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加快了车速,他希望在天黑前赶到千户镇,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一路上还会遭遇什么,唐风拿出米沙留下的那封信,想从中获得一些线索,“米沙在信中第二部分回忆了科考队进入沙漠后的一些经历,在九里堡和狼洼的经历,米沙几乎是一笔带过,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第一天晚上在狼洼附近宿营,一切正常,然后就是回忆与梁老爷子的一些交往,他在信中既没有提到那些拌马钉,陷马坑,也没发现狼的踪迹。”

    “这说明科考队在这一阶段还是比较顺利的。”韩江道。

    “不过,对于千户镇,米沙则单独讲了一段……梁,你可能对那个叫千户镇的地方没什么印象了,科考队到达千户镇时,上级命令我们不要进去,在外面宿营,但是天黑后,我还是难掩好奇之心,独自进入了这座无人的镇子,我至今无法忘记那个恐怖的夜晚,也至今无法解开那座镇子的许多谜题,第二天(其实已是第三天),我向上级建议希望进入千户镇考察,可是却遭到领导的拒绝,他们还批评了我,我想你们那晚也一定没有睡好,所有人似乎都害怕了,对那座无人的小镇感到恐惧。”唐风慢慢地念出了米沙的信。

    “就这些?”韩江反问。

    “嗯,就这些,看来千户镇是个让米沙害怕的地方,所有人都害怕了,因此科考队没敢进入千户镇。”唐风道。

    “哼,这也许是米沙自己的推测,也许科考队是为了早日找到瀚海宓城,所以才没进入千户镇。”

    “不管怎样,米沙是进去了,并且说那是一个令他感到恐怖的夜晚。”

    “废话,谁晚上跑到一个无人的镇子里都会感到恐惧!”韩江戏谑道。

    “你们注意到括号里那句话了吗?”唐风盯着米沙的信,忽然问道。

    “你是说那句‘其实是第三天’?”韩江顿了一下,推断道:“说明当时米沙并没有向上级建议进千户镇考察,而是隔了一天之后,才向上级提出了建议。”

    “你认为这合理吗?米沙为什么不马上提出建议?科考队第二天为什么留在千户镇外面,不继续前进?”唐风盯着韩江,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韩江沉思片刻,突然瞪大了眼睛,他刚想开口,唐风接着说道:“只能有一种合理的解释,那天晚上,包括第二天一整天,米沙都被困在千户镇中了,所以米沙才会对千户镇那么恐惧,所以科考队第二天才在千户镇外滞留了一天,所以米沙才说‘其实是第三天’!”

    唐风越说越激动,韩江也感到背后升起了一股凉气,“是……是什么把米沙给困在了千户镇中?难道这是个迷魂阵!”

    “迷魂阵?!”唐风暗暗自语。

    “那第二天,科考队应该也派人进镇子里寻找米沙了吧?”梁媛忽然说道。

    唐风一惊,“是的,我想科考队应该在第二天白天派人在镇子附近,和镇子里寻找过米沙,但是他们肯定没有找到!”

    “小小的镇子,米沙能藏在哪里?”韩江疑惑道。

    “不是他藏身哪里?而是米沙在千户镇被困住了!一定是这样。”唐风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知道这座镇子究竟是个怎样的无人小镇。竟如此神秘!”梁媛感叹道。

    “你马上就会见到了!”

    韩江说完,前方又是一座高大的沙丘,韩江并不减速,直往沙丘上冲去,但是等韩江驾驶悍驴越过沙丘后,就傻眼了,沙丘后面出现了一道深沟。韩江赶忙减速,但为时已晚,悍驴一头向深沟里栽去。

    唐风和梁媛都尖叫起来,韩江也想叫,但是他强忍住,幸亏韩江有多年特种兵的驾车经验,悍驴冲到沟底,总算没有倾覆,唐风和梁媛跳下车,一阵呕吐,韩江也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

    韩江跳下车,拍着车盖骂道,“妈的,前面那两辆车真是傻逼,我可是跟着那车辙印才栽下来的。”

