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名叫瑞恩的公司裁员专家,他的工作就是到世界各地做励志演说,帮助雇员解决人生难题,每年飞行三百多天,乐此不疲。瑞恩在机场遇见了成熟的魅力女人亚历克斯,误以为她也是单身,二人的浪漫关系在一次次偶遇中展开。又一次充满激情的演说即将开始,在全场鸦雀无声的期待中,瑞恩那迷人的微笑却渐渐收起,他犹豫片刻,果断地道了声:“失陪!”迅速离开大厅,直奔机场,飞也似的来到了亚历克斯门前。这个优雅的绅士头一回这样失魂落魄,他跳离固守了几十年的生活轨道,在众目睽睽下谋了一回“反”。亚历克斯打开门缝,屋内一个男人问:“外面是谁?”她答:“一个迷路的。”瑞恩愕然,陷入了深深的失望和茫然。谋反未遂!男人认真,女人作戏,一开始就错了位。
上面说的是美国影片《在云端》。在另一篇小说《强暴幻想》里,欲望于想象中得了逞。女孩子醒来无事,缩在床上想入非非:一个男子溜进室内,先是搭讪、闲聊,随即把她强暴;她自己则先是惊恐,接着无奈就范,最后享受了快乐……当然,男人要英俊,举止要有度,更不能伤了她。女孩幻想了一阵,心满意足地梳妆打扮一番,出门做她的淑女去了。这是一种虚拟的谋反,在人不知鬼不觉中,便享受了“出轨”的快感。
现实社会越来越不安分,出轨有的是机会。在一档电视节目里,我目睹了一对母女的争辩。某女在音乐学院求学,却奔波于各城市参加电视选秀,半年跑了几十场。母亲担忧女儿前途,频频抹泪;女儿坚信选秀才是出人头地的捷径,否则就白熬一辈子。唇枪舌剑,嘉宾也跟着起哄。我要是那家长,恨不得一耳光把女儿扇醒;但作为旁观者,却不得不提醒自己:当青春出轨已变成群体的时尚,我们还有什么理由、还有多大气力能把他们绑在传统的轨道上,不让他们“谋反”一回?
青春永远充塞着不安和躁动,梦想往往埋藏着“谋反”的种子。我有个小友,曾为婚恋之事诚心求教于我,我正言告戒:终身大事,慎重!几天后,小友兴奋地告诉我已经把婚“闪”了,但还瞒着家人和亲友。我略感意外,但衷心祝福了他们,并为“第一知情人”的身份而得意——同谋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年龄大了,谋反就有了难度。上个月,我在上海的淮海中路闲逛,进了一家钟表品牌店。那个牌子已不流行,但十多年心仪已久,只是过于昂贵的价格令我却步。流连中,忽然涌起一股冲动:买了它!真心喜爱之物一辈子能有几件?!满怀兴奋挑选了款式,才发现银联卡留在了房间。在取卡的路上,冲动的潮水慢慢退下,仔细掂量过后,再未返回商店。难得的一次谋反,终至流产。
有时候,谋反只是一种生活态度,呈现温和的面孔。在快速运行的潮流里,赵悦和朋友开的“慢递”公司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在快轨、高铁竞争的时代,吴昊做了“慢游一族”,用自行车轮丈量脚下的土地。他们没有着意去“谋”什么,只是选择了生活的自由,这种选择并不时尚,但是特立独行。人生之路不宜轨道限行。自驾漫游,谈何出轨?自由多了,便无反可谋。
一辈子倘没有一两次谋反的经历人生将多么无趣无味但你大可不必离群索居遁入佛门不必去西藏摘云登珠峰揽月也不必玩失踪玩邂逅玩裸奔不必振臂高呼惊世骇俗不必秀不必装不必跟自己过不去尽管整天宅在你的角落里做你的凡客好了但一定要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当世俗的沉闷挤得你透不过气来你不妨离开轨道走一走放肆地发作一回让主宰你的世界也为你吃一惊
这一段抹去了标点。据说摆脱了标点束缚,文字会更自由。小把戏,与谋反无涉。
这一夜,刘祚坤又想起了朝鲜战场,想起了死去的战友,他们要是能活到今天,同样也会跳出来的,这种人哪像社会主义的干部,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跟这样的人为伍,还不如回家去。
第二天一大早,刘祚坤卷起铺盖,冒着刺骨的北风,踩着“吱吱”响的积雪,不辞而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石溪村的方向走去。
回到农村,正值合作化大集体的60年代,组织上又安排他当生产队长。20世纪60年代初的生产队长不好当。农业上浮夸风虽有所收敛,但是石溪这个地方有山不长树,山旮旯里东一点西一点散落着巴掌大的水稻田,人均不到一亩,产量也上不来,一年只有半年粮,其余光用野菜拌着糠。
刘祚坤当了天底下这最小的“官”,惟一不改的就是责任心。
