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未来得及解释,吴杰就已经将他的话打断,厉声追问道:“龙玉公主的尸体现在何处?”他咄咄逼人,竟不给卓一手丝毫的情面。
卓一手叹了口气道:“连同棺材一起全都被马永平掳去,大当家此番前来不仅仅是为了救人,也是为了查清那棺材的下落。”他的目光投向罗猎,虽然还没说话,罗猎却已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悄然离去,这种时候还是应当选择回避。
罗猎来到向阳客栈门外,正看到一队排列整齐的士兵从前方街道经过,他是初来新满营,对这里的一切颇感好奇,也不必担心有人认得自己。从路旁行人纷纷闪避的状况来看,此地军民之间的关系应该并不和谐,不少路人甚至偷偷流露出怨恨的目光。
罗猎从这些目光的主人中找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却是藏身在路人中的董方平,等到那支队伍过去,董方平方才走向向阳客栈。罗猎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因为罗猎是前来帮忙救人的缘故,董方平这两日对他的态度明显有所改善,朝他点了点头道:“找到人了?”
罗猎转身向客栈内看了一眼道:“两人在密谈。”
董方平从他的话中听出现在并不适合进去打扰,低声道:“你吃了没有?”
其实罗猎刚才也只是才动筷子,并未来得及填饱肚子,微笑道:“对面的牛肉面不错,我请你。”
董方平也不跟罗猎客气,两人来到客栈对面的牛肉面馆,叫了两碗热腾腾的牛肉面,董方平奔波了大半天显然饿得不行,端起面碗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功夫已经将满满一碗面吃了个精光,还觉得不过瘾,又叫了一碗,再看罗猎才吃了半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出身山野比不得你们大城市来的人,见笑了,见笑了。”
罗猎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人活一世怎么真实怎么过,怎么快活怎么来,何必顾忌别人的眼光?”
董方平点了点头道:“罗先生是见过大世面的。”向周围看了看,确信无人关注他们,方才低声道:“罗先生,我打听到了大当家的消息。”
罗猎也一直关心颜天心的事情,听闻终于有了消息也是内心激动,向董方平凑近了一些。
董方平将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了罗猎,颜天心目前很可能被关押在西峰巷27号,也就是颜拓疆的住处,当地人都将那里称之为帅府。那里戒备森严,所有出入口都有重兵把守,自从颜拓疆失势之后,他基本上都在那里足不出户。
董方平道:“大当家被颜拓疆出卖之后,并未离开过帅府。”他们在帅府周围布下了眼线,一直关注着那里的动静,这些天来,并未见到颜天心被押离那里。
罗猎道:“就算大掌柜还在帅府,我们又当如何进入其中?”
董方平道:“颜拓疆深居简出,只不过昨天他突然出席了阅兵式,对了,我还听说,他老婆回去之后就突然病危了,现在到处寻找郎中为她医治。”
罗猎点了点头,颜拓疆现在的处境到底怎样还不知道,不过马永卿毕竟是马永平的亲妹妹,如果她生了病,马永平应当不会坐视不理,想要进入帅府,或许就应当从这里入手。
罗猎忽然想起卓一手让自己出面请吴杰出山,兴许卓一手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毕竟卓一手和董方平这些人全都是连云寨的人,这些人应当早就进入了马永平的视线之内,并不适合公开露面。
董方平道:“就算将新满营掀个底儿朝天,我也要将大当家救出来。”
罗猎猜得不错,卓一手就是想请吴杰帮忙为马永卿治病,也唯有如此,才有机会进入帅府一探虚实。
罗猎出门这段时间,两人看来已经达成了妥协,吴杰也同意前往帅府。
独木难支,更何况吴杰本身又是个盲人,所以罗猎自然成为那个当仁不让的陪同者。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查到马永卿曾经在黄浦读过书。
马永卿生病已有半年,近日方才有所好转,昨日还陪同颜拓疆出席了新满营的阅兵式,可回去之后就突然病情加重,到了晚上陷入昏迷之中,据说已经将城内有名的郎中请遍了,所有郎中都是束手无策。
帅府方面已经传出话来,如果谁能医好夫人,会有厚赏,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谁都清楚这钱没那么好赚,如果治不好马永卿,搞不好连性命都要搭进去。
吴杰带着他的徒弟来到帅府前,这师徒两人并没有得到任何的礼遇,反倒让守门的士兵厉声喝住。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西装革履的罗猎肩背药箱,搀扶着吴杰,陪着笑向几名疾言厉色的士兵道:“自然知道,我和师父是前来应征给大帅夫人看病的。”
几名士兵闻言再度打量了这师徒几眼,徒弟虽然生得仪表堂堂,可这位师父却是一个瞎子,中华医学讲究望闻问切,别的不说第一点这瞎子就无法做到。其中有一人认出了吴杰,皱了皱眉头道:“你不是狼云观门口摸骨算命的瞎子吗?你也会看病?凑什么热闹啊!”
