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存着一丝希望,大声喊道:“我刚刚从船上下来的,有人可以给我作证!”说着扭头去找之前上船时守住旋梯的那个淘海客,心想就算找不到这个淘海客,刚刚船上那么多乘客,总有人替我说两句话吧。
可还没等我仔细打量四周,那大胡子一把就将我推开:“你这样的无赖我见得多了,警告你,不要在这耍花招,没钱就快滚。”
我听了这话,心凉了半截。大胡子见我没动静,不耐烦地冲身旁人摆摆手,看样子就要准备把我赶下海,周围的人嫌我耽误其他人时间,也在起哄,这时我身后伸出一只白手,手里捏着一把银元:“给,这是我们两个人的。”
我迟疑的转过头,看见那旗袍女人对我笑了一下,她说完还特别对着大胡子指了指我。一时间我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女人身上还真是有钱啊,随手就是十块大洋。
“你们的?”显然那大胡子也有些意外,一脸坏笑地看看我,一把抓住女人雪白修长的手背,一边打量一边揉捏着,还学着旗袍女人的甜糯语气:“可人家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你们是两口子呀,啊?哈哈哈!”当下淘海客与前面听到了的乘客,顿时就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穿红旗袍的女人听他们哄笑完,红着脸瞄了大胡子一眼,啐了一口:“呸,你可不要乱讲,他是人家的表弟。”
“表弟?”大胡子怪笑起来,“这年头的娘儿们真是越来越骚,小白脸拿手指一勾就乖乖跟着人家走,等到被卖去当‘企壁’,才知道你这个表弟有多疼你了……”船上的淘海客又发出一阵哄笑声。
我感觉自己的鲜血往头顶一涨,马上就想冲上去一拳,旗袍女人睁大双眼瞪了我一下,挑眉暗示我摇了摇头,就对大胡子道:“别开玩笑,我表弟没见过世面,别吓唬他。”
大胡子看向我,就做了一个上船的动作,我松了口气,却听他阴阴地说了一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第七章 阴谋陷害
我忽然觉得有点奇怪,这两句话不太对劲,抬头去看他,就发现他的面容有些古怪,但来不及细想,已经被拉上了船。
跟着我们后面上船是一个胖子,一脸鼻涕眼泪的抽咽着掏出一块脏手帕,一层层地打开,终于露出一包银元,旁边不远的大胡子冲过去一把夺过手帕,另一只手抓住胖子的领口随手把他提起来扑通一声丢到了船板上,不知数了几块大洋,剩下的将就那个手帕一团扔到胖子头脸上,本来还躺在船板上装死的胖子立即哭喊着爬起来四处追赶抢夺滚落的银元,淘海客自然又是一阵大笑。
陆续后面还有人上船来,旗袍女人拉着我重新回在船舷边,距离现在不过一炷香时间,我也是站在这里,心情悠闲而复杂的打量着下面,有些期待新旅程的开始。现在又能站在这里,却感觉一股恶心。
我有些气喘,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刚才的体力还未恢复,想不到短短十几分钟,我会经历那么多事情,只到此时,我才有机会定下来,看看后面的旗袍女人。
她也跑的气喘吁吁,两个人相视一笑,想到刚才的狼狈和各种转折,不由又是一笑。
“谢谢你。”她道:“你真是一个好人。”
我局促的一笑,虽然药堂里抓药的不乏女人,但大部分都是各家的杂役妇女,一般的大家闺秀都是足不出户,甚少有机会能见到这么漂亮富贵的女人。
“谢谢姑娘才对。”我随后就回道:“如果不是姑娘,我可能就上不了船了。
“如果小兄弟你上不了船,也是因为我之故,我代缴船费更是应该的。”她笑道。
她这话我也不否认,老子刚才差点被捅个透心凉,虽说是我自己头脑发热去救了她怨不了别人,不过费她几个大洋,也不至于内疚。两厢你笑笑,我笑笑,我不由更加的尴尬,之前完全陌生,只是抓起她就跑,现在冷静下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我们完全不认识。
看着她的脸也红了,我挠头就道:“我们去船舱里吧,这里龙蛇混杂,那两个坏蛋等下一定也会上船,我们最好先找几个通风人多的好位置,这样能尽量避开他们。”
她点头,看着船下立即就显出一丝忧虑,我便想带着她往里走,她却摆手道:“不,我们应该先在这艘船上四处看看。”说着一下挽住我的手:“先知而后匿,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我看着旗袍女人的表情,她的眼睛里有一股自若的光芒,让我就吃了一惊。
很多人会疑惑我为什么会奇怪,那是因为,在那个时代,能从女性眼里看出这种目光的,非常罕见。这种感觉,让人心中一定,我忽然就意识到,这个女人能从苏北孤身一人逃到这里来,可能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她并不是一个弱者。
她看我的表情,朝我嫣然一笑,就拉着我开始在船里走去,我们在船上东走走,西走走,可能是因为她的关系,船上的人看着我都露出一种羡慕的眼神。
不过,船上能供我们走动的地方并不大,我并不能看出一个所以然来,但是我发现这个旗袍女人对于船上的很多东西,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在兜圈的过程中,我和她互换了姓名,我知道她叫阿惠,如我猜测的那样,来自苏北,具体的没有说太多。
作为礼貌,我也把我的身世和姓名和她说了一遍。她似乎不是那么有兴趣。
兜完一圈之后,我们在狭窄的船舱内找了一个靠窗但是不靠门的位置,从窗口看出去,我以为能看到岸另一边的海平线,但港口里其他的船帆遮盖了大部分的视野,这个位置,可以避免其他人进进出出,风大可以关窗热了又可以通风,外面也有人群包围着,不容易直接和别人起冲突。
她还是看着这船的窗户,露了同样若有所思的表情,我看着,就想起她之前说的,她说富昌号不一样了的事情。看样子,她这一圈,可能是想找为什么船会不一样的答案。
之前刚看到船的时候,我自己也感觉到这船有些不是很对劲,便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惠看着窗外,对我道:“因为我在三年前,坐过一次福昌号,当时这艘船,和现在这艘船,完全不一样。”
三年前,阿惠从苏北到泉州探亲,然后坐船到上海准备马车回苏北,坐过一次福昌号,她说当时福昌号虽然也是这样的狭窄,但是船身是棕色的,并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的黑色,黑的让人心寒,但是这黑色的船身又不似是被刷漆上去的,这些黑色,好像是夜晚漆黑的海水染到船上的,让人觉得十分奇怪。
而且,比起三年之前,这艘船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但是她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些不同似乎是无数的刺眼的小刺,让她觉得坐立不安。
不过她刚才看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在很多的地方,发现了一些不知道用处的木结构部件。
她记得在三年前,船上并没有这些木结构部件,但是,这些东西又非常简单,似乎只是用来加固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