于是,刘祚坤便一头扑到集体事业上,修山路,引水渠,植树栽竹,起早贪黑地带着几十名社员在百十亩贫瘠的田里描花绣朵,收成却天不随人意,收上来的总是心焦与失望。
1962年收获季节又来了。这年春天,社员们的日子太苦了,山上竟然见不到绿色的东西。一天,一名姓李的社员拿了一捆没打干净的稻草放在碾谷的水牛嘴边,恰巧被他看见。刘祚坤当即喊住他,拿起稻草吼了起来:“你眼瞎了,看看,看看,还有这么多谷,你忍心拿去喂牛!你是不是人?!”刘祚坤非让他把上面的稻谷重打一遍不可,姓李的不干。问题很快扩大了,村干部来了,公社干部也来了,姓李的社员成了搞破坏的阶级敌人。第二天就戴上高帽子,胸前挂上白牌子,反剪着手,年轻力壮的村民敲锣打鼓地押着,游遍五村三乡,到了一地就让他现身说法,告诫别人莫学他如何如何搞破坏。李家人多,游完了,想来想去恶气难消。兄弟几个如狼似虎地将刘祚坤暴打了一顿,头破了,锅碗瓢盆能砸烂的都砸了。虽然村队强行让李家赔了40元,医治伤口,可刘祚坤心口的伤却在滴血,这不都是想让大伙多吃几天的饱饭吗?落得这样的一个下场。
老人认定了!算了,当个谁也不招谁也不惹的老百姓吧。于是,他把最后一个“芝麻官”也辞了,安心做他的农民。他的木工手艺不错,于是干起了他的木工活。
他把立功证书、勋章等都深藏在箱底下,又不善言谈,更不会吹牛。所以,村里的年轻人只知道他是朝鲜战场上退下来的一个老兵,根本不知道他是赫赫有名的“一等功臣”。即使人们偶然问起战场上的事,他也压根儿不提立功受奖。他觉得这是一个战士份内的事,不值得自骄自傲,更没想到以此为本钱,向组织和政府要待遇。不好炫耀的刘祚坤一直把自己的战绩压在心底,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过着普普通通的农民生活,默默无闻。
20世纪六七十年代,运动一个接一个,今年垦荒种地,明年大修水利,大年初一上工地,三十晚上不回家,那叫革命。
不知是什么时候,一等功臣和国际二级战士的勋章被人偷走了,刘祚坤很是气恼了几天,每年的7月27日,他只能在昏暗的油灯下重温那本纪念册和证书了。
一等功臣刘祚坤,一直隐居山旮旯里,日子平平淡淡而又极其清贫。他尽管伤残,还尽力下地劳动过日子。回到地方后,档案关系不知为啥也一直没转回,连残疾证也没一张。然而,刘祚坤始终以模范的身份严格要求自己,做良心人,吃良心饭,以英雄的形象无声引导群众。
走,带我到区民政局去评理。体检合格了,凭哪条不让你去当兵报效祖国
1998年的夏天,举国上下都投入了抗击百年未遇大洪水的战斗,解放军将士在千里江堤上谱写了很多感人至深、可歌可泣的故事。刘祚坤老人从邻里一台老旧的黑白电视机里看到英雄的解放军战士舍生忘死的抗洪事迹,看到抗洪胜利后人民送战士的场面,他的眼里总闪着泪花,当年同战友们一同从朝鲜战场凯旋的场面仿佛就在眼前。
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当即叫儿子给远在深圳的孙子刘建光写信,催他回来再次试试报名参军,去像抗洪抢险的战士们一样在国难当头时为国效力。谁知刘建光从深圳回信说:“去年我体检不合格,今年恐怕也没什么望头,再说我现在在深圳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工作,月薪一两千元,我不能不赚点钱改变改变那破烂不堪的家。”刘祚坤“听”着孙子的信,气得差点晕了过去:“这小子一定要送到部队受受教育,家、家、家,没国哪有家,赶快给他拍封电报,就说我死了,叫他回来,我再教训他。”
通过初检、复检,刘建光的体检合格了,刘祚坤祖孙两人不用说多高兴,在家等候着入伍通知。谁知一个多月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后来是建光到镇里一打听,才知道由于镇里指标有限,体检合格的有门有路的已经穿上军装走了。
刘建光怏怏地回到家里,一气之下,躺在床上,饭不吃,水不喝。大儿子就对着老头子埋怨开了,你还到朝鲜打过仗,自己的后代连个军都参不上。话传到刘祚坤的耳朵里,老人气得稀疏的胡子会说话,一翘一摆的,咳得腰越发直不起来了。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老人家操起锄头狠狠地砸在打谷场上,甩着嗓门冲大儿子的门叫:“建光,带你上城去,我就不信这个邪?”他从那熏黑的破箱底摸出一包发黄的纸包往怀里一揣,拉着孙子的手说:“走,带我到区民政局去,我去找领导评理。你刘建光是功臣的后代,体检合格了,凭哪条不让你去当兵报效祖国呢?”
