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刚将我的脚轻轻拉过去,径自摞起那破败的裤脚仔细查看着,见鲜血把布全都浸透了他皱眉轻声询问:“还痛不,药撒了没,把它给我。”
“哦!”我有些被动地低低应了一声,然后从包里将药瓶放在他摊开的手心里。他小心拆开我之前胡乱包着的布条,转而从他的背包从里取出一卷纱布,一圈一圈地替我重新包扎起来,手法熟练,应是经常干这事。
不过看他那势头,要不是纱布有限估计他打算将我的脚包成十斤大粽子,末了,他抬头目光柔软地直视着我,又问:“痛吗?”我想他是被我那恐怖的伤口给吓到了。
“你说呢!能不痛吗?但我差不多已经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怎么痛了,何况之前都是他背着我,也不是很痛。”我笑着一指坐在我旁边的刘金山答道。
他无言,垂头轻笑着躺下,我连忙想解释一下自己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却又仰头追着我的脸说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们才害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呵,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东西。”
我会心一笑,的确,他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如果在乎,我早气得把他们大卸八块了,还用得着仍在这儿遭罪吗?
“她真的很爱她的母亲,我见过她母亲,真的很美,美得就像不食人间烟火……李岚说她从小就将她的母亲当作她生活的目标和人生的偶像,立志要做个像她母亲一样痴情的人……”我闻言侧头偷笑,这志向还真伟大。
“真的……她的父亲英年早逝,留下的家财够她们母女挥霍几辈子,半年前,她母亲被检查出罹患乳癌,且是晚期,但她母亲坚决不肯做手术,拖到现在已经是晚晚期了,各国医学专家都已回天乏术……而李先生——就是李岚的管家,从小将她带大,跟她一样爱她母亲如命。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李先生从王教授口中得知那半本古书中有关于龙的记载,因他会玄术,教授会考古,俩人又都需要龙血,所以一拍即合,他们准备策划了三四个月才动身来到这里……李岚和我之前都不知道他们会对你使那些手段。那天夜里,你的不寻常让我猜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但我无能为力,对不起!”叶刚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我不知道他现在再提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可能是不想我记恨李岚吧!
我嘟嘴笑了笑,表示确实已经释怀,将来也不会在意。因为这些都与我无关,知道不知道又如何,我一向只在意自己该在意的东西,不该在意的绝对一概不管。
“我都擦干净了,现在能吃了吧!”胜利完成任务的刘金山兴奋地将他擦干净的那些东西双手向前都送到我的跟前,因为叶刚在所以他不敢靠太近。
我点点头双手接过,跟叶刚坐开一些,再招手让他坐在我的另一边,弯腰一一查看被他擦得很干净的食物,竟然收获还不少。有之前看到的木糖醇,还有两包压缩饼干,一颗棒棒糖,三包鸡腿,七个沾着血迹因渗入面粉里而擦不干净的烧饼。想到刘金山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些东西,却还肯留给我吃,心里由衷一片温暖。侧头冲他夸赞性咧牙一笑后,我将烧饼都收进了包里,然后撕开压缩饼干递给他。
“这是什么?”他看着撕开口子的饼干不知道打哪下嘴,我笑而不答,又撕开另一包饼干,咬一口示范给他看。“原来是吃这里面的哦,这什么东西,能吃吗?好不好吃?”他将饼干放在脖子上,咬了一口,然后举着包装袋问我。我摇摇头表示不能,他则一脸可惜地将它轻轻丢在地上。
我很想知道,他一个两千年前的古尸吃我们现代的东西会有什么感想,等下他一咽下后忙贴过去追问:“味道怎么样?”
