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是发生了许多事呢…”站在乾稷山顶的李亚峰长叹道,披肩的长发被夜风吹拂着轻轻飘扬,一钩新月下两道白眉十分显眼。
“老大,又在想过去的事情了?”不知什么时候,王信走到了李亚峰身边,轻叹一声,向李亚峰发问。
“是啊,要不然,还有什么事可以做呢?”李亚峰抬头望着满天繁星,语气里充满了落寞。
“五百年了,被困在这里已经五百年了…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时间过得是这么快的…”王信还在叹息。
“天庭没什么动静吧?”象是为了打破令人不快的气氛,李亚峰改变了话题。
“没有。”王信摇摇头“无定乡他们进来了就回不去,在找不出对策之前,恐怕他们是不会再来送死的。”
“进来了就回不去吗?”李亚峰自嘲地笑笑“可在无定乡里面的我们出去了就回不来不是吗?”
“老大,我们总有一天会出去的。”王信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再说,就算我们不出去,他们早晚也会来逼我们出去。…只要老大你手上还拿着那东西。”
“王信,你变了呢。”李亚峰拍拍王信的肩膀,笑着说“你越来越精明了。”
“老大…你知道,我宁可一直被你和二哥叫着‘闭嘴’,也不愿意象现在这样…我到现在也还是想不通,二哥他到底为什么会…”
“也许…一切都是我的错…”李亚峰冲正要反驳的王信摆摆手“别多说了,我还要再想些事情,你先回去吧,要不然好子该担心了。”
“…知道了。”王信无奈地点点头“老大,你也不要想太多。”
“我知道的。”
这一切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李亚峰又在思索了。
也许…是从自己和王怜怜在西安始皇墓中的奇遇开始的?不,还要更早,是自己趾高气扬地闯入省中医院长室那时开始的吧?也许…在自己拜师进入华佗门的时候就开始了?或者从自己一出生,就注定了事情有一天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逆天吗?”良久,李亚峰唇边露出一丝苦笑“至少我现在知道‘天’是什么了…”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李亚峰耳边响了起来“难道到了今天你还不死心?”
李亚峰一惊,回头望去,一个很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自己的背后。
“小怜,你怎么来了?”
“听王信说你又在发呆,就过来看看,陪你说说话,免得你一时想不开丢下大伙儿自己跑出去向天庭投降,你要是一走,家里可就全完了。”王怜怜笑着说,灿烂的笑容一如五百年前般亮丽,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小怜!”李亚峰又好气又好笑“家里人也只有你敢跟我开这种玩笑!”
“谁在给你开玩笑?我可是认真的。”王怜怜嘴上虽然不服,但却走上前去轻轻靠在了李亚峰的怀里。
李亚峰把王怜怜拥在怀中,双臂紧了紧,慢慢地说“我…是在想过去的事情,在想我自己…”
“那有什么好想的?你不就是天下最大的大骗子嘛!”
“去!”李亚峰在王怜怜额头上轻轻一吻,若有所思地说“我从小练武,十六岁被师父逼着进了华佗门,要去逆什么天…可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要做什么,一直到今天,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成了家里五万多人的首领,自己手上还沾着几十万天兵的血…”
“你不要说你后悔了啊。”王怜怜拉着李亚峰坐了下来,依然靠在李亚峰怀中,半闭着眼睛说“其实你自己最清楚,从一开始,你就想要出名。”
“你说我想要出名?”
“是啊。”王怜怜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你既想出名又有出名的本钱…不过你胆子太小,一直放不开手去做,事情做到今天,只怕十成里有九成倒是凑巧。”
“怎么说?”
“怎么说?就这么说呗。你想想看,你到现在最快活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是…是现在,我怀里抱着我最心爱的小怜…”
“少胡说八道!”王怜怜很干脆地打断了李亚峰的甜言蜜语“你最快乐的日子是你刚刚出名的时候。”
“我刚刚出名的时候?”
“是啊,那时候你是中医界的‘小祖师’,又是著名作家,还和十殿阎王拜了把子,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还有神仙送上门来让你整着玩…”
“别说了!”李亚峰脸色变了“那全是假的!全是天庭安排好了的!”
“听我说完嘛,就算是天庭安排好的又怎么样?你不还是天天都高高兴兴的?再说了,那时候姜冉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呢!”
