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情匣也好,盒子也好,甚至盒盖儿也好,在华文昌的心里,总算是把线头又串起来了一根:
如来在心魔界中呆了这么久,为的果然不止是心魔泪…
或者说,如来在这里弄到手的宝贝绝不止心魔泪这一件。
显而易见,如来的确是因为和浑沌的冲突才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他竟然连和自己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这不得不让华文昌深思起来。
恨情匣--更大的可能是无定乡的恨情崖--和如来之间恐怕是有脱不开的重大干系!
原先华文昌的设想和问石子有些相通之处:有了恨情匣就可以到无定乡收取藏在恨情崖中的宝物!不过…现在华文昌变了想法。
华文昌毫不怀疑,无定乡的恨情崖和神农谷的凝翠崖应该都出自浑沌之手,而如来隐身心魔界不出,怕有相当的理由是为了守住与恨情崖息息相关的这个“盒子!”
所以,如来才会在必败无疑的情况下放弃和自己一战,反倒在恨情匣上下了功夫--要是恨情匣中封住了如来,天知道还能不能用在无定乡的恨情崖上?
绝不能让如来称心!
“喝!”
华文昌脑中诸般念头一闪而过,脚下却不肯稍有停留,转眼就到了当空下压的恨情匣的另一侧,单手攀住恨情匣的下缘,闷声作喝,与王琦声合力把恨情匣向上抬了起来。
早有王琦声的教训在前,旁边又有姜冉,华文昌自然选了个不让自己出丑、或者说,尽量玉树临风的姿势--他单手背在身后,身板儿挺得笔直…
结果,华文昌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一上手,华文昌才知道王琦声刚才真的不是故意做作,这个恨情匣,的确难缠!
脚下传来的震动越来越猛,手上下压的力道更是大的异乎寻常!刚搭上一个边儿,华文昌的半边身子就有点儿不听使唤了。
“好你个王琦声!”华文昌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你藏拙也藏得够了!”
华文昌自知,以现下从恨情匣凌空压下的力道而论,要让自己像王琦声刚才那样只搭住一边就平衡整个恨情匣,恐怕是心余力绌…
“这个见鬼的恨情匣究竟是什么来路?”华文昌又在心里打起了鼓。他得天独厚,道行渊深,按说排山倒海也算轻松,这会儿竟让一个空心的大号盒子给压住了!
华文昌朝对面望了一眼,恨情匣晶莹透明,正好望见王琦声。得到华文昌的助力,王琦声显然轻松不少,脸上的潮红正迅速地褪下,姿势虽然还不怎么雅观,但胸口起伏有度,似乎是正在调息。
“接下来该怎么办?”华文昌心中苦笑着:可不能忘了,在恨情匣的中间还有一个如来呢!
现在自己和王琦声两个人等于是让恨情匣给困住了,就算如来佛祖他老人家大发慈悲,光在里面打坐,不会趁机出手,这样下去也撑不了太长时间的…
尤其是,脚下的震动已经变了规律,那个同样见鬼的“盒盖儿”就要破土而出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华文昌彻底傻了眼。
猛然间,华文昌手上一沉,再也没法维持站着的姿势“扑通”一声,跪下了。
恨情匣的“盒盖儿”带着华文昌和王琦声,冲天而起!
自从华文昌学会了御风术以来,还没想到过会有一天“飞”起来也能让人如此痛苦。
恨情匣下压的力道一瞬间比之前大了至少一倍有余,脚下同时传来更大的力道,上下同时受力,华文昌只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挤扁了!
另一侧,王琦声的脸庞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半张着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这不成!”在自己被挤扁,或者是被撕下一条胳膊之前,华文昌下了决心。
心念动处,诛仙剑出鞘。
“顶上!”手上、肩膀上、甚至全身传来的被撕裂的痛苦让华文昌的脑袋里轰轰乱响,就只剩了这一个念头。
诛仙剑是华文昌从不离身的最后法宝,要说真的,华文昌宁肯用出逆天邪功,也不愿让诛仙剑有所损伤,但现在身在心魔界中,又有种种迹象说明创下逆天邪功的浑沌和心魔界有极深的渊源,非到万不得已,华文昌不敢冒险。
不过,诛仙剑果然没让华文昌失望。
诛仙剑离鞘之后,似乎也知道事情紧急,在空中连个圈子也没兜,直接没入地下--那个“盒盖儿”显然是深埋地底,冲天飞起的时候还带起了数十丈深的土地--等诛仙剑再从地下冒出头来,寒光闪闪的剑身居然变成了一根顶上带着双叉的棍子!