民政局的同志一开始看见老人咳咳啃啃的样子,以为是要优抚金,给了60元。老人拿了钱,嚷得越发凶了:“为了这几个钱,我才不会来哩!还有没有青天,啊?一等功臣的后代连个军都参不上,什么世道?”说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今天,你们不答应,我就不走了!”老人翻江倒海地猛咳。
……
老英雄重现人间,惊动地方领导,老人送孙参军报效祖国的事迹也一下传遍了整个咸宁城。咸宁市咸安区高桥镇政府与区民政局及区委组织部分别送上了慰问金,递上了一片敬意。
1999年2月9日,刘祚坤老人首次公开出现在咸宁市咸安区“军民春节联欢晚会”上,就像四十多年前一样,他戴上光荣的大红花,受到了区里4位领导的热烈欢迎。当刘祚坤一亮相,与地方领导握手,整个晚会现场爆发出一阵阵急促的掌声,并把目光投射到这位隐功埋名四十多个春秋的老人。
不久,市里帮助老人解决了“三难”:住房难、生活难、治病难。咸宁市民政局还请老人和老伴一起到湖北省军区疗养院安度晚年:“太苦了,您到干休所去吧!”老人眼一瞪:“苦,比那些牺牲的战友,我这是天堂了!”自觉失言,老人咳嗽了半天,缓过神说:“我还能活几天,算了吧!”
在采访中,提到为啥不早点出面,或许政府能帮他解决一些实际困难,刘祚坤说得很朴实也很感人:“与死去的战友相比,我能活到今天就不错了,立个功没什么了不起,还照顾个啥?”他边说边不住地咳嗽,情不自禁地用走调的声音颤抖地唱起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唱了一遍又一遍,一边唱一边流泪,我们也随着老人的节拍低声跟着和唱。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扑簌簌地泪水打湿了厚厚的采访笔记。
1999年7月31日,老人应邀出席了湖北省委、省政府、省军区举办的“爱心献功臣暨纪念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72周年文艺晚会”。
这年9月24日,正在家里为孙子修凳子的刘祚坤老人意外地收到来自北京“首都中华人民共和国庆祝活动筹备委员会”关于参加“十一”国庆50周年大会的请柬,以及国务院总理朱镕基签发的关于人民大会堂国庆招待会的烫金请柬。老人兴奋得一夜未睡。
9月26日,在湖北省、咸宁市有关部门领导陪同下,刘祚坤坐上了一生中从没有坐过的“最好的头牌车”(K38次)上北京;9月27日,到达北京西站,随后和来自全国的25位战斗英雄一起住在国家民政部招待所里。国家民政部领导看望老英雄,北京市各界人士也连连向老英雄们表示敬意。在北京的日子,老英雄刘祚坤一直处在一种亢奋状态。
和江泽民等全体中央政治局常委合影并同他们一一握手,和国家民政部领导合影,9月30日出席朱镕基总理主持的国庆50周年招待会……9月27日到京,10月3日离京,记者看到刘祚坤老人在北京逗留的一个星期里一共收到了9张请柬,出席了10次活动。
这年10月1日早上6时,刘祚坤和其他25位老英雄一起吃早饭;8时30分,准时赶到天安门城楼。这是一生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刘祚坤回想当时说:“主席台在我们对面。江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讲话。扩音器非常高,像在天上讲话一样。”
为了人民共和国,刘祚坤出生入死,人民共和国众里寻他终觅回。这就是历史。采访刘祚坤老人时,他向记者展示了他从北京带回来的宝贝——《24K金开国大典纪念集》。这本用纯金制成、嵌有毛泽东主席等开国领袖们在天安门城楼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纪念集,在春日映照下,金光闪闪,映照出老人一脸的幸福。老人说,这是我们的传家宝,多少钱也不能卖的,我要把它传给子子孙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