    “你别叫了,我看那两辆车也不知道这里会有一条深沟。”唐风跌跌撞撞地回身望去,身后的沙丘笔直地压在他们头顶上,仿佛一道坚固的城墙,而这条深沟则像是城墙下的护城河,可是在沙漠中哪来的城墙呢?即便真的有一道城墙,巴丹吉林沙漠的尘暴和黄沙也很快会将任何曾经辉煌无比的建筑物掩埋。

    唐风观察了一阵,对韩江道:“这不是自然形成的深沟。”

    “你疯了吧,你是说这是人工挖的?谁会在沙漠里挖这个?”韩江不信。

    “你看我们身后这座沙丘,虽然已经因为几百年风沙侵蚀,坍塌,但是我依然在沙丘中发现了芦苇的痕迹。”唐风指着身后沙丘中隐约露出的一些黑色物质说道。

    “芦苇?这附近有水源?”韩江敏感地联想到了水源。

    “几百年前,这里很可能有水泡子,水泡子边有芦苇,而修筑这道堑壕的人用芦苇夹杂在沙土中,就是为了防止沙土被狂风吹走。”唐风解释道。

    韩江和梁媛也在不同的位置发现了夹杂在沙丘中的芦苇痕迹,唐风又接着说道,“从堑壕的位置和方向看,这道堑壕与狼洼附近的埋伏圈性质相同,都是为了对付来自西北方向的敌人而修筑的。”

    “看来一切都是为了防止从西北方向而来的强敌,可是却又无法解释陷马坑出现的八思巴文!真是匪夷所思。”韩江摇着头。

    “幸好经过大风多年的侵袭,现在这道堑壕已经不是很深,否则咱们今天就被困在这里了。”唐风指着前面出现的一道缓坡,道:“看,已经有人给我们开出了道。”

    韩江也发现了左前方的一道缓坡,“这缓坡完全是车压出来的,说明前面那两辆车也栽了下来,然后从这儿走的。”

    三人重新上车,顺着已经压出来的缓坡,冲出了堑壕,循着沙地上的车辙印,继续向千户镇驶去。

    两条并行交织的车辙印一直向西北方向延伸,唐风紧张地注视着车窗外,从米沙留下的只言片语中,唐风已经在脑海里绘制出了一幅千户镇的恐怖景象——荒芜的城镇,没有一个人,甚至没有任何生命,狂风呼啸,让人迷失的街道……但是,当千户镇真正映入唐风眼帘的时候,还是让唐风有些惊诧。

    刚才一直连绵起伏的沙丘,此刻不见了,他们驶进了一片戈壁滩,远处的沙山似乎很近,但唐风知道那里距离他们其实还很远。唐风看见在一望无际的地平线尽头,出现了一片高矮不等,错落有致的黄土建筑,那儿就是千户镇?!

    苍茫的大地,寂静无声,夕阳西下,唐风不禁思绪万千,可就在这时,车却停了,“怎么停了,千户镇就在前面,我都看见了!”唐风问韩江。

    韩江并不理会,他打开悍驴的前大灯,趴在方向盘上,观察了许久,才缓缓说道:“那两道车辙印竟然全消失了。”

    唐风这才注意到,果然,前面直驰千户镇的砂石路上竟不见那两条车辙印的踪迹。三人下了车,往前探了二、三十米远,不见任何车辙印,这片亘古不变的苍茫大地,静得让唐风感觉似乎是来到了外星球!

    不见一直出现的车辙印,也不见人和动物的踪影,这里仿佛从不曾有人踏入过,不对!不可能没有人进来!唐风想到这,又往回寻找那两道车辙印,但是他们沿来路走了近百米,仍然不见那两道车辙印的痕迹。唐风不禁埋怨起韩江来,“你不是一直盯着那两条车辙印的吗?”