“叮!”诛仙剑--现在没准儿该叫“诛仙棍”或者“诛仙叉”之类的名字了--正卡在了恨情匣的边缘!
华文昌只觉得手上一轻,当即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诛仙剑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功能了?”来不及调匀乱作一团的真气,华文昌的眉头皱了起来。
“难道…就是为了那一剑?”回想起自从在南海上空刺了矮胖老人一下之后,诛仙剑上就开始出现种种异像,刚刚得脱的华文昌打算认真检讨一下将来怎么才能劝得矮胖老人同意,让自己没事儿的时候多刺他几下的可能性了。
有诛仙剑帮忙,华文昌可以胡思乱想松口气,但王琦声就倒霉到家了。
华文昌心里曾以为王琦声藏拙,倒真是冤枉了他。
王琦声的道行的确不低,但要说和海山八义中的猪三、刀四,乃至大力王相比,却也未必能高出一筹,更不用说王琦声擅长的多是潜踪隐形的道术,深含不露的心机,现在这种力气活儿,可真有点儿难为了他。
脚下要做法把地面弄得比坚刚还硬--否则恨情匣下压的力道足以让人陷到地底,手上还要运足真气与恨情匣抗衡,人卡在中间,一点儿巧也没法取;从一开始,王琦声就是靠着自己深厚的修为在硬撑…说白了,连“打肿脸充胖子”的可能也没有,否则王琦声也不至于摆出那副可笑的样子来。
但这还不算完…
“佛祖!”
另一侧有诛仙剑变化的棍子帮忙,王琦声手上的压力刚减轻了几分,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心胆俱裂!
早先如来盘膝打坐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王琦声的想法与华文昌一样,先是以为那是如来设下的幻像,又觉得可能是如来催动恨情匣的佛法,可谁也没能想到,如来竟在微风中化作了飞灰!
“佛祖!”王琦声又嘶声叫了出来,一口鲜血吐在了身前的恨情匣上。
前一刻如来还在恨情匣下压覆盖的地面中间打坐,后一刻却踪迹不见!只有微微凉风吹拂,带起一阵轻灰。
凡间死个将星还要大雨倾盆下上三日,可现在,毫无预兆,毫无声息,领袖西方佛土三千诸佛的如来佛祖竟就这么没了!
竟然就这么尘归了尘,土归了土…
王琦声早年曾受过如来的恩惠,更知道如来的佛法无边,心中死活不敢接受这个现实,整个人都呆住了。
“扑”的一声响,失神的王琦声被恨情匣硬生生砸进了土中。
紧接着又是一声轰然巨响,在被王琦声撑起的一面,恨情匣破开已腾在半空的地面,与“盒盖”扣到了一起,紧紧相连。
亏了还有诛仙剑在另一侧撑住张开半边,否则,王琦声怕要被恨情匣给封死了!
“我说过…这回玩笑开大了…可…可也不能…到底是什么宝贝…竟然一出世就让佛祖涅磐?”问石子的元神也傻了,眼睁睁看着王琦声失手却浑不知事,只知道呆呆地嘟囔,头一回发觉识遍天下奇珍异宝的自己原来只是个井底之蛙。
“啊!”华文昌的惊呼声最晚--他刚和如来交过手,心里对如来的油尽灯枯最是有数,所以如来身化飞灰只是让他吃了一惊,倒还不至于不信,他的惊呼是因为如来涅磐后留下的东西。
王琦声和问石子都没心观察,就在如来原本打坐的地方,悬空三尺,有两粒拇指盖大小的珠子在滴溜溜转个不停。
一粒呈七彩,另一粒却是赤红色。两粒珠子都玲珑剔透,虽然不见刺目的光华,但各有一圈柔和的光晕,也不知怎么,光晕居然给人一种深邃如海的感觉,明明看得清楚,却又不可捉摸。
华文昌只看了这两粒珠子一眼,就飞身扑进了让诛仙剑撑住半边的恨情匣中,伸手就夺!
