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上初中二年级,正是感觉自己什么都懂的年龄。作为班上的学习委员,外向活泼的我有着绝对的威信和好人缘。
元旦快到的时候,我们几个班干部为了策划元旦晚会兴奋地讨论了两节自习课,定下了一整套的方案,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经费不足。于是我们决定班级每人收十块钱。
收钱的任务我揽了下来。走到同桌面前时,我突然愣住了,“不好,怎么把他忘了。”我的同桌叫王彬,家里经济条件很不好,他平时不爱说话,是出了名的闷葫芦,属于那种小心翼翼特容易就被遗忘了的男生。即使作为他的同桌,我对他最深的印象也仅仅是他那只生了冻疮的右耳。
此时,他左手紧紧地攥着书包带,右手在包里分外艰难地摸索着,看我走过来,他的脸一下涨得通红。
我一看这情况,脱口而出:“没事的,你交五块就好了。”
他表情一下僵住了,随即低下头紧咬着嘴唇使劲摇了摇头:“我明天一定交上……十块钱。”
放学后,约了一帮爱凑热闹的同学去为晚会采购东西,大家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我的心情却十分郁闷,王彬那复杂的表情总是浮现在面前。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班长发现了我的异常,大家也都七嘴八舌的问起来,于是我把王彬的事告诉了大家。
“都怪咱们太粗心了,”班长自责道:“王彬家经济条件不好,我怎么就给忘了呢!”“就是,这可怎么办呀,我们不要他交了吧。”“那怎么行,不收他的钱,他参加晚会时多尴尬啊……”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突然,我灵机一动,提议道:“有了,我们不如这样帮他……”说完了我的计划,大家都激动不已,纷纷赞成。
盼望已久的元旦晚会终于到了,老师把一切自主权都交给了我们,他只在晚会开始时露面提醒大家注意安全后就离开了。班长主持晚会,全班将桌椅围成一圈吃着零食,玩猜单词,画鼻子,踩气球等好多游戏,气氛好极了。我偷偷观察着王彬,他虽然还是缩在角落,但笑容满面地看着大家,心情不错。我暗暗的想:“等会儿会更幸福的,等着吧”。
游戏玩到一半的时候,班长突然提议让我唱一首歌,大家都起哄说要唱就找个男生合唱(这当然都是计划好的),于是我指定我的同桌王彬,王彬惊慌失措的连连拒绝,可最终还是被大家推了上来。我唱起了《第一时间》,王彬脸涨得通红,使劲摆手示意他不会唱,班长和另外两个同学走上来,我们几个簇拥着他边唱边向讲台走去。当歌声刚刚结束的时候,班长寒然蒙上王彬的眼睛,我们几个则迅速从讲台下抱出准备好的一堆礼物。
时间仿佛静止了,大家都围了上来。班长的手慢慢地从王彬的眼睛上挪开。王彬显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班长拍着他的肩膀,解释道:“王彬,这是大家送你的新年礼物,是同学们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王彬,这副球拍送你,要多运动哦。”
“这是我送你的围巾,收下吧。”
“这巧克力是我最喜欢的,特别好吃,你尝尝吧。”
王彬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接大家递过来的礼物,也没有任何表情。我捧着专为他买的护耳凑上去,“同桌,怎么不说话,我买的礼物特别适合这个季节呢。你的耳朵……”还没等我说完,他突然抬头直视着我,可眼里完全没有我们期待的幸福与感动,却更像是愤怒。我迷惑了。这时,王彬突然转身对班长说了句:“谢谢你们了,我不需要。”然后风一样的冲出了教室。
我顿时杵在原地不知所措了,心里又难过又委屈,“为什么这样啊?”其他人也都纷纷议论起来,声讨王彬的忘恩负义和莫名其妙。
从那以后,王彬更加沉默了,也没有人再主动和他说话。第二年春天,他转学了。
时光荏苒,很快的告别了懵懂的青葱岁月,和以前的同学都陆续断了联系,当然也没人记得王彬。大学毕业后,我终日在职场上摸爬滚打,渐渐学会低调,学会隐忍,学会努力地往前看、向上爬,更学会怎样保护自己,尊重别人……
只是偶尔,在翻看中学时期的日记时,我会想起那个元旦晚会,会想起王彬那复杂的目光。我终于感受到王彬的痛楚,终于明白在试图触动别人心灵时要小心翼翼的。同情,绝不等同于施舍,给予他人真正的关怀和帮助,是一门多么高深的学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