他也很好奇这到底是什么,便乖乖地回答我,“好吃,不像馒头,不像包子,有点像糕点,但又不像,香香的,有点甜,还有点咸,我好久没听到这么美味的东西了,确切的说,从我下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再也没吃过直至到现在,真好吃,比人肉好吃多了……”他自觉失言,赶快打住不说了。
“哎,这不是最好吃的,比这好吃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有机会的话我会弄给你吃。现在你再吃吃看这个鸡腿吧,也很好吃。”我拣起一只鸡腿放在他的手里,示意他撕开来吃,可是他左拉右扯就是撕不开,很是着急,又递回来给我。
我指着那个小缺口给他看,然后逆着方向一拽,鸡腿就露出来了。他看懂了,觉得很是新奇,接过鸡腿后,猛地一下将余下的封口撕了下来。看到自己成功了,忙递给我看,很是兴奋,像个天真的孩童。
我看着他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样子,心想,要说无辜谁有他们这些人无辜,要说可怜谁有他们可怜,在这地下已经被关了两千多年,不得超脱,不得灭亡,一个塑料袋就能让他高兴成这样,我还能说什么呢,能活着离开是我此刻无比坚定的想法。(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刘遇,我也想吃!”许久不曾出声的叶刚也插了进来,而我正处在大脑发呆阶段,一下没听清楚,忙扭头追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刘金山一把收起地上的鸡腿抱在怀中,伸过脖子在我耳朵边满口郁闷地复述:“他说他也要吃这个?不给好不好,你还没吃呢!”那小气巴巴的语气极度惹人发笑。
我停下咀嚼的动作,无视刘金山的小肚鸡肠,连声追问:“你也要吃?吃什么,鸡腿还是饼干,还是棒棒糖?”
“就你手里的吧!”他好像很是希冀我手中的食物,眼神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让他苍白的脸一下子变得容光焕发。
“哦,”我虽然有点不舍,但看他这么希望也不好拂了他的盼头,转手将饼干塞在他手里。见他缓缓将它送至嘴边张口就咬,那是我吃过的,他也不嫌有口水,想起他还有李岚对我说的那些话,之前虽然没什么感觉,可眼前多少还是有点尴尬。但他吃得很是认真,就好像在品味什么美味佳肴一般,让我在一旁看着都不忍心去打扰他。
只是,不知他为何吃着吃着竟然滚落出一颗眼泪水来,顿时我一片慌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哭。刚想抬手帮他去擦,他却又对我笑了,笑得很开心,好像捡到宝一样,他这一会哭一会笑,弄得我一脸莫明其妙。
“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痛?还是担心李岚,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吧!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只能拿出哄小女孩子的这一套来哄他。
“你不要紧张,我没事,只是太高兴了,有种解脱的感觉,谢谢你!”他看着我笑得很甜甜,十六颗牙齿都露了出来,然后,他将那半块饼干仔细收进了怀里。
“你不饿?吃吧!这里还有,你现在身体不好,要多补充体力。”我以为他是在担心食物不够的问题,一边劝说他,一边闪电般从刘金山怀里抢了只鸡腿出来,直接撕开递在他手里。
“你吃,我不饿,其实我刚吃过不久。”他举手轻推回鸡腿给我。
刘金山在旁边很是不屑地冲叶刚比手划脚,语气极其不耐:“让你吃就吃,一个大男子汉,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看他那样子,大有你再不吃我就抢过来的意思。
“吃吧,你还要站起来呢,现在你的骨头是软的,需要费很大的劲,就不要推辞了。”我看着他那因为力竭而有些泛蓝的眼睛继续游说。
他便不再往回推,只是说了一句,“你先吃一口,我就吃。”然后就阖上眼睑不出声了。
“怕有毒?”我反问,他也不答,只是兀自闭着眼一动不动。我只好收回手,凑着鸡大腿小小咬了一口,真香!真恨不得一口将这鸡腿给吞了下去,但我还是依依不舍地将剩下的鸡腿再度递给了他。但他还是不睁开眼也不往回推,只微笑着说:“再咬一口,我就吃。”好像他闭着眼也看到了我的不舍和小口咬鸡腿的怂样。
