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毕业参加工作的朋友萱,每次聚会,向我提及那个将她招聘进来的上司的时候,语气里总是抱怨与愤恨。
据说这上司两面三刀,当初招聘她时,对优秀的她百般赞赏,又用公司的种种优越条件诱惑于她,而且一再提及公司人际关系融洽,让初出校园不擅人际交往的她,很快对这家公司生出一种见了兄弟姐妹般的亲切感,并不顾外人的劝阻,签了“卖身契”。可惜,自从签了约,那个上司便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欢颜,每次她有问题打电话过去,或者去他办公室询问,他总是一脸高高在上、无法亲近的威严,那种冷淡,让推门进去的萱,每每都不知道是该将那只脚踏进去,还是悄无声息地拔出来。当然萱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进去汇报工作,最初盛情让座的那个上司,此时见萱进来,连头也不抬,照例忙自己的公务,是萱叫一声上司的称呼,这才让他懒懒地抬一下眼皮,但依然不会主动开那金口,萱每每将想说的话,三言两语简洁概括完,便溜之大吉。
当初曾被多家公司抢签的萱,一时忍受不了这样的落差,亦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才让刚刚工作的她,遭了上司的冷眼。想来想去,萱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自己未曾出过差错,所以只能是上司用当初的热情欺骗了她,而且以这样的冷傲,来强调她当下的位置,不过是他手中的一个卒子,他让她冲锋陷阵,她就要毫无条件地服从和听命。
这样想明白了,萱便对上司生出了隔膜与距离,并乖乖地将自己放到了公司的最底层,牢骚满腹却又无可奈何地一日日熬着时日。
而我和萱共同的朋友松听后却不以为然,他说有什么可以烦恼的呢,你们上司都奔50而去的老男人了,怕他作甚?过不了几年,他就退休下台了,他一退位,这江山便是你我驰骋的天下了。一群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说松真是刻薄歹毒,一番话大有一股子推翻旧山河建立新王朝的气势。松说这叫历史规律,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咱们现在就是气势汹汹的后浪,所以别看那前浪朝你嚣张,但其实是心里存着畏惧呢,他脸上有多少气势,心里便有多少恐慌。
松的解释让我和萱不约而同想起一个笑话,说某人地位低,不被重用,但又卧薪尝胆,时刻想着咸鱼翻身,所以每天路过上司的办公室,总会在心里祈祷般默念几句,过不了几年,这个办公室和里面那张高傲转动的老板椅,就是我张某的了。那在办公室里正志得意满的上司,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素日对他毕恭毕敬、小心虔诚的下属,会每日这样恨恨地算计着自己,并时刻有取而代之的野心。
不过恍然大悟的萱并不计较做那个有狼子野心的下属,而且想到上司的那股子得意其实只是纸老虎,不会持续太久,便觉得心内畅通,似乎一口清凉的山泉水进了喉咙,那些淤积的烦恼即刻被冲刷得了无痕迹。
后来听说萱突然焕发出的自信和生机,不仅让她自己每日心情愉悦,不再因为担心上司给自己穿小鞋而日日惊惶,而且让上司也生出疑惑,并进而试探着向她微笑示好,那股子张扬的耀武扬威劲,犹如一个被扎破了的轮胎,一点点瘪了下去。
—年后萱果然升了职,我打电话去祝贺,她朝我得意炫耀,说:看来那个毫不畏惧地时刻等待着咸鱼翻身的小职员,应该得到的是赞许而不是嘲笑才对,哪个人不是从金字塔的最下面开始往上爬呢,尽管那个高高在上的塔尖,动不动就将那只向上攀爬的蚂蚁用大风大浪席卷下去,但是总有—天,那个蚂蚁会登上辉煌的塔顶吧,而如我们之类不断爬的底层人,眼睛里再不带着点不惧和自信,气势上胜人一筹,怕是永远也不会有出头之日了。
我大笑,回她:从今以后,你这爬到半山腰的蚂蚁,要警惕的,不只是顶头上司,还有下一个等待咸鱼翻身的新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