一弹指为二十瞬,一瞬为二十念,一念为九十刹那。
华文昌这一扑竟是下意识的,身法快到了极限,十余丈的远近,怕是连一个刹那都没有用足!
眼看华文昌的手指距两粒珠子只有不到三寸,蓦地,一团黑色火焰平空冒了出来,直奔华文昌的面门!
“咦?”华文昌轻声叫了一声,一点儿也没犹豫,前扑的势头不变,对黑色火焰更不闪不避,拼着被烧上一下,也要把这两粒珠子抢在手里!
华文昌的面颊接触到黑色火焰的同时,指尖碰上了一只小小的拳头。
“啪!”交手的双方都被震退了三步。
“那是老和尚留给我的!坏人!你不要抢!”小女孩的声音稚气很浓,但听在华文昌耳中,这浓浓的稚气里倒透着无限的诡异。
这个小女孩是什么人?
华文昌吃了暗亏。呃…或许不能算是“暗”亏,华文昌的两条白眉被小女孩施放的黑色火焰烧了一个干净。
自华文昌入华佗门以来,早已水火不侵,后修习逆天邪功有成,就是神仙的三昧真火也奈何不得,自然敢于托大,可华文昌不知道,小女孩的黑色火焰却是魔火!凭道法是灭不了的。
好在华文昌还曾从如来那里学过半截佛门六字真言,刚一察觉不对就在心中默念了一个“唵”字,扑灭魔火,阻止了魔火直侵入脑,但两条眉毛却没能保住。
这一分心,原本道行胜出小女孩多多的华文昌也就和小女孩的一拳打成了平手。
“坏人!大坏人!这是老和尚留给我的,我要用它变聪明!不许你抢!”小女孩气鼓鼓地指着华文昌的鼻子,大声说。
华文昌并不答话,沉着脸,一拳捣向小女孩的面门。
“大坏人!”小女孩退后两步,架开华文昌的拳头,反手冲华文昌的小腹招呼,有模有样地拉开架势,两人打在一处。
姜冉在一旁看得呆了。
姜冉早知道小女孩对自己颇为依恋,刚才华文昌飞身扑出,将自己带出这个什么“恨情匣”的时候小女孩也跟着跑了出来,但姜冉的心思多用在了华文昌的身上,竟没察觉小女孩是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的身边,还和华文昌打了起来。
他们要抢的是什么东西?
且不管小女孩声称那是“能让她变聪明”的物件,这两粒珠子,大概一粒是刚才华文昌挂在口头的“心魔泪”另一粒…姜冉的脑筋再不灵光也能想得出:如来佛祖涅磐,定然是要留下舍利子的!
这也就怪不得华文昌红了眼、拼了命、势若疯虎、不顾身份地和一个小女孩大打出手了。
“住手!你们两个别打了!”姜冉一想明白,立刻叫了起来,并不由自主地挪动脚步,朝恨情匣中走去--姜冉倒不是对这两粒珠子起了贪心,她想先把华文昌和小女孩分开。
好歹华文昌和小女孩是“父女”这场架根本就不该打的!
从姜冉想通了小女孩的身世,又当面见到了华文昌,她的心意已有了巨变,可这会儿她倒忘了,向小女孩灌输了“华文昌是坏人”的概念的恰恰正是她自己,而小女孩因为华文昌要强抢如来留下的舍利子和心魔泪,已经把“坏人”升级成了“大坏人。”
姜冉这一声“住手”是没有用的…
“姜冉!你别进来!”
“姐姐!大坏人好厉害,你别过来!”
华文昌和小女孩同声大喊,然后同时一愣。
这该怎么算?
