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欢幼时听过的墓葬怪诞不少,现在见这一室防盗假棺椁,又发现了这条通路,心里的疑惑立刻就解开了。剔骨匠布置了这许多不可能只是为了绞杀盗墓贼,既然要防盗,肯定有值得被盗之物,想来就藏在这具棺椁里面。
犹豫片刻,程欢打定主意,检拾盗墓贼的装备,枪械,洛阳铲还是矿灯,装备完毕就直接下了棺椁里的阶梯。不管是否还有危险,他必须再找条出路,否则自己岂不是困死在这里,他没有选择。
棺椁里的是石梯,被砌得很平整,程欢一边打着灯照亮脚下,一边佝偻着身体步步下降,没多久就踏到了平地。
灯光照射下,这是一条方形的甬道,石壁上什么都没有,被砌得方正平整。程欢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机关和触动机关的类似物体,颠颠自个儿放置盗墓贼工具的背包,向深处走去。
这里没有怪蝉和蝇杀骨的尖叫声,却也不是绝对安静,规律的滴水声不绝于耳,清脆动听,却不见有任何水迹。程欢不敢放松警惕,步步为营向里推进,直到大约走了百来米,终于来到另一个石室,比起上头那些洞窟和墓室的简陋,这个石室开凿得分外规整,近5米层高,20米见方,似乎还是用大理石砌出来的,建造之人下了一番功夫。
石室里不像程欢想象,放置棺椁或者随葬品,只在石室正中央的地上放着一个半人高的中型陶罐,用画满符号的红色封条环绕着通体封闭,除了这个陶罐,石室里一无所有。程欢总觉得这东西似曾相识,好像在冯家双那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蹲下身子,放下背包,正要触摸陶罐,身后一声娇喝响起:“不要碰它!”
程欢一惊,反身端枪在手,正对来人。待矿灯照射清楚,程欢惊呼:“菲菲!”
面前的小女孩嘟着嘴,皱着眉,正是他们追踪了一路的菲菲,阿华的女儿。正面相对,程欢发现她分明可爱调皮的眼睛却透着一份沧桑,与她长相十分不搭调。见到程欢还蹲着不动,更用手指指着他骂道:“小子大胆,这里头的东西可不是好相与的,还不随我离开。”
可爱的面孔搭配老气横秋的语调,程欢觉得好笑。总算找到了菲菲,程欢也懒得理会那个陶罐,站起身来问:“菲菲,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知道这是个剔骨匠的假墓穴吗,多危险,你怎么可以一个人过来。”
菲菲看着他,反问:“与你一起的两个人呢?”
“你怎么知道?”程欢回想一路上并未被她察觉跟踪,她是怎么知道的。
“老朽有意指引你们来此,却这般没用,把人丢了吗?”菲菲双手叉腰训斥,又摆着手道:“罢了罢了,你跟我来,此地不宜久留。”
程欢对她话语中的称谓更觉别扭,不知如何回话了。菲菲见他不言语,转过身去背着手往甬道内走去,程欢最后看了一眼陶罐,连忙跟上去。
菲菲走路不急不缓,仿佛在自己家中自如。走到半途停下脚步,靠着右侧的墙体双手扶着,顿时石壁波浪状晃动,竟然将她的双手吞没,而后是手臂,整个人也进入墙体。
见此怪诞现象,程欢骇得止步不前。其实,若是冯家双在此,定会察觉这个场面与当初剔骨匠叛徒墓中寻到指路火栖息地的路径是何等相似。
“还不快进来。”分明已经从眼前消失,菲菲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与滴水声融为一体。
程欢深吸一口气,学她将手放在墙上,顿时感觉墙体像流沙般被推开,双手陷了进去。等墙体贴进身体,程欢不自觉屏住呼吸闭上双眼,感觉沙粒划过面孔和身体,心想这感觉估计与陷入流沙一样吧。
等周身的压迫感消失,程欢睁开眼,又是一派奇特景象。洞窟,第三个洞窟,与最外面那个极为相似,铺天盖地都是藤蔓,连脚下都是凹凸不平的硬朗藤蔓。程欢小心翼翼向里头走去,菲菲就站在一个由藤蔓围成的漏斗前。滴水声此刻更加清晰,程欢肉眼所见,是漏斗上方的尖突藤蔓有液体滴落在漏斗中产生的激荡声。
“老朽刚才查看了整个宝库,并未见吾辈后人,他们去了哪里?”菲菲问。
“后人?”程欢总算知道哪里不对劲。这是菲菲的肉身没错,但是这语气和动作都是一个威严老者才该有的,于是他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菲菲撇嘴,喃喃道:“小小腌骨也敢质问老朽,剔骨匠代代凋零,连该有的规矩都丢了。”连连摇头。
“你……难道是剔骨匠的前辈高人?”程欢揣测。
菲菲倒是干脆承认:“不错,老朽乃铜希叟,剔骨匠第七代传人。”
“……”程欢不认识铜希叟,却被菲菲的真实身份骇到,整理下思路又说:“阁下是借了菲菲的躯壳与我说话?您是故意带我们来炎帝陵?”