    “我车速那么快,谁知道那两道车辙印跑哪里去了?我五分钟前,观察路上还能看见那车辙印,但是就一眨眼的功夫,车辙印不见了。”韩江辩解道。

    “那我们倒车回去再找?”梁媛提议道。

    “不!不用了,千户镇已经看到了,咱们不用管那两辆车了。”唐风略思片刻,斩钉截铁地说。

    “可……可是米沙的信里说千户镇很可怕,特……特别是晚上……”梁媛有些犹豫。

    “你看呢?”唐风转向韩江。

    “趁天黑之前再往前走走,今晚我们可以在镇外宿营,至于进不进镇,明早再做定夺。”韩江说道。

    唐风点点头,于是三人重新上车,向千户镇的方向驶去,不见了车辙印,很快,连砂石路的痕迹也不见了,唐风他们完全行驶在茫茫的戈壁滩上。

    到千户镇的距离完全超出了唐风的预判,原本千户镇已在眼前,但是他们驶出了半个小时,仍然没有到达。

    “明明就在前方,为什么还没到?”唐风喃喃自语道。

    “不要心急。”韩江嘴里说着不要心急,却加快了车速。

    唐风惴惴不安地看着窗外,戈壁滩上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是他们进入沙漠的第一个夜晚,唐风还从没有经历过沙漠里的夜晚,他不知道今晚会有什么等待着他?

    就在唐风胡思乱想之时,韩江猛地一个刹车,又把车停了下来,唐风一惊,“你又怎么了?”

    韩江回头望了望,又猛地向后倒车,韩江聚精会神地盯着后视镜,倒出十来米远,停稳,韩江朝车右边的戈壁滩上努了努嘴,“喏,你看看那是什么?”

    唐风疑惑地顺着韩江努嘴的方向望去,荒凉的戈壁滩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那是什么?”唐风惊出了声。

    “你下去看看。”韩江扔给唐风一个手电筒。

    “你不下去?”唐风有些害怕。

    “哼,怕了?”韩江轻蔑地笑笑。

    “把你匕首借我!”

    “算了吧,还是都下去吧,看你这怂样!”

    “我怂,我是不想无谓的牺牲!”

    唐风说完,只得硬着头皮跳下车,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近那个黑影,黑漆漆的戈壁滩,唐风的心狂跳不止,他离那个黑影已经很近了,那个黑影一动不动,肯定不是人,也不会是动物……唐风停下脚步,犹豫地回头望去,他见韩江和梁媛也跳下车,朝这边走来,这才定了定神,继续向前走去。终于,在离那黑影还有七、八步远的地方,唐风停下了脚步,他盯着面前那个黑影,那似乎是块巨石,还挺规整,可是,荒凉的戈壁滩上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块规整的巨石?

    唐风鼓足勇气,推开了手电,一缕强光打在那个黑影身上,“果然是块巨石!”唐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荒凉的戈壁滩上,竟突兀着这样一块规整的巨石!

    唐风又向前走了两步,他这才看清这块巨石其实是块巨大的石碑,他绕到石碑正面,用电筒朝石碑上照去,上面密密麻麻刻了一些文字,再往上看,石碑上部像是被雷劈了似的,斜着齐刷刷地断了,唐风用手电朝四周照了照,没有看见上面的断碑,只有这下部的残碑,依然屹立在荒凉的戈壁滩上,唐风冲后面的韩江和梁媛挥挥手,喊道:“是块残碑!”

    韩江和梁媛很快也赶到残碑近前,唐风已经开始辨识上面的文字,但是唐风一看这碑文,便眉头紧锁,韩江催促了半天,“快念啊,是西夏文吗?”

    唐风摇摇头,“不,不是西夏文,还是元朝的八思巴文。”

    “完了,我真怀疑米沙他们当年走的路线对不对了,怎么这一路留下的遗迹全是元朝的?”韩江有些懊恼。

    “八思巴文你认识吗?”梁媛问。

    “八思巴文其实并不难,虽然我没有系统的学过,但是也能认出一些,我看了看这碑文,这是一块‘禁约碑’。”

    “禁约碑?”韩江和梁媛疑惑地望着眼前这块残碑。

    唐风指着残碑上的碑文,详细解释道:“这块碑的全称是《忽必烈大汗告军民人等禁约碑》。碑文的大致意思是以忽必烈大汗的口吻告诫军民人等,前面的沙漠戈壁里生活着一群魔鬼,多次伤害驻守在此的军人和老百姓,大家不要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丢了性命,后果自负。最后的落款是亦集乃路总管府。”

    “亦集乃路总管府?”