事实上,如果华文昌能更聪明一点儿--只需要聪明到能发现小女孩是他自己的女儿的地步就够了--他就可以静下心来并发现在他和小女孩之间并没有存在什么矛盾:华文昌想要的是心魔泪,而让小女孩“变聪明”的东西,应该只是如来涅磐后留下的舍利子。
但尽管华文昌觉得小女孩的来历十分可疑,脑子里却根本没往这方面去想--要华文昌以为小女孩是心魔界中的哪个大魔头幻化出来的还更加容易些。
至于小女孩,她一开始就把姜冉的话当成了金科玉律--连姜冉要他们“住手”的喊声都联系到姜冉说过的“打不过坏人就要远远躲开坏人”上头去了。
同时,小女孩不愿意放弃如来留下的东西。
哪怕是暂时不听“姐姐”的话,也要让自己变得聪明!这样就可以为姐姐解决问题了!小女孩这样想。
两个人各自误会着各自的误会。
“嘿!走!”华文昌先一步回过神来,情知小女孩并不是自己的对手,可眼前的形式却容不得自己和小女孩慢慢动手了--诛仙剑与华文昌心意相通,华文昌发现,在恨情匣合上一边之后,下压的力道更大了几分,诛仙剑快要撑不住了!
怕小女孩过来阻拦,再弄成缠斗的局面,华文昌闷哼一声,单脚一扫,竟把一直悬在空中的两粒珠子踢出了恨情匣!
--华文昌想得明白:要打到外面去打,在恨情匣中有个万一,可就被困死了!
只是小女孩也没闲着,趁着华文昌扫腿的空档,双手一分,一圈魔火已把华文昌围了个严实,本人却弃了华文昌,往恨情匣外疾飞,却是打算抢在华文昌前面先拿到那两粒珠子。
“唵!”
华文昌一声佛门狮子吼,不顾魔火,也向外急冲,他的道行原就高出小女孩不少,这时用出全力,速度比小女孩更快了三分!
“大坏人!”
在恨情匣的边上,华文昌和小女孩赶了一个头对脚,小女孩又破口骂了一句,身子突然一顿。
“嗯?”华文昌刚一犹疑,忽觉一阵凉风从脚下传来,低头看去,险些惊出一身冷汗!
小女孩足尖带着黑色魔火,在空中横着身子朝华文昌的下身踢来!
撩阴腿!
“我…靠!”华文昌没能忍住,气急败坏地骂了出来。
姜冉也看见了,哀哀叹了口气,立刻打消了把事实说破的念头。
“那个冲你用撩阴腿的其实就是你女儿。”--天下怕是没有哪个父亲会乐意听到这样的消息。
骂归骂,华文昌可不想真捱上这么一下,虽说小女孩人小腿短,但她足尖上含而未发的魔火却没有距离这么一说,华文昌身子在空中一滚,飞出了恨情匣,也避过了小女孩的撩阴腿,可眼神只看准了已掉出恨情匣外的两粒珠子。
小女孩这么做无非是想逼开自己,自己只要确保能在小女孩拿到那两粒珠子之前赶过去就是了。华文昌暗中盘算。
小女孩又让华文昌吃了一惊。
她居然没急着去拿那两粒珠子!
小女孩逼开了华文昌,本身也到了恨情匣的边上,但她却把手搭在了诛仙剑变化的棍子上,狠狠向外一拉!
“吱呀…轰!”“恨情匣”合上了!
这一声巨响仿佛震得整个心魔界都晃了三晃,尘土飞扬。
“大坏人!你的宝剑归我了!”尘雾中响起了小女孩得意的笑声。
“只怕不见得!”华文昌沉声喝道。
“怎么不见得了?就是归我了嘛!”小女孩还在笑着。
“嗯?”华文昌大惊。
尘雾遮蔽了视线,但那两粒珠子--心魔泪和如来的舍利子--都有光晕围绕,大家都看得清楚,华文昌也知道小女孩没有趁机进逼去拿--要是小女孩敢去拿,华文昌也有把握拦在前面。
可另一方面,华文昌竟然不能让诛仙剑飞回自己的手中了!
诛仙剑丟了!怎么可能!
华文昌的脑袋立刻就大了三圈。
诛仙剑是自己精心铸造,如今又深有灵性,几乎与自己算是一体,怎么可能不听自己的使唤?
