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还在,通体漆黑的闪着骇人的冷冰之光,半张大的嘴巴里面依然没有蛇信子吐出来。唯一可喜的是我的左手也还在,它们二者重叠着趴在我的左半边身体上并存于我的视野里,就好像这东西是从我身体里新生出来的物件,昨天它化我手臂鸠占鹊巢的事一点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它看到我在看它,竟然将它那巨大的头轻轻地放在我的手背上,冰冷的触感,软软的身躯都是我所讨厌的,可我却不敢贸然甩开它,只好别过头去不看它。
我试着轻微动了动手指头,还好这只手的控制权仍然属于我,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这条蛇好像我动它也会跟着动,它动我居然能够知道,难道这怪物真的已经与我的手融为一体了?我怪异地瞟它一眼,见它只是安静地趴在我的手上并不负昨晚攻击我时那样的气焰嚣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晕过去之后还发生了什么戏剧性的转机不成?我忍住恶心低下头尽量镇静地观察着它。
“刘遇,昨天你在祠堂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乱成这样?你不会是跟谁在这里打架了吧!”推门进来说话的那个人是叶刚,门开的一刹那不算耀眼的光芒闪花了我的眼。我知道对我来说历史性的一刻马上就要到来,唯有闭目等待着,狂跳的心脏就像被系在头发丝上的一座大山,摇摇欲坠的马上就要崩塌了那般难受,我知道我不能躲,我在等着他叫我怪物,在等着看他惊恐的眼神,也在等着被人们所唾弃样子。可是,“傻了,一夜没睡?在门口站着也能睡着,您太牛逼了。”叶刚难得幽默的揶揄着我,原来他看不见我手上的怪物,此时此刻我觉得他的声音对我来说宛如天籁般动听,心上的那根头发丝转眼换成一根大铁链。
我赶紧扭头扫视着这间见证了我毁灭与痛苦的祠堂,发现满地的血迹都已经消失不见,虽然整个祠堂仍是保持着被我破坏后的原样。难道有人将这里清理过了,不可能的啊?
不过还好什么也没有被发现,心里面的大铁链终于“崩”的一声断了,大山轰然倒塌,放在下面的潘多拉魔盒慢慢打开,昨夜种种齐现,莫名的心酸、苦楚、害怕等情绪纷纷涌上脑际,我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我那曾经的完美生活一夜之间破碎,我眼前的这个世界也都乱了套,这一切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我能承受的范围。
“刘遇,刘遇,不会吧,一个晚上就把你吓成这样了,这可是你家的祠堂,你不会这么胆小吧!”叶刚有些手足无措地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可是他知道什么,他们又知道什么,都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虽然他们看不见,但是我手上的的确确趴着一个怪物,昨天晚上它还差点把我给吃了,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它没吃我,我又活了下来。
“你别哭了,本来昨天晚上我们就想看你来着,但是你们家人死活不同意,说是你的奶奶下了禁闭令没有人能够进来,而且你奶奶她昨天晚上也在里边,有她老人家陪着你应该不怕的……,唉,早知道这样我们就应该早点来看你的。傻丫头,好久都没看到你哭,哭得这么惨昨天肯定是吓傻了,好在没事都过去了。”说完他伸手过来想拍我的肩头,吓得我赶紧后退一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那怪物发飙我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低头不敢看他接下来的表情,抽抽答答地用手抹干眼泪,也因此并没有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
如果没有退路,那只能选择前进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并不久,我抬起低沉着的头颅微笑着对叶刚说,“我没事了,好饿啊,我们去吃饭吧!”只是声音仍沙哑,接着深深地长吸一口气,然后抬头挺胸伸长双手拉着那两扇打得半开的门,动作虽慢却坚定,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要迎接新的开始,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要让它变成好的。”所幸那蛇一直没有什么动作,还是安静地趴在我的手上,只时不时张开一下它那让我心跳加速的大嘴,但并没有要离开我的手臂向头上靠过来的意思。
“没事就好,你昨天下午就没吃东西到现在肯定饿了,可是他们都还没起床呢,我去给你拿李岚的零食先顶一下吧!”叶刚出声打断了我跟蛇的对视,率先大跨步地走将出去,潇洒的动作浑然天成。
深秋早晨的阳光非常柔和,打在他那挺拔的后背上自然地为其渡染一层金边,看上是那么美好,那么的干净,哪像我就算沐浴在阳光里还是浑身都觉得冷,现在的我与他们就像一个在天堂一个地狱,可望而不可及。
我没想到它竟然也很喜欢这样的阳光,一出门就闭着眼左右晃动着脑门摇来摇去,看起来很是惬意的样子。不知道现在我一刀将它砍下来还有没有用?我在心里问自己。
婉拒了叶刚的好意,我不知道漫无目的地走了有多久,也不知道走了有多远,只知道这样两眼茫茫然地四处游荡着,麻木的身躯在各条小巷里穿来穿去。这里曾经有我最美好的回忆,现在却也只有它们——这些熟悉的场景,能让我恍然觉得我还活着。
“遇遇,遇遇,你在哪儿,快来看看奶奶,奶奶快不行了,你快来啊!”遥远的声音一波波传来。我们这祖屋都是相连的,两头的声音可以传得很远,稍稍一听就能懂了,是甜甜的声音里面好像还带着哭调,我来不及思考,只一个劲地飞奔回祠堂。就算奶奶她救不了我,就算我是个怪物,我也希望我的亲人们都能好好地活着。
所有人都聚在祠堂外面,李岚与叶刚也在,大家都面色沉重地望着我。我心里不由咯噔一声,看来奶奶的情况不容乐观。
哭得像个泪人的甜甜看到我来了,急忙扑过来拉着我的手哽咽地说:“奶奶她生病了,叫你,你快进去。”她扑过来的太快我都忘了躲,还好那怪蛇将头先移开了,“你手怎么这么冰?还是先进去吧!奶奶她今天早上就一直没有起床,又不肯让人靠近她,只是说叫你进去,你快点进去看看奶奶她怎么样了?”甜甜边说边将我推进了奶奶住的那间里屋。
光线还没有完全透进来这间小屋,有些黑,奶奶的床放在上阁楼的楼梯对面,是非常古老式的老红木大床,曾经有人估价这张床至少上百万,可我看不出有什么特色。床上的蚊帐两边都放下了,床前摆着一盏长脚烛台,她老人家这么些年还是一直坚持用红烛,而不肯接受电灯。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奶奶的床前,缓缓撩起蚊帐,见奶奶没有阻止我小心尽量不发出声音地钻了进去,再回头放好蚊帐蹲在床前榻上,双手轻轻撑在床头担忧地看着她。老人家臃肿的身躯平躺在床上,闭着双眼的面容平静而祥和,“奶奶,奶奶,您一定要好好活着,千万别有事,好吗?”我小声地祷告着。奶奶听到我的声音颤颤地睁开眼看着我,原来严肃亮利的双眸现在变得浑浊无光。只这一眼就让我控制不住的眼泪滚滚地往下落,原先麻木的心再次慌乱起来,我故作轻松地小声慰问:“奶奶,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