来的百灵温柔的问询,她的那一句姐姐让金霓妮瞬间从过去的沉溺中清醒过来。她蜷缩的身体慢慢地放松,对着听筒那端百灵用同样的温柔的语气说道。
“是啊。在想事情,睡不着…”
“姐姐,我看新闻上说s市今晚有暴雪,你没事吧?”
“没事!刚刚洗过澡,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呢…”
金霓妮说的倒是实话,她的确在胡思乱想,想那让她无比悔恨的过去,那冷漠得让她也讨厌的自己。手机上的呼吸灯一闪一闪的,光影在她的耳边闪烁着,而百灵接下来的话,令她发酸的眼角,终于静静地流淌下晶莹的泪滴。
“姐姐,我或许不该这样说,但这些话真的是藏在我的心里太长的时间了。今天吧,就让我把心里的秘密全部都告诉你。”
“灵儿…”
“姐姐,我不知道跟我一同降临到世界上的那个她是否也是这样想的,但作为姐姐现在唯一的妹妹,我想要姐姐答应我一件事。答应我放下那悲伤的过去,不要困住自己,更不要让自己迷失。我也想自私的要求姐姐把全部的爱都给我,所以请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好吗?”
百灵的声音带着轻轻地啜泣,电话那端只能听到细细的水声,感觉她好像正一个躲在浴室里打这个电话给金霓妮。金霓妮的耳边这段话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着,似乎无法按下停止,直到冲掉了她眼前不断浮现出来的那个抱着娃娃的小霓绮。
s市的这个暴雪夜,好像让太多的人无眠,金霓妮、林辉还有经历这一场劫难的每一个人都在这最后一场雪里感叹着时光的流逝。
百灵挂掉电话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站在浴室门边的展一扬,他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在她的泪眼婆娑中,帅气得让人不敢正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