绝不可能!
这份儿震惊让华文昌差点儿忘了去抢那两粒珠子。
紧接着,突然光华大作!
恨情匣闭合之前是正好能装下无定乡中恨情崖的尺寸,高有千丈,方圆也有数十丈,但闭合之后竟伴着七彩的光华蓦地缩小了!
原本恨情匣中还有数丈深的土地,被如来背靠着打坐的那半截菩提树也在其中,可现在却随着恨情匣的缩小一起变小,说是“恨情匣”与华文昌身上的“乾坤袋”倒有了异曲同工的妙处。
“王琦声!”华文昌脱口叫了出来。
先不管诛仙剑,还有堂堂一个“贤王”在恨情匣里呢!
没有人回答。
“他…竟然被恨情匣封在里面了?”华文昌心底暗自琢磨着,把目光投向恨情匣,这会儿,恨情匣已缩得极小,变成了能够托在手上的一根“牙签”也在空中悬停不动,和不远处的那两粒珠子一样。
“这可不成啊…”华文昌的心猛往下沉:自己还指望要用恨情匣取出藏在无定乡恨情崖中的秘宝,要是恨情匣中封死了一个妖精,鬼知道还能不能用?再者,王琦声身份虽然神秘暧昧,却是自己现在能调动的不多的人手当中最好用的一个,如果他被封死,那自己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就是在入心魔界之前暂定下的去什么“大夏山”那也非得有王琦声随行不可,且不说自己压根儿就不知道大夏山的所在,即便是摸上门去,也不好冲着人家的儿子和手下说他们的父亲、老大在一根牙签里安家了啊…不过,对于王琦声的生死华文昌倒没怎么担心,王琦声精擅潜踪隐形的术法,变化的本领也自了得,只要恨情匣--要不然就叫“恨情牙签?”华文昌有点儿头晕--不是实心的,王琦声应该就没什么大碍。
华文昌光顾了思量,却没能注意到,就在他喊出“王琦声”的名字后不过一瞬,一股凉风从弥天的尘雾中悄悄向那两粒珠子卷了过去…
“大坏人的跟班儿也是坏人!不要跟我抢!”
小女孩倒早发觉了不对,诛仙剑在手中一摆,寒光去处,先一步拦在了凉风的前头--不知什么时候,诛仙剑又变回了宝剑的模样。
“噗!”尘雾里腾起一团白烟“贤王”王琦声有点儿狼狈地现身了,目中尽是不信之色。
王琦声仗着《化经》上的本领潜行天下,无处不可去得,除了曾被如来的慧眼看穿过一次之外,这竟是他第一次失手!
“贤王无恙,华某也放心了…”华文昌的眼中瞬间射出一道寒光,随即收敛,语气平淡。
“华先生…”王琦声站在空中,苦笑起来“老夫本想暗中把心魔泪和佛心舍利收了献给华先生,却没想到让这个…这个小家伙给看破了真身…老夫真是老了…”
“贤王不必在意,区区一个小女孩,还难为不了华某,再有贤王相助,那就更不用说了。”华文昌心中有些拿不准了--王琦声真是这么打算的?他化身清风,如果真拿到了这两粒珠子,难道还会真的再交到自己手上?
“在华先生面前,老夫可当不起‘贤王’二字。”王琦声听出了华文昌的弦外之音,刚辩解了一句,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像是苦瓜,涩声道“华先生…老夫见佛祖涅磐,心中急躁,被恨情匣砸伤,虽然侥幸得脱,但…”
“怎么?你受伤了?”华文昌不由得关切起来,毕竟,王琦声和自己算是一头的,而且,华文昌亲身体验过恨情匣的份量,就算王琦声捱得起,怕是也要受点儿内伤。
“伤势倒是不碍的…”王琦声吞吞吐吐地说“可老夫在恨情匣闭合之前…忘了把老财迷从里面也拉出来…”
“什么!”华文昌脑子一晕,他早把问石子的元神给忘了…
“算了,先把现在的事儿了了再说…”华文昌轻声说,一指旁边气鼓鼓地看着两人的小女孩,说“她倒并非你我对手,但来历却古怪得很…诛仙剑与华某心灵相通,她倒能运使自如,还是小心为上。”
小女孩把诛仙剑摆在手上,冷冷一笑--华文昌暗中几次令诛仙剑回头,却都没能奏效。
姜冉在地上站着,凝望空中对峙的三人,听见华文昌对王琦声的解说,不禁苦笑,心说,诛仙剑和你心灵相通又怎么样?拿着它的是你自己的女儿,你还想指望它不认她?