“小傻瓜,五百年前的事情了,你吃的是什么陈年老醋?”
“大骗子!老妖怪!谁吃醋了!”王怜怜不依地在李亚峰怀里扭来扭去,突然一把推倒李亚峰,骑在李亚峰身上用手指着李亚峰的鼻子问起来“说!上次天兵来的时候,你为什么唯独不杀姜冉?”
“喂!醋坛子不要说破就破好不好?你讲不讲道理?明明是你死活不让我杀的好不好?说是念着过去一点情谊放她一马让她回去报信的,弄得我权威尽失,怎么现在倒成了我的错?”
王怜怜看着李亚峰一副愕然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算了,不理你这个大骗子了!”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小怜,你…”李亚峰跳起来一把拉住了王怜怜“…你…你才是我最爱的人。”
“谢谢。”王怜怜故意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回答。
“小怜!”李亚峰生气了“都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为什么你就是…”
见李亚峰认了真,王怜怜也不再开玩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李亚峰,我明白你的心意,比你自己还要明白…所以,我才跟在你身边五百年…可也正是因为我明白你的心意,我才知道,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小怜?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老是在回想往事,那你就好好想一想吧。”王怜怜转身向山下走去,边走边说“你一开始就想出名,只是胆子太小,又有太多顾忌,心里虽然狂妄,可又有循规蹈矩的愿望,事情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未必就是你自己心甘情愿…你想想,如果天庭现在处死曹暮,又答应把姜冉嫁给你,那你还会留在这里吗?…说什么‘逆天君’?简直笑死人了。什么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全是假的,…你究竟还是五百年前的你,从来就没有变过。”
李亚峰被王怜怜突如其来的话惊呆了,象一尊石像般定在乾稷山的山顶一动不动,夜风越来越强了…
“陛下,微臣冒罪直言,那华九与天庭为敌时日已久,若不能早加收服,日后难免两面受敌,到时若一个应变不及便有祸事,望万岁明察。”天界金阙云宫灵霄宝殿之中,玉帝早朝,托塔李天王俯首启奏。
“元化,华九与你是一家人,你有何话说?”玉帝面沉如水,垂首向下发问。
“陛下,微臣惶恐。小…那华九无非是不知本来,再加上有人挑唆,才有胆冒犯天威。依微臣之见,战不如和,派人招安也就是了。”医官华佗出班叩首。
“元化,你说的轻巧!”旁边太白长庚星气冲冲地反驳“五百年前你也如此说,可到底如何?老汉奉旨前去招安,险些坏了性命!那华九屡有奇遇,更将逆天邪功练至第三层,莫说招安,就是发兵也不能诛。五百年来,倒有八十万天兵丧在华九手中,连灌口二郎真君也落了个形神俱灭,若非用上下八十一架天罗地网锁住他的巢穴让他投鼠忌器,只怕连灵霄宝殿他也早就打将上来了!如今你又要招安,莫不是要叫老汉去送死?”
“太白星君,元化又没说要你前去招安,星君明明知道这灵霄宝殿有佛宝相护,华九纵有天大本事也难以施展,怎么还说气话?还是让元化把话说完。”赤脚大仙出来打圆场。
“陛下明鉴。”华佗侃侃而谈“五百年前,那华九本是天庭专为神农谷无名金丹和逆天邪功而设的一粒棋子,但阴差阳错于凡间始皇陵中受李淳风蛊惑,误解天机,这才与天庭为敌。加之他误打误撞悟透逆天邪功第三层,天庭中实是无人能制,是故战不如和。若能招安,令其得知本来,或是在天庭为臣,或是依然居于无定乡,都将是日后天庭一大臂助。只是此事只宜暗中进行…”
“元化,你还是护着你自家人。”隆恩真君王灵官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华佗的话,出班向玉帝启奏“陛下,华九与天庭仇深似海,若是五百年前还或可招安,如今则是万万不能。五百年征战,不说那八十万天兵尸骨无存,二十八宿损折一半,四大天王亡却其三,二郎真君、九耀星官形神俱灭,河汉诸神伤亡不计其数…那华九早已迷失本性,乃是逆天妖邪,怎能招安啊!”“真君此言差矣。”太上老君出言驳斥“华九逆天本就是天意,此中纵有差池亦全非华九之过,无非命定而已。真君若如此说,那华八与李淳风为将无名金丹交至华九手上,甘受一万六千二百八十一记天雷轰顶灰飞烟灭之事又该如何算法?还有那张甜,明明是凡间一无辜女子,为华九硬挡哪吒三太子一击,竟至魂飞魄散之事又如何?无定乡中群妖更是枉受池鱼之殃,十停中倒亡了八停,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莫说华九与天庭本为同源了。招安之事,原在必行,只是如何行法,还要万岁定夺。”
“元化与老君言之有理,朕也欲招安华九…只是华九于无定乡中布下诛仙大阵,更有逆天邪功为助,但见天庭群仙一入无定乡便不问青红诛之而后快,这招安的人选…”玉帝扫视殿上群仙,微微摇头“莫不如让北斗直接去说好了。”
“万岁,”华佗进言说“北斗乃是天庭重臣,又有重任在身,不可轻动。微臣以为,莫不如让五百年前王母所渡之女仙前往,当可保全身而退。”
“这…也好,准奏。”
“老大,我要走了。”
“曹?”