    “嗯,你们都听说过黑水城吧?”

    “就是科兹诺夫发现的那座西夏古城。”

    “对,根据我们现在所掌握的史料看,黑水城当年是这方圆数百里最大的一个城了,所以成吉思汗在占领黑水城后,曾在那里设了一个总管府,负责管理这片广袤的区域,残碑的落款说明这块碑是亦集乃路总管府立的。”唐风解释道。

    “本该很严肃的碑文,可我怎么觉得这块碑上的碑文很搞笑啊!哪来什么魔鬼?堂堂大汗居然还把这些写在碑文上。”韩江叉着腰,望着眼前这块残碑说道。

    “我倒不觉得这碑文有什么搞笑的,这碑文恰恰透露了重要的信息。”唐风似乎想到了什么。

    “哦!你看出了什么?”

    “这碑文不正解释了之前我们发现的那些遗迹吗?!我们一直感到困惑,为什么我们一路上发现的防御工事都留下了蒙古人的遗迹,而却没有像我们预期的那样留下党项人的遗迹,这碑文说明蒙古人非常惧怕沙漠中的那些魔鬼,所以立了这块碑,禁止军民人等进入,还在沿线布置了防御工事。”唐风推测道。

    “可我就是想不明白,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会惧怕什么?”韩江不解。

    “魔鬼嘛!呵呵。”梁媛笑道。

    “我也感到费解。”唐风沉吟下来,突然,唐风眼前一亮,“难道是‘复国之人?’”

    “什么?”韩江没听明白。

    唐风刚想说什么,梁媛忽然在残碑后面叫了起来,“咱们快走吧,好像起风了。”

    戈壁滩上突然起了一阵狂风,狂风卷着沙砾,从西北方呼啸而来,唐风和韩江瞬间被细沙迷了眼睛,唐风想护着梁媛奔回车里,但是韩江却大声喝止了他们,“先不要回去,躲到碑这面来。”

    唐风这才反应过来,护着梁媛跑到碑的正面,三人蹲下,紧紧依靠着残碑,狂风越来越大,唐风第一次见识了沙漠的可怕,他试着睁开眼睛,看了看停在不远处的车,幸亏有这块石碑,要是往车上跑,这会儿不知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怎……怎么会突然起了一阵狂风?!”唐风大声喊道。

    “因为你提到了魔鬼!”韩江戏谑道。

    唐风抬头望望身旁的石碑,厚重的石碑这会儿竟被狂风吹得吱吱作响,他开始怀疑这块残碑能否顶住这阵突然而来的狂风。

    “我明白这块碑为什么断了一截了!”唐风又喊道。

    “你是说这风?”

    “除了风还能有谁?这风就是可怕的魔鬼!”唐风喊道。

    “行了,你省省力气吧!”

    “不,还有,这块碑的碑文冲东南方向,说明这一带大风都是从西北方向吹来的,否则,残碑上的碑文早就看不清了。”

    “但愿这块残碑能帮我们度过难关!”韩江道。

    “但愿忽必烈大汗能帮我们度过难关吧!”唐风嘟囔道。

    唐风话音刚落,戈壁滩上的风竟渐渐小了,韩江观察了一番形势,命令道:“快,趁风小了回车上。”

    三人撒丫子就跑,直到坐回车里,这才稍稍安心。

    梁媛大口喘着粗气,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今晚还去千户镇吗?”

    唐风看看前方已经笼罩在黑幕下的千户镇,又看看韩江,他在等韩江拿主意。韩江快速思考着现在的形势,“我也不想晚上进那个无人的鬼镇子,但是你们看看在戈壁滩上,连个扎营的地方都没有,再来这样一阵大风,我们就全被吹跑了。”

    车厢里陷入沉默,大家面临着两难的选择,最后,韩江终于下了决心,“继续往前走,至少要找一处避风的地方才能扎营。”

    韩江开得很慢,他在观察窗外的情形,千户镇越来越近了,唐风已经可以看到那一片沉寂的黑影,他的心悬了起来。

    “好大一片啊!”梁媛惊叹道。

    “那是什么?”韩江忽然指着窗外一片黑漆漆的土堆问道。

    唐风用手电照去,突然,一个面目狰狞的骷髅映入眼帘,唐风手一颤,手电差点掉下去,韩江和梁媛也看到了那个骷髅,韩江缓缓将车停稳,唐风和梁媛两只电筒一起朝那个土堆照去,梁媛不禁失声尖叫,“啊——全是骷髅!”

