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爷看到这里,心中已经不再害怕,而是转为有些绝望,难道他们这一船人也会被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吗?等他再往下看时,却发现这遗书的后半段另有转机。
纸上的前一段内容,主要是愤怒声讨了燕王朱棣篡权夺位的阴谋和罪行,后一半却话题一转,说起了他手中所持的古匣子。
关于这只匣子的来历,纸上没有详说,只简略提了一句是海上偶得。匣子里有一个神像,形状怪异,匣子内侧刻着有一句话:对神许愿,可解海上一切危难,但十五年后必须回到原地还愿,否则子孙无存。
建文帝在海上逃亡时日已久,从他所写文字中可以看出,他来到这片奇怪的海域之时,已经对不停的追杀逃亡厌倦已久,对复国之事早已不再报希望。虽然没有提到对匣子里的箴言是否相信,但心灰意冷的言语之间,倒是流露出对此地奇情美景的眷恋。
蛟爷看到面前栩栩如生的建文帝遗像,再想到整艘船上除他之外再无一个人。心中大概猜想到了结局:建文帝决意留在此地,不想再回世俗之间。手下仅剩的那些忠心臣子们纷纷跳海自尽,最后这艘船变成了建文帝一人的墓穴。
打开匣子后,果然如纸上所说,里面有一具形状诡异的神像,盒子里也有那句话。蛟爷他们毕竟只是一群普通人,没有那么多国仇家恨之类,一心只想回家。于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胡乱用祭拜妈祖的方式,在神像前搞了个皈依的仪式。虽然说起来有些可笑,但那种诡异的情况下,每个人都是真心信这个神像。
回到船上后,福昌号重新朝外开去,这一路上风暴全消。不久就驶出了这片海域。脱险后,蛟爷只当这是做了一场大梦。从此后再也不出远海,只在近海打渔。当年生了阿娣,更是逐渐忘了此事。
蛟爷安然脱险后,没有当回事,但随着日期临近,自己身上和阿娣身上都出现了很多反常的症状。久治不好之下,蛟爷终于记起当年的事,算一算,离当年的十五年之期就快要到了。
听到这里,我明白了为什么蛟爷会把阿娣带在船上。可心里又有一个新的疑问,终于还是问道:“那当年和你一起下海的伙计,现在也有这样的症状么?”
蛟爷沉默了好一会,才淡淡的说道:“都死了。”
这句话虽然平淡,但我有些捉摸不透里面蕴含的含义,隐隐觉得背后应该有些故事,不过现在我不关心这个。我皱了皱眉头,刚刚蛟爷说的那些话对我冲击太大。一时之间我根本无法考虑真假,只能暂且当成是真的来想,这样的话,我还是有一些不解的地方。
“蛟爷,既然您是决定去还愿,那这和下南洋的目的不是冲突了么?”
“那片海域如果还在的话,就在下南洋的路上,估计再过三天我们就能到了。”
“那匣子里没有说怎么才算还愿,您准备到时候怎么做?”
蛟爷轻笑了一声,语气沧桑:“神佛的东西,哪有那么好还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还想继续问,却听见货舱门打开了,一个淘海客探头进来:“蛟爷,咱们可能快到花屿了,澎湖岛上不知道有没有日军海防舰,我们要不要绕道避一避?”
蛟爷伸手在地上一撑,对我说道:“闽生,我去舵盘室看看。该说的都告诉你了,阿娣的病就交给你了。我也不要你现在就彻底治好她,至少在到那地方之前,不要让她太难受了。”
我回到密舱里,蛟爷好像真的对我很信任了,至少放心我和阿娣单独呆在一个房间里。那女孩似乎有点害羞,看见我一个人下来,脸有些红。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正在尴尬中,就听头顶上的底舱里,有个淘海客正在说话,声音虽然压得极低,却字字句句听得清楚明白。
淘海客小声喊:“什么事?奎哥!”
奎哥同样压低了声音道:“蛟爷又在下面?”
淘海客说:“让钟头纤给叫到舵盘室里去了。”
等了一下,奎哥又追问道:“我看那压舱石放在一边,又是哪个不怕死的跑到下面去了?”
淘海客回答道:“就是这两天老惹事的那个拍花子,蛟爷让那个小白脸儿给小姐治病。”
奎哥声音忽然大了一点:“干他姥母,原来就是那个大麻烦,他拐来的那个小娘儿们现在在鱼舱里闹得可欢了,还找到我头上问我要人来了。”
淘海客咳了一声:“要不,干脆把那个小娘皮丢到海里去算了,从上船起就因为这个小娘皮搞了多少事。”
听到他们的对话,我顿时魂飞魄散,心里明白他们说的小娘儿们肯定就是阿惠,一定是阿惠在船上找不到我,以为我被蛟爷丢到海里去了,因此才吵闹的吧?我正想要大声说话,央求奎哥别难为她一个女人,但是头顶上的人突然又说起话来,小声道:“奎哥,那咱们下手前,能不能拿那个骚娘儿们给咱们几个爽爽?”
我顿时握紧了拳头,想要出去救阿惠,却听奎哥小声的呵斥:“你想死啊!过几天到了马尼拉,发了工钱上岸随便你怎么逍遥,在船上坏了蛟爷的规矩,你有几条命?”这才止住了拼命的念头,而听了奎哥与淘海人的秘密交谈,我突然醒悟了一些事。
难怪这个女孩对我不理不睬态度这样古怪。
原来她早就认得我的声音。
第十七章 古怪病症
底舱下的这个密舱,应该是改造福昌号的时候,仿照了那些西洋大帆船的工艺,使得底舱的高度要比普通艚船高一些,这样才能方便船只操控。但我并不知道,当初造船的人,为什么要在底舱里隔一层密舱出来。这座密舱上大下小,因此就有了聚敛声音的效果,鱼舱底舱里的一切声音,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小声的悄悄话和叹息声也都声声入耳。
想来,上次我和阿惠到底舱来她帮我擦药酒的事并不是做梦了。我们对底舱的好奇肯定让这个女孩全都听了去。
谁也没料到隔着舱板会有一间无人知晓的密舱。所以我进来后一开口,女孩应该就听出了我的声音。
时辰到了,我取了针,跟着一言不发的蛟爷爬上底舱,出来之后,才发现有两个淘海客小心翼翼的在门口守着。我对他们拱了拱手,转身大呼一口长气,这才发现天竟然已经亮了,我熬过了一夜,呼吸着上面的空气,虽然咸腥难闻,但还是让我有一种从阴冥地府返回人间的感觉。
那个阿娣带给我的震撼实在太大了,我一时间还难以消化那样诡异的情况,正要回船舱休息一番,突然头皮一跳,那幽幽的呻吟声又响了起来,跟着女孩子急促地叫了一声:“它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