“老大,我最后再叫你一次‘老大’,我要走了。”
“曹…为什么?”
“很简单。在你身边我永远都是老二,我想要的永远都会被你抢走。我受够了。现在既然小冉成仙了,我要和她一起走。”
“曹!你是我的军师!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也许吧。但我无所谓没有你,或者没有你我才活得更自在不是吗?小冉也是。”
“曹!”
…
“李亚峰,算了,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杀不了我。就算我站在这里不动,你下得了手吗?…如果你能杀我,我就不会走了。相反,我倒是杀得了你,要不要试一试?”
“曹暮!你…”“哈,别担心。我现在还不想杀你。毕竟你曾经是我的老大,不过,我不保证将来不会杀你。这要看天庭的安排了,如果让我统兵来杀你的话…你知道的,你没有胜算。我了解你的一切。”
“你…你给我记住!”
“李亚峰,别勉强了。其实你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不是吗?就算我现在不走,早晚也会被你逼走的。我不是你的军师,是你的对手,我们一生下来就注定了是对手。”
“…你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你是阿疯,我是阿木,也许阿木没有阿疯就不会在文坛出现,不过,阿木既然出现了,就不会永远听阿疯的话。你明白的。阿疯需要的是阿木来衬托他的伟大,但阿木的文笔并不比阿疯差,那么阿木为什么还要一直在阿疯的光环底下藏着呢?就好像明明我也喜欢小冉,但还要为你追小冉出谋划策,这没有道理不是吗?”
“别说了!你给我滚!永远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这可说不准。不过我也希望你不要再见到我,否则你可能会死得很难看。别忘了,我手里还有‘盘龙剪’,你最怕的东西。”
“滚!你给我滚!”
…
事情已经过去五百年了,想起来还是让人那么不舒服…
也许曹暮说的话是对的…在自己还没有练成通慧功第三层的时候,自己一直不是他的对手。神农谷一战自己一败涂地,迷天花阵被破,凝翠崖塌了,藥田毁了,寒竹林被烧成平地,连寒潭的水都被煮干了,家里人为了保住自己,死了将近一半…
其实,这应该还是曹暮没有赶尽杀绝的原因吧?那时候他如果想要杀我,随时都可以…可他为什么一直没有下手呢?是还念着旧日的情谊?还是要象猫捉老鼠那样先尽情地玩弄自己、羞辱自己?我不知道。曹暮的心思我不能明白…也许我从来就没有明白过…
后来,我练成了通慧功第三层,能够杀他了,可是,为什么就像他说的一样?为什么我就是下不了手?他呆站在我的面前,诛仙剑就架在他的脖子上,只要我轻轻一挥,他就会形神俱灭,象二郎神一样,象被我杀死的几十万天兵一样。可是,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杀他?反而把他和姜冉一起送出了无定乡?虽然我真的恨他…我是恨他吗?恨他的什么?是因为他统兵杀了那么多家人?还是因为他的背叛?又或者只是因为我不明白他的心思?还是因为他说的我和他一生下来就是对手?
李亚峰被王怜怜的话勾起了心事,他怔怔地站在乾稷山的山顶,任夜风把他身上雪白的长衫吹得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