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间的诺言

 抗美援朝的行军路上,他看到旁边的战友眼角挂满了泪水,于是低声问:你害怕打仗吗?战友摇摇头:男人怎么能怕冲锋陷阵和流血牺牲呢?他追问:那你哭什么?战友答:我怕再也见不到我的父母,尽不了孝了。他的眼泪也下来了,说:我也一样。于是两人击掌为盟:如果两人中有人不幸牺牲了,幸存的人一定要把对方的父母视为自己的亲生父母来孝敬。他们各自把家里的情况写在一张纸上,交换后放进了各自的贴身口袋里。

  一次战斗中,战友中弹倒在血泊中,他抱着不甘闭眼的战友失声痛哭:兄弟,你放心走吧!我一定信守诺言,从今以后,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

  战斗的间隙,他每个月都坚持模仿战友的笔迹给战友的父母写信,还把自己每个月的津贴省下来寄给他们。远隔千山万水,家人能如期收到儿子从前线寄来的平安信,那是真正的“家书抵万金”。可这对他来说却是一种煎熬,因为总有一天战友的家人会发现真相,到时自己该如何交代?

  他担心的事很快发生了。战争结束后,战友的家人收到了乡政府发放的抚恤金。这让战友的父母大感意外:你们肯定弄错了,我们儿子每个月都写信寄钱回家。经民政部门调查核实,战友的父母才知道他们收到的钱和信一直是他在寄。真相揭开,战友一家陷入失去亲人的悲痛之中,他一如既往地写信安慰他们:爸妈,你们的好儿子走了……以后我就是你们的亲生儿子……

  回国后他找到战友的家乡,走到战友的父母面前行了个军礼后动情地说道:爸妈,儿子看你们来了。战友的父母见到素未谋面的“儿子”,长久压抑在内心的悲伤瞬间爆发,两人上前紧紧抱住他,泣不成声。他为战友的双亲擦去脸上的泪水,安慰他们:爸妈你们别伤心,儿子会孝敬你们一辈子的……

  战友有4个年幼的弟妹,一家人住在一间破败不堪的茅草屋里,大风一刮房屋就摇摇欲坠,看到这一切,他心里很难受。回到部队后他向战友们借了一笔钱,为牺牲的战友家里盖了三间瓦房。

  转业后,他告别父母来到战友的家。本来他可以分配到大城市工作的,可他放弃了,而在战友老家一个偏僻的供销社工作。他的想法很简单,他要代替战友留在他父母身边照顾好这个家。为了能让战友的弟妹吃饱,他自己买最便宜的青菜填肚子,以便省下更多的粮票带回家。就这样,他把战友的4个弟妹拉扯成人,为他们盖了房子,还帮他们成家立业。两位老人他伺候得更周到,一次战友母亲病重,想吃黄瓜,那时正值冬天,不像现在有反季节的蔬菜,为了不让老人留下遗憾,他骑了8个小时的车到县城去找……虽然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但他的孝心让老人一次次地泪湿衣襟。

  在他替战友尽孝的时候,老家的母亲临终前一直叫着他的名字,他却没能守在母亲的身边为老人送终。在母亲灵柩前,他泣不成声:娘,孩儿不孝……但我和战友许下的诺言哪怕没有第二个人听到,我也要用一生去做到……

  一晃40年过去了,他毅然在战友父母身边守候尽孝。两位老人病重时,他更是端屎倒尿从不皱眉,直到他们在他怀里安详地闭上眼睛。送走两位老人后,他捧着战友的遗像说:我说过的话,我都做到了……

  原来,40年的苦乐沧桑,他为的就是一句诺言。两个男人间的生死诺言,若天地有知,也该为他们动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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