    唐风在手电强光的照射下,看见土堆完全是由码放整齐的一排排骷髅垒砌而成,唐风怔怔地盯着眼前这些骷髅,忽然,韩江猛地一拍唐风的肩膀,“这是什么?还没进镇子,就冒出这么多骷髅,真他妈晦气。”

    唐风被韩江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嘴里喃喃说出,“这……这是京观。”

    “京观?”韩江和梁媛一惊。

    “古代打仗时,战胜的一方为了炫耀武功,也为了威慑对手,将敌方阵亡将士的尸体,用土垒砌,筑成高冢,立于道路两旁,这就叫‘京观’。”唐风解释道。

    “这么残酷。”梁媛惊道。

    “是啊,京观很残酷,所以古代也并不常用,只有罪大恶极的敌人,才会被筑成京观。我不知道这些被筑成京观的人,究竟为什么让他们的对手如此痛恨,以至于死后仍不能入土为安,而要被筑成京观!”唐风感叹道。

    “蒙古人所说的那些魔鬼呗!”梁媛道。

    唐风没再说什么,一阵大风吹过,唐风感到不寒而栗,谁料,韩江却道:“咱们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吧!”

    “什么?让我们今晚陪伴这些孤魂野鬼?”唐风和梁媛都叫了起来。

    “我也不想陪伴这些孤魂野鬼,但是再往前走就进千户镇了!今晚你们敢进去吗?”

    唐风看看不远处的千户镇,黑漆漆的,没有一丝亮光,也没有一点声音,一种阴森的感觉笼罩着整个镇子,梁媛叫了起来,“那也不用在这儿扎营啊!”

    “这是除了千户镇,唯一可以挡风的地方,如果你们不想明天早上被沙子埋了吧,就这儿吧,就是这儿,我还不能保证遭遇更强的沙尘暴能不能挡得住!”韩江没好气地说。

    唐风往四周望去,确实没有更好的挡风地方了,最后,唐风一咬牙,“那就这儿,这儿总比夜里贸然进千户镇好。不就一些骷髅吗?咱见得多了。”

    “是啊!也不是第一次了。”梁媛听唐风这么说,也来了勇气。

    “那就这儿吧。”韩江把车停在京观北面,与京观围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唐风在京观旁支起帐篷,一边支帐篷,唐风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你在嘟囔什么东西?”韩江问。

    “我在念经,给这些死后还不能入土的亡魂超度。”唐风挤出一丝苦笑。

    “没看出来,你还会念经?我看你还是不要管这些死人了,多给我们几个念念经,保佑我们平安。”韩江戏谑道。

    “我只会念超度亡魂的经,不会念保佑活人的经。”唐风苦笑道。

    “我会,我会念保佑活人的经。”梁媛突然叫了起来。

    “你会?”韩江和唐风都惊讶地看着梁媛。

    梁媛于是在唐风和韩江惊诧的目光中,双腿盘坐,煞有介事地念起经来,唐风几次想打断梁媛,但都被梁媛连绵不断的诵经声挡了回来。

    直到梁媛念完,唐风才问道:“你念的是什么经?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你当然没听过,是一个老和尚教我的,说是能保佑我逢凶化吉,呵呵。”梁媛笑道。

    “好了,别念什么经了,我从不相信这些,我就相信事在人为。”韩江打断了梁媛和唐风的宗教交流。

    唐风支好帐篷,韩江硬要唐风和梁媛睡帐篷,自己睡在车里,唐风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只好听韩江的,唐风和梁媛躺在帐篷里,外面的风声一阵紧似一阵,梁媛觉得头疼,一直躺了一个小时,也没睡着,唐风只好抱着梁媛,说来奇怪,这下梁媛倒很快进入了梦想。