铜希叟摇头:“此处不是炎帝陵,是吾辈剔骨匠存放珍惜骨种的宝库,只有正统剔骨匠与他们所制骨床才能安然无恙到达此处。可惜千年将尽,此地居然被后辈遗忘,致使剔骨匠技艺凋零。”
“我不明白,”程欢更迷糊了,回想刚才假墓室血腥厮杀,问:“我不是灵骨只是普通人,怎么也……?”
“你不是腌骨又是何物。”铜希叟笃定地说,然后摆手道:“小子问了这么多,还没回答老朽问题,当真不懂礼数。”
程欢不自觉抱拳学古人鞠躬道歉,说:“老前辈,刚才上头这么大动静想来你也听到了,家双和方小姐都被盗墓贼绑走了,哦,就是你的后辈徒孙。”
铜希叟眉头紧皱,道:“此子算是我辈异类,居然能够找到那人后代,还温养了水晶骨,实属不易。老朽故而引他来此,只望将当年之来龙去脉说与他听,令他继承吾遗愿。可惜竟出现如此意外……盗墓贼……着实可恨。”
程欢有听没有懂,只大约知道铜希叟是想见到冯家双,传承他的衣钵,正好自己也急着救他,说:“前辈,现代盗墓贼十分凶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此次受人所托绑了家双他们,却不知会如何对付他。家双受了重伤,即使身手了得也很难施展了,我正打算去救他,拖久了恐怕会有变数。不知前辈能否指条出路。”
铜希叟定定看着他,思索片刻说:“此地虽隐蔽,与外界的通路却有不少,送汝出去容易,只是汝一介腌骨,如何与盗墓贼相斗,带回我徒孙。”
程欢知道事情不易,但只一心想先出去。此刻听铜希叟话语,顿时茅塞顿开,这是剔骨匠的前辈啊,送他一两个打手岂不简单。
于是连忙说:“前辈,当今世道凶险万分,我猜家双是被官府中人捉去,我单身匹马难以与官斗,不知前辈可否帮我做几具实用的骨床,与我一同去救人。”
“什么,盗墓贼竟与官府勾结,这是什么世道?”铜希叟听完大惊,又十分苦恼,说:“此地没有新鲜骸骨,即使有也来不及剔骨,上层确有我当年留下的蝇杀骨,可你与它们生前并无关联,不会听你吩咐。哎,我这徒孙委实能干,造出了你这与世无害又意识清明的骨床,如老朽亦有此等骨床,讲明原委晓之以理或可凭自我意识前去救人。”
“……”
“稍等,尚有一具骨床。”铜希叟小跑到一旁,抛出她随身携带的背包,打开,阿华玉色的骸骨在洞窟中莹莹发光。铜希叟解释:“此玉骨已温养完成,照说不可再聚人形。但他血统特殊,是吾辈剔骨匠仅存的一线希望。老朽本欲与徒孙一同再次温养于他,此刻却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