“不能食言,就一口了啊!”我用肘推着他的肩说道,又再小口地咬了一下,唯怕他再开口拒绝,直接将鸡腿送到他的嘴边,左右蹭着他的嘴皮示意他开口。他睁开眼裂着嘴笑了一下,像春天里初开的花蕊一样清新怡人,看得是我心身一阵舒爽,脑子有点飘飘然。而他趁着我犯花痴的空档就着我的手轻轻咬了一口,却只是动嘴咀嚼并不伸手来接,我以为他是累了,也不好意思硬要他自己拿着,就一口一口的喂着他吃。
紧随之,那诱人的鸡腿散发出来的香味引得我肚里肠胃一阵一阵疯狂地蠕动起来,“咕咕……咕噜……”的声音在我不想理会神经系统发出的强烈饥饿感时发出,好像在抗议我虐待它似的,弄得我脸皮一阵抽搐,很是尴尬。
“吃红薯片吗?”他抿唇笑着问。
“我的吃完了。”我想起被天目消灭的干粮,很是怀念。
“我有。”他说着将他身边的背包递过来给我。
有好吃的我也就没空想其它了,忙一把接过,再顺手将另一只手里的鸡腿塞在他嘴里,然后,快速打开包翻出红薯片,直接扯开就吃,“桂花味真好闻,吃得整个嘴巴都是香的。”我边吃边嘀咕,还不忘顺手撕一片喂在叶刚的嘴里,再撕一片给刘金山,让他也尝一下。
“真的很好吃,真的是桂花香味,好甜,好吃。”刘金山在我刚把红薯片放在嘴里就哇哇叫个不停,像只小馋虫一样吃得无限满足,可能这桂花味他也有二千年没闻过了吧!
我取出两块,打算把剩下的再放回去,“放你包里,饿了你就吃。”叶刚慢慢蠕动着他的嘴唇及时叫住我。
“哦,好。”我正求之不得将它纳入我的包里。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在身边,就算最后挂了,也多少能安心一点。
我们这边正吃得起劲,王老头那边却有点冷清,半天没人说一句话,我看着刘清辉那毫无生气的尸体,还有那王老头那一脸的皱纹就难受。
于是,我霍然起身瘸着腿将一块红薯片送至王老头面前,脸朝着别处,说:“这是我四婶做的,很好吃,你尝尝吧!”他伸手接过也不说话,就只盯着红薯片看,末了在我转身的时候他才说了句“谢谢”。
“他们可能不会回到这了,我们等会也走吧!”王老头在我快要坐下的时候冲我们这边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不知他的理由是什么,但还是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之后,他又继续紧盯手里的红薯片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约有一刻钟那么久吧,他终于不再盯着红薯片看,而是起身轻轻地将那块红薯片放在刘清辉的怀里,然后将他摆正放好。他这是准备要送刘清辉走了吗?我不忍再看,撇过头去。
青烟一会儿就升了起来,奇怪的味道四散飘开,他们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我抱紧双臂头埋进怀里,感觉很难受,好想痛骂几句,骂老天爷的不公平,骂死亡的残酷,骂自己的无能为力,骂李老头李岚还有王老头为什么要叫他们下来。可就算我再怎么骂,他们也不会活过来,我还是难受。
“让我抱抱你好不?”叶刚靠过来,脑袋靠在我的后背上,双手紧紧环住我的腰。我没有拉开他,因为我知道他也很难受。
一旁看着的刘金山不知何时变得静默无声,突然,只见他快步向前屈膝一跪,负荆请罪般立在我面前,口中念叨:“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被拉下去。那个时候我在这头洞口看着你到哪里了,没注意到他们悄悄进来,后来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那样了,我不是成心的。”想必他看我们这般痛苦,心里也很不好受吧!只是他这背上背的是什么,不是荆条而是一根断裂的龙骨,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找出来的古董。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我们这个年代的人是不会轻易下跪,也不会轻易让人下跪。我拉起他,很认真地告诉他,这不关他的事,是我们这些人自己造成的后果,让他不用过于责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