罗猎道:“我师父自然会看病,而且医术高明。”
认出吴杰的那名士兵还算好心,耐着性子劝道:“我说你们就别自找难看了,周边的名医全都请遍了,全都对夫人的病束手无策,你们若是冲着赏金来,我劝你们还是趁早离开,真要是治不好夫人的病……”下面的话他没说,其实谁都明白。
吴杰手中的竹竿儿在青石板上笃笃敲了两下,罗猎道:“我说你们别拦着行不行?挡着我们赚钱倒是小事,可耽搁了夫人的病却是大事。”
几名士兵听他这么说,也不由得心里泛起了嘀咕,虽然吴杰是个瞎子,可看这名年轻人气宇轩昂,应该有些来路,说不定他们真有些办法,于是让他们在门外等着,派出一人尽快进去通报,没多久去通报的那人出来了,将两人请了进去。
罗猎搀扶着吴杰,他们的前后左右都有士兵围护,吴杰虽然双眼看不见,也能够觉察到这里戒备森严,不屑道:“这里遭贼了吗?用得上那么多人戒备?”
一名士兵呵斥道:“胡说什么?谁敢来帅府偷东西?”
吴杰呵呵笑道:“那就是当我们师徒俩是贼了。”
罗猎故意叹了口气道:“师父,您真是何苦来哉,好心好意过来为别人诊病,却被人防贼一般防着,咱们何苦受这闲气,还是走吧。”
刚才认出吴杰那名士兵道:“现在走,只怕已经晚了,大帅知道了你们的事情,既然来了就等到为夫人诊病之后再走。”
吴杰道:“看来我们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罗猎虽然和吴杰聊着,可一刻也没有放松对周围环境的观察,他今次前来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观察帅府地形,绘制帅府内部的建筑草图,这也是做好最坏的准备,按照董方明的说法,如果一切尝试都失败之后,最后只能强攻帅府救出颜天心。
所谓帅府也称不上豪华,灰墙青瓦,甘边地广人稀,连建筑也带着地域的特征,高墙大院,稀稀落落地种了几棵胡杨,三进三出的院子,每道院墙的四角都设有角楼,角楼之上架设机枪,过去这些都是为了保障颜拓疆安全所配备的防御设施,而今已经成为束缚他的枷锁,真可谓是作茧自缚。
帅府的建筑规制并不复杂,几乎看过一眼就能够记住全貌,然而罗猎并未掉以轻心,因为他所看到的只是表面,以他过往的经验可以知道,任何事物不能只看表面,看似平淡的背后兴许别有洞天。
吴杰手中的竹杖在青石板路面上不停敲敲打打,通过声音的回馈他能够判断出地面土层的厚度,以吴杰超常的洞察力地下两米深度以内的空洞不会逃过他的感知。
进了二道门,那些士兵就让他们在外面候着。此时已是晌午,烈日当空,好在长廊内有亭盖遮挡,外面强光刺眼,白茫茫一片。
罗猎趁机从药箱掏出几盒香烟,主动塞给周围士兵每人一包,又拆了一包,分别给他们敬上,几名士兵因为当值,虽然接过去,可并不敢点上,只是将香烟收好。对罗猎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一人道:“看先生的样子不像是本地人?”
罗猎笑道:“长官目光如炬,不瞒您说,我从黄浦来。”
黄浦在这些士兵的心中俨然是一个梦幻繁华都市。
其中一人道:“我就说嘛,先生通体的气派一看就是大城市过来的。”
罗猎微笑道:“到哪儿还不是一样讨生活。”
有人看了站在一旁的吴杰一眼道:“您当真是这位吴先生的徒弟?”
罗猎道:“当然是,我年幼时承蒙师父照顾,若无师父当初的教诲就无我的今天,我这次过来专程探望我师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