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风之死

大学3年,有一件事的阴影陪我一直到现在。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困惑、迷惘、茫然、不知所措,常常让我对生命、朋友、感情、乃至自己产生怀疑。

  我们寝室里哥们8个,欧阳风是老五。长得中等身材,浓眉大眼的,回忆起来好像从没听他说过老家是哪里的,因为他的名字,我们送他绰号——“老毒五”。

  其实欧阳风所“毒”之处就是他做事老忘。比如他洗了衣服到楼下晾了就会忘记了脸盆在哪儿,甚至忘了晾衣服这回事,衣服也好多天晾在那儿忘了收。晾丢了脸盆,他不会买新的,就暂时使用别人的,我们的脸盆就倒了霉,他拿我们的脸盆洗脸洗脚也洗裤衩臭袜子。这让我们很生气,可也没什么,然而,他洗着洗着,不仅洗脏了我们的脸盆,更可气的是,他竟然先后把我们7人的脸盆全洗丢了!其他人没什么,老三比较认真,硬让欧阳风赔。欧阳风也同意赔,赔了老三一个铁皮脸盆,底部有两个洞,显然是从哪个垃圾桶里拣来的。老三不满意,欧阳风振振有词:“嫌旧?你的脸盆是新的吗?不是,你用过,是旧的!再赔你一个旧的,有什么不可以的?旧的想换新的,你讲不讲理?”老三被大家劝解下,不再说什么,当然也不要那铁皮脸盆。欧阳风就问我们谁要,我们谁也不要。欧阳风就装了土种了花摆在窗台上,整天说他帮我们美化了环境,跟我们要钱,说是美容宿舍费。

  而欧阳风晾丢了衣服他也从不心疼。丢了就丢了,自己不再买,就穿我们的。如果不太贵,也就罢了;贵了不让他穿,在对方充足的证据和大家的纷纷指责下,他会恍然大悟道:“啊呀,我忘记了!”然后显出非常悔恨的样子仿佛做错天大的事一样和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想想天天住在一起,谁能真的和他计较。

  我们的脸盆与衣服是这样地倒霉,其他东西也一样,比如毛巾牙膏香皂洗衣粉等等等等了,欧阳风自己不买,使用我们的。开始,我们都觉得这无非不过是小事,都不说什么。可时间长了,矛盾就慢慢多了。有些事,就不能不计较了。比如,他开门丢了锁和钥匙,出门又不锁我们的宿舍门。他开门,常常把锁与钥匙忘了放在什么地方,然后就丢了。这也没什么,买把新的,可他出门常常忘记锁门,我们已经丢了两台录音机,让他赔自然不可能,我们只能采取别的办法。我们就在换新锁时,不再给他钥匙,既不让他第一个入宿舍开门也不让他最后一个离开宿舍锁门。他挺有意见,认为不公平,整天唠唠叨叨地抱怨,我们都把自己当聋子不理他,他也拿我们没有办法。

  日子不用太久,我们同舍诸友在一般情况下,都不愿与他来往,就连上课时也都不和他坐在一起。他上课时总忘了带笔或笔里没墨水或忘带笔记本,同你借,借了不还。笔记本不能借,可以撕几张纸给他,笔就不知借丢了多少。下课走在路上,他看见什么想买什么,可他总是忘了带钱,跟你借,借了同样是不还。如果你向他要债,他一向拒不承认,如果你有充足证据,他才恍然大悟地说:“啊呀,忘了忘了。”然后再显出悔恨地样子:“实在对不起实在……”说一大堆,就是不还,拖你,拖到最后还是不还。

  好在,我们寝室风气很正,和外寝打架从来是一拥而上的,欧阳风也没有例外。而对于内部矛盾大家都可以睁一眼闭一眼,虽然年青人脾气都不好,但没有一个因为这些事对他有过暴力行为,毕竟是一个屋住的,最初大家一碗酒喝在肚子里,好坏也算拜了“把子”。比他大的是哥,比他小的是弟,都明知他是这样的人,不理他就算了,打起来倒让外寝的人笑话。

  然而那一次,在一个没课的午后……

  我们都喝了酒,回到寝室,看到欧阳风正和老三争吵。大家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当天中午,老三和欧阳风在书店门口遇见,一同到存车处去骑自行车,交费时,欧阳风摆弄着车锁和钥匙开不开车,直到老三掏了钱要交费了,他的车子才开了锁,可是老三没有零钱,只掏出一张50元的票子,收费人不收,让欧阳风找零钱,欧阳风刚买了一本书,正好找了4毛零钱,他只好把两人的车费交了。回宿舍,欧阳风就不断提醒老三:“你怎么老不带零钱?以后出门要带点零钱……”老三佯装没听见。说了半天,老三不接茬,欧阳风急了:“崭新的两张两毛钱,你一张我一张,那可是我的,希望你还,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老三当时就怒了,跳起来指着欧阳风脑袋问,“你自己说说我给你垫过多少次车钱,饭票菜票你用了多少,借的钱没有五百,有没有三百不知去向。”欧阳风便强调今天的事,说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老三就坚决不给那两毛。两个人吵红了眼睛,马上就有动手的意思。


  这次大家都没有劝,各躺在自己床上看热闹。眼看事越闹越大,还是老大说,行了都别说了,要不老五我给你两毛。欧阳风没有异议。老三却是不肯,我们见大哥说了话便劝住老三让他算了吧。然而老大掏出的也是一张50元的票子,欧阳风二话没说,接过就跑到楼下,同小卖部的老板磨蹭了半天,说了许多好话,换开了,高高兴兴地拿回来,拿走了自己的两毛,把余下的49元8角,放在了老大床边,老大脸冲着墙,“哼”了一声。那一晚,我们寝室睡得最安静不过,竟然连呼噜都没有人打一个。

  第二天,系里大规模搞卫生,我们寝室一直负责5楼顶的天窗和外墙。早上起来我们都没有叫欧阳风,每个人找到一块窗擦起来,后来还是系主任从寝室里把欧阳风“抓”了出来,边给他安排活边说,“怎么就你这么懒?”。欧阳风上窗的时候,旁边的老四和老大都没有话,在一转念的功夫,然后就没了欧阳风的身影,然后都听见“砰”的一声闷响。然后大家近于麻木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然后有人大声说:“主任,有人掉下去了。”然后那个情景成为影像就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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