    凌晨时分,荒凉的戈壁滩上起了一阵狂风,这是一次真正的沙尘暴,狂风夹杂着沙砾、碎石猛烈撕扯着唐风和梁媛的帐篷,唐风猛地睁开眼睛,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不,这不是噩梦,噩梦不会如此清晰,唐风猛地坐起来,也惊醒了梁媛,“沙尘暴!”唐风惊道。

    唐风和梁媛脆弱的帐篷被尘暴吹得不住地摇曳,唐风还在犹豫的时候,帐篷外传来韩江的声音,“唐风,快起来,沙尘暴来了,这帐篷恐怕支撑不住了。”

    唐风浑身一激灵,打开帐篷,拉着梁媛跑出了帐篷,梁媛不住地尖叫……韩江一把将唐风和梁媛拉到车下再看那顶帐篷,瞬间便被狂风卷进沙尘暴中,不见了踪影。

    唐风一阵阵后怕,他的耳畔除了狂风的呼啸,就是一阵阵可怖的响声,他眯着眼,朝不远处的京观望去,令他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原本夯实在京观中的骷髅,骨头,竟然也扛不住沙尘暴的袭击,那一个个骷髅似乎又有了生命,面目狰狞地痛苦地叫喊着,狂风撕扯着那一个个狰狞的面孔,突然,那些面孔被狂风和沙砾撕开了一道道口子,血肉横飞,痛苦变形,最后在唐风面前消失了。

    京观外围的一些骷髅竟被这阵尘暴吹散在黑夜中,突然,一个骷髅头被狂风卷起,猛地向梁媛砸来,唐风猛地抱紧梁媛,那个骷髅头重重地砸在车身上,竟将结实的悍驴砸出了一个凹坑,然后,那个骷髅又被一阵狂风卷上了漆黑的夜空,消失地无影无踪。

    梁媛不住地尖叫,哭喊着,唐风只能紧紧地抱着梁媛,但这沙尘暴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样子,唐风乘风略小的时候,睁眼看了看表,天快亮了,他转而大声问韩江,“这……这风看样子停……停不下来,我……我们该怎么办?”

    “妈的,这该……该死的风,我……我看再这样下去,咱……咱们的悍驴也扛不住,只……只有一个办法……”韩江断断续续地说道。

    “什么……”

    “进千户镇!”韩江斩钉截铁地说道。

    “现在?”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听到要进千户镇,唐风的声音有些颤抖。

    “废话,就是现在。”

    韩江说完,唐风就觉得一阵更猛烈的狂风向他们袭来,紧接着,他就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保护他们的七彩悍驴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他知道再这样下去,悍驴也保不住他们。他们可能和悍驴一起被沙尘暴卷上天去。

    这会儿,唐风开始明白韩江为什么说悍驴再也回不去了,该下决心了,唐风冲韩江喊道,“好吧,就听你的。”

    说着,唐风打开后车门,和梁媛钻了进去,韩江跳进驾驶室,风越来越猛烈,即便加上三个人的重量,悍驴还是在狂风中颤抖,唐风发现车左边的车窗已经裂开,心中不禁惶恐,冲韩江大叫道:“快,快开车啊!”

    韩江发动了半天车,可是却怎么也发动不起来,韩江嘴里念念有词起来,“宝贝,悍驴,亲,你倒是动啊!”

    要在平时,听到韩江这么肉麻,唐风肯定会笑起来,可是这会儿,他却笑不出来,就听韩江还在那儿一个劲地摆弄,“我的宝贝,你给我点面子,给我动起来啊!”

    悍驴还是不动,唐风焦急起来,“是不是沙砾把排气管堵住了。”

    韩江并不理睬唐风,继续对悍驴肉麻,“我的亲,宝贝,可爱的悍驴,动啊!妈的,老子的小命就在你手上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妈的,给老子发动啊——”

    韩江最后那个字拖得老长,说来奇怪,韩江这一骂,悍驴还真动了起来,“这头贱驴,非要我骂它,它才动!”