但事情的发展让姜冉无所适从,小女孩的来历更不能向华文昌交代,姜冉只好眼睁睁地干看着,完全插不上手。
令姜冉最揪心的是:华文昌的眼神狠辣之极,如果小女孩和华文昌的冲突再激烈些,说不准华文昌会下杀手--姜冉暗中打算:真要到了那时,恐怕也就顾不得别的,只好把事实说破了。
“老夫晓得了。”王琦声答应一声,已把双掌竖了起来。
蓦地,悬在空中的两粒珠子自己动了!
它们在空中划出两道明亮的轨迹,一下子到了恨情匣的旁边,围着恨情匣急速地转动起来,而恨情匣悬住了,一动不动。
“华先生,怕是不能再拖了。”王琦声先是一惊,又忧心忡忡地望着这番异像,尘雾差不多已经散尽。
“不错。”华文昌点点头“世间最珍异的宝物就在眼前,可不能就这么空手而回。”
心魔泪“佛心舍利”恨情匣,天底下想要找到比这三样东西更了得的宝物恐怕是不可能了--更不用说这三物现下聚于一处,这应该也是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遭。
“大坏人!还有大坏人的跟班儿!告诉你们,这是老和尚给我留下的,你们要抢,我绝不答应!”
小女孩举着诛仙剑就往前冲,她身高才只有华文昌的一半,宝剑和身高的比例明显失调,看似有些可笑。
华文昌却笑不出来--往日都是他拿着诛仙剑杀人,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拿着诛仙剑反过来对付自己。
“你们几个小辈慢着!要抢东西?那得算上老夫一号!”正赶在华文昌心中对小女孩的忌惮愈发深沉起来的时候,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怪笑。
“是你?”
华文昌的脑袋立时从“大了三圈”变成了“大了三倍。”
怪笑声中,天下令华文昌最为头疼的人物--矮胖老人竟从虚空中跳了出来!
“哈哈!”矮胖老人旁若无人地大笑“都说人不能闲,此言诚不我欺!看看,老夫这才闲了几天?怎么什么牛黄狗宝都出世了?”
“原来前辈安然无恙,倒让华某白白伤心了几日。”情知矮胖老人是来搅局的,华文昌的语气怎么也恭敬不起来,只是看到矮胖老人没在之前的暗算中送了性命,华文昌的心中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老夫是死不得的,自然不会死!”矮胖老人话里有话,却也掩藏不住尴尬。
但紧接着,矮胖老人就冲华文昌兴师问罪起来“华文昌,老夫当初怎么对你说的?老夫送你进心魔界,那是要你把如来拉出来,好了结那番前尘旧事!你怎么反逼他涅磐了?老夫要你给个交代出来!”
这几句话矮胖老人没放高声量,只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华文昌,目光中寒光闪动,威逼之意明显得很。
“前辈何出此言?”华文昌诧异了“华某何能?逼佛祖涅磐?前辈可把华某抬得太高了些。”
“你…”矮胖老人将目光放到一旁围住恨情匣滴溜乱转的佛心舍利上,似乎语塞,半晌,长叹一声“华文昌,老夫自然知道,若是如来不愿,天下自无人能强逼他涅磐,但如来在心魔界中数千载,一息不灭,却等到你来这才涅磐身死,要说和你没有半点儿干系,老夫不信。”
“前辈的意思是…”华文昌的脑子忽然变得十分清醒,冷冷地反问矮胖老人“前辈与如来有旧,所以要杀华某为如来报仇?”
“华文昌,你真是做惯了小人了!”矮胖老人脸色一整“你是以为现下天下三大异宝同现一处,老夫为了独占,就随便给你安上个罪名,杀人灭口?”
