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4日。晨。8时。
雷州市,省中医门前。
“老孙,怎么还没来?你是不是记错了?祖师爷说的真是今天?”老字号同义堂藥铺大掌柜的,著名中医白景山哆哆嗦嗦地朝在场唯一见过“祖师爷”真面目的省中医院长孙思了发问。
“没错儿,就是今天。你着什么急啊?这才几点?再等等。”孙思了的回答极为干脆,但也是上牙磕着下牙,看样子也冻得不轻。
“就是,该等就得等,别让祖师爷挑理是不是?”中国医藥学会会长李时宝也赞同孙思了,可是,他跟着又说了一句“…老孙,你真没记错?啊,我不是说你记性不好,我是说,这天儿,可真够冷的啊!”“冷?怕冷就回去!”等在最前排孙思了旁边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把眼一瞪,气呼呼地说“你也不想想,你等的是什么人?那是祖师爷!别说就等这么一会儿,别说这还是让你在这儿站着等,就是跪着等上三年,老头子我也是一句怨言没有!你们这些小字辈儿,真是越来越不成器了!”
“是是是,我们哪儿敢跟您老人家比啊。”有人从旁边插嘴说“老神仙,华佗门我们这些人都是只听过名字,从来没见过,您…您老人家要是知道,也给咱们说说成不成?这几天咱们问您老人家,您老人家可是一句话也不说,难道…难道说您老人家真的见过华佗门的祖师爷?”
“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老人把胡子一吹,有点儿急了“祖师爷要来了,你们可别再叫我什么‘老神仙’啊,‘老人家’的,这要是让祖师爷知道,那还不笑掉大牙?这不是往我老头子…啊,这不是往我这个小辈儿脸上抹黑嘛!当着祖师爷,有谁敢说自己是什么‘老神仙’?祖师爷才是神仙!你们就是年轻!什么也不知道!唉。你们给我记着,你们就叫我张笑天老张头儿。”
“老神…这个…老张…头儿…这个…我说,这行吗?您老都一百四十多了,我们几个在您跟前儿哪敢这么叫您哪?”孙思了试着叫了一声“老张头儿”怎么叫怎么别扭,心里实在是没底。
“就这么叫!祖师爷可快来了,你们记着,别丢脸!也让祖师爷看看,咱们这些小字辈儿里也有几个好样儿的。要是祖师爷一高兴,随便说上几个方子,随便拿出几味藥来,那咱们可就算是祖上积了大德了。”张笑天圆瞪着两只大眼,无比认真地说。
“好家伙…祖师爷真就那么了不起?这可得恭恭敬敬地伺候才行…”
“就是就是,你看祖师爷上次给开的那个方子,那叫一个灵!我看,就是不加那棵老山参也准能成!”
“谁让咱们这些小辈儿都没见过祖师爷来着?祖师爷也是为了取信,这才糟蹋了一样宝贝,唉,真让人心疼啊!”“嗨,你心疼什么?你没听老神…老张头儿说,在祖师爷那儿,那根本就不叫东西!”
聚在省中医门前列队等候的众名医议论纷纷,一下子气氛就热烈起来,倒是都不觉得冷了。
和众名医一起等在旁边的电视台、报社的记者们也在议论。
“我说,这回可是真的了。你看看,这些老家伙们平时都人五人六的,采访一回就跟要了他们的老命似的,一个个都把架子端得老高,这回怎么样?全都孙子了!”
“这还不算,这几天咱们不是都去采访他们来着?他们一个个都把头给摇成那个样子,一点儿口风都不漏,我看,这回可不是他们不接受采访,是他们不敢乱说!还是咱们听墙角这才知道的,叫什么‘华佗门’?我看,就是华佗从坟里爬出来,恭敬到这个份儿上也都够了。”
“谁说不是呢!还从没见过这种事儿呢,听说那个神秘神医是他们所有人的祖师爷!没准儿真是华佗来了?这不,好家伙,一百多号啊,全都是名中医,平时想见谁一面都得预约,可今儿怎么样?就为了那什么祖师爷说今天来,从全中国聚到这儿,啊,对了,还有特地从国外回来的,一个个都吓得从凌晨一直等到现在!这个恭敬劲儿就别提了!你说,就是对张笑天他们也没这么个样子啊?这回来的人可真是了不起!”
“嗨!张笑天算什么?啊?算什么?不就是活得长点儿,辈份儿高点儿?你没听张笑天说,连他都得管来人叫祖师爷!嘿,我就想了,要是这神秘神医是张笑天的祖师爷,那他该有多大岁数?张笑天就老得成了精了,这回还不得来个妖怪?”
“你就是说话不着调,老神仙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哎,对了,好像上一次是你去采访老神仙的吧?一口一个‘神仙爷爷’叫着,人家就是不理你这个碴儿。这会儿你倒成爷爷了?你看着吧,这个神秘神医还指不定怎么怪呢?别看咱们也等了八九个小时了,没准儿人家一不乐意,不来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得得得,我没招儿的时候你就有办法?你也就是等的时间太长了,冲我痛快痛快嘴儿罢了,你冤屈什么啊?你看看,中央电视台的杨萍、省台的赵岚,那是多大的腕儿,啊?不也是等了这么长时间了?”