    韩江猛打方向盘,迎着风和无数的沙砾,径直向黑暗的千户镇冲去。

    狂风卷着不计其数的沙砾打在悍驴的挡风玻璃上,好在悍驴还算结实,竟带着三人突破重围,韩江驾驶悍驴绕着京观开了一圈,便冲向千户镇。

    韩江看见前方是一堵不高的夯土墙,车可以直接冲过去,但是他不知道矮墙后面是什么,如果后面……韩江不敢想下去,他必须快速决断,因为自己离那堵矮墙已经很近了,要想冲过去,此刻就必须加速,唐风和梁媛也看见了前面的矮墙,还没等唐风和梁媛反应过来,就听韩江说了句,“坐稳了!”

    韩江已经下定决心,他猛地加速,向那堵矮墙冲了过去,唐风和梁媛一闭眼,不敢向前再看,韩江驾驶着悍驴腾空而起,跃过了矮墙,上帝,耶稣,佛祖,圣母玛利亚保佑,矮墙后面是块平地,悍驴重重地落在这块平地上,一切都归于寂静,外面狂风呼啸,但是这里却是那么安静,千户镇那些黑暗无光的建筑挡住了狂风,尘暴。

    韩江长出一口气,趴在了方向盘上,唐风和梁媛紧紧相拥,过了许久,他们才知道自己又返回了人间。

    韩江将车缓缓驶进了千户镇,一条还算宽阔的街道一直向镇子里边延伸,一路上,刚刚摆脱危险的三人,又进入了另一种紧张的氛围,他们不知道在这些黑暗的建筑里是否隐藏着新的危险?

    顺着眼前的道路,悍驴来到了一个广场上,韩江将车停下,这就要下车,却被唐风一把拽住,“现在危险,不如等天亮后再下去查看。”

    “天亮?”韩江翻着眼,看看天,“等到天亮至少还要一个小时,你让我们就这么呆在这里?”

    “我们可以先沿着这几条街走。”说着,唐风指了指广场周围另三条他们还没走过的街道。

    “好吧,就听你的。咱们先走哪条?”韩江环视一圈三条黑漆漆的街道。

    唐风也盯着三条黑暗的街道,看了很久,才道:“整个镇子由一条东西向,和一条南北向的大街分割成不同的区域,咱们刚才进镇的那条街略微偏向东南,应该是东大街;我们现在正对的这条街道是西大街,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这条西大街是偏向西北方向的;我们右手的这条街道是北大街,左手的街道则应该是南大街。我们不如先南大街,再西大街,最后北大街,按顺时针的顺序走一遍。”

    韩江点点头,发动悍驴,缓缓地向南大街驶去,南大街很短,很快,他们就来到了路尽头,前方是一堵不高的墙,韩江跳下车,这次唐风不但没阻拦韩江,自己也跟着跳下了车,两人来到墙近前,“这是人工砌筑的夯土墙。”唐风判断道。

    “这小镇也有城墙?”韩江狐疑着踹了一脚面前的夯土墙,夯土墙历经数百年风吹雨打,依旧坚硬异常。

    “别忘了这也是一座军事堡垒。”唐风提醒韩江。

    “那我们在东大街跃过的那堵矮墙也是城墙喽?”

    “应该是,当年这些城墙应该比今天我们见到的城墙高大许多,只是几百年来……”

    “可是既然有城墙,那么城门呢?”韩江打断唐风的话,忽然问道。

    唐风也狐疑起来,是啊!应该有城门,可是眼前这段城墙却没有看见城门。唐风开始在城墙上寻找起来,“按照中国古代的传统,哪怕这座城只有一座城门,也应该出现在南边。”

    唐风推开手电筒,在夯土墙上寻找,突然,一个面目狰狞的面孔出现在唐风眼前,唐风惊得向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脚跟,韩江扶住唐风,两人两只手电一起冲那个面目狰狞的面孔照去,随着电筒的缓缓移动,唐风和韩江的嘴都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啊——是干尸!”唐风失声叫出了声。

    “这里竟然还有干尸!”久经大敌的韩江也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此时,天边已有了一丝亮光,一具保存完好的干尸,斜靠在夯土墙墙根下,微微扬起的头颅,呲牙咧嘴的面孔,正直直地盯着唐风和韩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