“哦?”华文昌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不是?”
“屁话!”矮胖老人嘿嘿冷笑“华文昌,老夫要开杀戒还用得着找什么借口?”
“那倒是华某错怪前辈了。”华文昌的眉头皱了起来“可是前辈,华某倒是盼着前辈就用这个借口把华某杀了!”
“华文昌,你别怪老夫。”矮胖老人语气严峻“如来身为佛门领袖,却求仁而死,老夫非得成全了他的心愿不可。”
“那华某恐怕得先留下前辈了。”华文昌叹了口气,苦笑道“前辈,华某倒不是有心羞辱前辈,但前辈可真是古往今来第一根特大号的搅屎棍!”
华文昌和矮胖老人都算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彼此不用多说,几句话便讲明了各自的立场,旁边的王琦声也自明白,可小女孩却怎么努力也搞不懂,看看场中众人神色古怪,一时又没有要动手的迹象,一转身,飞下地面,询问起一样神色古怪的姜冉来了。
“姐姐,又来了一个好厉害的…”小女孩的声音怯怯的“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他是不是要帮着我打大坏人?”
“这个…”姜冉把自己的立场放到了华文昌一边,对华文昌和矮胖老人话中的意思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时心中只是惊惧和担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对小女孩解释。
“姐姐…都是妹妹不好…老和尚留给我的东西我还没抢过来…”小女孩看姜冉不答话,以为自己问错了,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啊,不是的!妹妹…姐姐是想告诉你…”姜冉也只剩下了苦笑--明了了华文昌的坚持,更兼想通了小女孩的身世,姜冉不得不决定让自己心灵的天平偏向了华文昌的一方,在南海时打定的主意已全然行不通了。这其中,除去了一分心痛、一分无奈之外,在这个“不得不”里,却也有一分对华文昌的怜惜。
可姜冉实在没办法告诉小女孩她一直口口声声叫着的“大坏人”并不是什么坏人,而是天下最可怜的人,更是小女孩最应该亲近的父亲…
“妹妹,你听姐姐跟你说…”姜冉为了避开这个话题,有些语无伦次地给小女孩解释起刚才华文昌和矮胖老人的对话来了。
“那个涅磐的老和尚,啊,就是如来佛祖,他是西方极乐世界的领袖,所以,他不能白白地死了…矮胖子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矮胖子要把如来的死讯告诉西方极乐世界的人,让他们找华文昌报仇!也就是说,如果华文昌不能把矮胖子杀了的话,那他将来就要倒大霉了…”
“可是,如来他恐怕是早就该涅磐了,这和华文昌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如来之所以要华文昌背这个黑锅,为的就是华文昌是逆天邪功的传人,想让西方极乐世界赶在浑沌出世和华文昌把逆天邪功练到顶峰之前,先把华文昌给杀了…矮胖子他倒不一定是这么想的,可是如来涅磐对外面肯定有什么影响,所以矮胖子才能及时赶过来,而且非得把这个假消息传到外面去不可…”
“姐姐,你说的我听不懂…”小女孩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怎么也听不明白。
其实姜冉倒是把情势解说清楚了,可这明显超过了小女孩的理解能力。
“姐姐,你就告诉我这个矮胖子是好人还是坏人就好了,我…我一定把老和尚留给我的东西拿回来,那我就能听懂姐姐的话了!”小女孩睁圆了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可是…”姜冉悠悠地叹气,对矮胖老人接触不多,姜冉除了知道他身份成迷,道行高深之外,实在无从判断矮胖老人是好还是坏这个难题。在姜冉的心里,没准儿更倾向于华文昌说的“矮胖老人是古往今来第一根特大号的搅屎棍!”
“妹妹,他也是来抢老和尚留给你的东西的,可他还要和华文昌…和那个‘大坏人’打架,你…明白了?”
姜冉只好让小女孩自己去想了。
“嗯!我明白了!”小女孩重重地点头。
这些日子以来,小女孩已经在姜冉的指导下学会了“坐山观虎斗”还有“鹬蚌相争,渔人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