…
同一时间。李亚峰家里。
“老大,走吧。”曹暮发话。
“你着什么急啊?我是说今天去来着,可也不用这么早吧?反正去了就得忙,还不如晚去一会儿,先玩个够本儿再说是不是?就是他们等我,那也是中午下午的事儿,去这么早干什么?在哪儿的可都是平时养尊处优的老家伙,哪能起这么早?要是去了没人,那才笑话呢!”李亚峰低头玩着刚买的电子游戏,正上瘾呢。
“也是。那就再玩一会儿?”曹暮看着电视屏幕上李亚峰操纵的人物叱咤风云,也有点儿心动,拿起手柄,也要参战。
“老大!老大!可不得了了!”王信喳喳呼呼地一头就冲了进来。
“王信,怎么了?”曹暮一把拉住王信问。
“老大,老大,咱赶紧走吧!我刚从省中医门口儿过来,天!吓死我了!上万号人啊!挤得满满的。我一问才知道,他们从今天凌晨就开始等着了!老大,你到底是怎么跟那个孙老头儿说的?赶紧走吧!好嘛,我算是开眼了,别的不说,就那一百多穿着白大褂儿的老头儿站在一块儿,那是什么景象!人生难得一见啊!”“什么!”李亚峰立马儿也站起来了“这…这是怎么说的?”
“老大。”曹暮平静地说“看样子,咱们都低估了华佗门这三个字的份量。”
“靠!你这会儿说管个屁用!走走走,别再玩了,靠!你把游戏关了成不成!…唉…他们这是想干嘛啊?这不是要我命嘛!”
尽管有了王信的事先报告,李亚峰还是让省中医门前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吓了一跳。
“王信,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老大,我哪儿知道啊。你看,最前边的是那些老中医,两边的是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后边是准备给你送锦旗的…你不是治好了不少人的病了吗?再后边、啊,还有外面围的那些人要么是求着你治病的,要么是闲着没事儿来看热闹的,刚才还没警察维持秩序呢,这会儿人更多了,连警察都派出来了。”
“不对吧?这么个闹法就没人管吗?”李亚峰挠挠头,困惑极了。
“管?老大,你想想,现在省中医里面的那些老中医都是些什么人物?他们都是给什么人治病?谁敢说个‘不’字儿?巴结还来不及呢。”曹暮笑着说“从古到今天底下就有两种人得罪不起,一种是耍笔杆子的,得罪了他他能硬生生把你一好人给写得遗臭万年;还有一种就是当大夫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就得用上人家,只要他给你小小发一下坏,你就得玩儿完。哎,老大,我刚琢磨过来,你把这两种都占全了啊。”
“去你的吧!”李亚峰骂一句,又挠挠头“嗨,反正都这样儿了,那就走吧!”
就在李亚峰、曹暮、王信三个人被众星捧月一样迎到省中医里面去的时候,在上空极高处,黑衣人…华文昌正在云层之上向下俯视,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地上的人群。
“也许…不改变这一段历史对李亚峰来说不是什么坏事…”华文昌轻轻嘟囔着“儿须成名酒须醉,小怜说的不错,接下来的日子应该真的是李亚峰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吧?可是…历史终究还是会改变的,不是吗?不管这是不是我的本意…”
随着逐渐变得狰狞的语调,华文昌身子周围的空气竟像是逐渐凝固起来似的,忽地满天弥漫起了一股杀气…华文昌在人群中看到了已经元神归壳的清水好子,她望着呆呆的王信,笑得很灿烂。
“哎呀,小友,你到底是什么来头?”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
华文昌没有回头,冷冷地回答“前辈,莫非前辈还要拦我?就算前辈护得了北斗一时,可也护不了一世吧?”
在华文昌背后发话的人正是三天前阻拦华文昌伤害清水好子元神的那个矮胖老人,他听华文昌这么回答自己,一个转身,跳到华文昌面前,也不说话,只是仔仔细细上下打量着华文昌,还不时抽抽鼻子,像是要从华文昌身上嗅出什么来一样。
“前辈这是干什么?”
矮胖老人后退几步,皱着眉想了半天,终于说“小友,你是李亚峰?哎呀,这也不对啊?你要是李亚峰的话,那底下那个又是谁呢?”
华文昌哈哈一笑,问“前辈,我是谁很重要吗?”
“重要。重要。”矮胖老人连连点头“小友,老夫明明把你扔到心魔界里了,原本以为没有个百八十年你出不来的,可…你小子居然没过三天就出来了!而且,看样子修为又精进不少,原来你是剑比人凶,可就看刚才,你居然能把杀气形诸于外了!哎呀,这是怎么说的?再仔细看看你,虽然你戾气重得无以复加,但老夫又找不着你的心魔,竟然隐隐间还有佛光护体,说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可你小子变得也太快了吧?一定是有人暗中帮你!而且你小子要是没点儿来头,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前辈谬赞了。”华文昌笑笑说“心魔界果然凶险,若是无人相助,只怕我已经走火入魔而亡,但也算是因祸得福,我斩了自己的心魔…”
华文昌话还没说完,矮胖老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在空中跳着脚大骂“放屁!你小子把自个儿的心魔给宰了?天下哪儿有这种事情!心魔心魔,魔由心生,无孔不入,如影随形,就是佛祖托生也没这个本事!你还说宰就宰了?”
华文昌不理矮胖老人,接着说“我在心魔界也呆了几年,但心魔一斩,所谓万千轮回也不过一弹指间即过。这三日空闲,我原是留给前辈去探察我的底细的,想来前辈定是有所收获了?”
“小友,你怎么当着和尚骂秃驴呢?老夫要是查出你的底细来了,那还能在这儿愣着吗?”矮胖老人一挥袖子,气鼓鼓地说。
“自然,我也不知道前辈的底细…”华文昌慢慢地说“但我可以断言…”
“断言甚么?”矮胖老人紧张地问。
“我可以断言…我绝对不是前辈的对手。”华文昌脸色一整,把话说完了。
“废话!要是我再打不过你这么个小萝卜头那天下还成什么天下?”矮胖老人大叫一声。
“但前辈顾忌身份,自然不会与我动手;而我既然能在心魔界破茧而出,就是前辈能搬出当年困了如来佛祖七七四十九天的天魔女来,相信也关不了我多久。”华文昌掰着指头,一点点往下说着。
“哎呀,少说废话啦,你到底想干嘛?”矮胖老人不耐烦地说“总之,有老夫在,你就别想把人家小姑娘给怎么样喽。你也别怪老夫,谁让老夫欠她们家大人一个人情呢。”
“既然如此,那我与前辈打个商量如何?”华文昌轻轻一笑。
“什么商量?”
“我要杀了北斗,前辈却不让我杀,但前辈既杀不了我,又不想天天防备着我去杀北斗,对不对?”华文昌问。
“这…是啊。不过你小子可别得意,老夫不是杀不了,是不屑杀!这二者之间区别可大了。”矮胖老人不知怎地,见了华文昌就觉得头疼。
“那前辈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不杀北斗。如何?”
“这是你说的?好!你算是找对人了,老夫也不是白叫了百晓生,这天下之事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矮胖老人满口应承着,忽然想想不对,改口说“先把话说明白,和老夫身份有关之事,老夫不答。还有,老夫最多只回答你三个问题。”
“也好。那晚辈就问了?”华文昌想了想,也应承下来。
“问吧。还有两个问题。”矮胖老人哈哈一乐,说。
“这…”华文昌差点儿把鼻子气歪。
“前辈,我的问题是:是谁创的逆天邪功?”华文昌也不和胡搅蛮缠的矮胖老人争辩,直接问了出来。
“什么!”矮胖老人本来还一脸得色,但华文昌这句话刚一说出口,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无比。
“前辈,我的问题是,是谁创的逆天邪功?”华文昌又问了一遍,心中明白,矮胖老人一定是知道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矮胖老人把脸一板,说“年轻人问这种东西干什么?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与前辈无关,前辈只需回答我的问题便是。前辈若是不答,那我只有天天跟紧北斗,趁前辈不注意的时候把她给杀了,那也不能算是前辈的过失。”华文昌反话正说,把矮胖老人难为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友,不是老夫不肯说。”矮胖老人叹了半天气,终于开口说“小友,老夫也不是不知道那个人,但他的名字老夫一提就头疼,偏偏老夫还欠他的情,实在是没法告诉你。再说,你找那个老怪物干什么?还有啊,老夫劝你一句,别理什么逆天邪功,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把它放在老夫面前,老夫也不会看它一眼!”
“前辈…”华文昌还要把话往下说,矮胖老人一摆手,拦住了。
“你别问了,老夫认载。你划下的道儿老夫走不了,接下来怎么办,你说吧。”
“这…”华文昌沉思片刻,开口说“既然前辈决然不肯见教,那我就请前辈为我做一件小事,只要前辈答应,我在百年之内,绝不动北斗一根汗毛。如何?”
…
良久,华文昌望着矮胖老人气急败坏地遁走时的金光,喃喃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别人知道你的底细?你也不多想想,要是我不知道的话,又怎么会把曹托付给你呢?你又为什么那么想知道我的底细?要知道,如果可以说的话,我也不想瞒着你的…毕竟,那是一个曾经发生过的未来,在我的名字还叫做‘李亚峰’的时候…”
“是啊,五百年,一个曾经发生过的未来,一朵变成沙粒的金蔷薇…”不知什么时候,华文昌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纸包,华文昌望着纸包,口中喃喃自语,眼里也落下泪水,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