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慢慢地打开布包,用手捏起一撮粉末,扔进一个木桶里,然后依次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把所有的水桶都撒上这种药粉后,才把布包捏成一团,塞进了自己裤兜里。
一股浓烈的药味迅速地弥散开来,似苦似臭,呛得人呼吸都不顺畅了,随着这股味道的散发,本来一片寂静的屋子再次沸腾了起来,大家都迅速朝木桶挤去!大叔冷哼一声,那群古怪的活死人又在原地立住了,似乎很怕这个面貌普通的男人!
“天天闹,这个多了那个少了,非要让我来才停止吵闹吗?你们是觉得秦老太不公平是吧?”李叔冲他们呵斥道。
那个满是老年斑、皮肤破碎的老妇猛地冲了出来,挽起自己的裤腿就要露给大家看:“天地良心!我要是有半点私心,怎么也不会让自己的腿变成这样吧!”
看到她那腿,我倒吸了口冷气,枯瘦干瘪的小腿上全是破了皮的伤口,里面露出了表面发黑的血肉来!
这时站在我面前的那个穿着华贵的中年妇人忽然侧过身子,看向大叔:“秦老太的确不是为了自己,可为了别人克扣我们的粮食这能说得过去吗?”
这时我忽然看清了她的样子,这个慈眉善目、余韵犹存的中年妇人竟然…竟然是记忆中胭脂的母亲,秦家的大夫人!
我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向门口的那个小姑娘,开口了:“秦喜儿,我说的没错吧?你看看你那细皮嫩肉,和多年前来到这里就没什么区别,而我呢?当时的情况和你差不多吧,可现在…”
她猛地撕开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发黑腐烂的后背:“就因为秦老太向着你,我们的粮食就不够份量,就要受此折磨吗?”
我捂紧了嘴,盯着她的背瞧起来,本来白嫩光滑的皮肤上此时又爬着几条白白胖胖的蛆虫!而她指责的那个姑娘竟然是那天带我们进屋的小姑娘!
“好了!”李叔怒吼一声:“不要扯那些有的没的,从今天开始,药我来分,你们再吵闹,休怪我不留情面,街上的秦桂花就是你们的下场!现在开始吧!”
大家安静了下来,不敢再说一句话,之前的几个壮汉提起门口的几只热水桶,一一往这些木桶内注入热水。
这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本来毫无波澜的水面就像被烧开了一样,咕嘟咕嘟地沸腾了起来,冒着一个个泡泡,诡异至极!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些人竟开始解起纽扣来,男女老少竟毫不在乎自己的隐私,纷纷在这间昏暗的屋子里脱光了衣物!
这时,我才看清了他们的身体,这副场面我终生都不敢忘记,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画面…
秦老太干瘪的身体,皮肤都皱巴了,空空荡荡的胸脯垂了下去,不光光是刚刚的脚上满是破碎的皮肤,身上也是,皮肤就像快要腐烂一样粘在身上。
刚刚那位中年妇人,身材倒是丰胰,下半身的皮肤也还好,可后背和前胸,通通腐烂黑掉了!整个身体两截颜色,说不出的怪异!
还有一位戴着眼镜的老年人,他的肚子上竟有好大一个窟窿,里面的血好似都流干了,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堆积起来的肠子!
每一个都极其可怖,而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散布着尸斑!只有那个小姑娘的状况最好,光洁细嫩的皮肤上看不出什么异常,唯一打眼的只是脖子上那一抹青紫色的淤青罢了!
这些活死人纷纷迈步走进这状如硫酸一样的水里,面色安祥得如同泡在温泉里一般,一个个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诡异的场面刺激了我,此时我头痛欲裂、双腿发软,胃里的酸气一阵阵涌了上来,我一阵恶心,就吐了出来!
星河一把捞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迅速地把我抱了起来,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我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辩认出抱我的这个人是星河,我努力地吐出几个字:“我…没事…”
按下来,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昏昏沉沉地陷入了虚无的境地,最后一个意识是我染上疫病了…
我的世界一片混沌,耳朵里唯一听见的就是钟梅哭泣的声音,我能感觉到自己被搬来搬去,后来一切安静了下来,我开始发热,非常非常地热!
这种热就像有十个太阳围在自己身边,用力地烘烤着自己一般,我的皮肤都快要被烤焦了,可是,他们仍然不肯放过我,把所有的被子都堆在了我的身上,我的脚底也多了两个滚烫的东西!
太阳穴像被撕裂一般地疼痛,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觉…
我开始做起梦来,梦里南江市和春城交替出现,每次祁然都站在不知名的路上等着我。可是我一旦走近,他就马上变成了泡沫…
我在梦里哭泣起来,泪水模糊了眼睛,心剧烈地疼痛着!以前别人都说心痛,我总觉得是个形容词,可是真的当自己痛的时候,才发现这是真实的生理现象!就像一根根尖锐的针扎进心脏,就像一片雪亮的刀,一片一片地剐割着自己!
后来我又来到了一个黑暗的港口,那里站着许许多多的人,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脸上都抹着厚厚的白粉,脑袋全都朝一个地方张望着…
“你们在看什么呢?”我好奇地问着身边那个其貌不扬的妹子。
那妹子撩了撩额边的碎发,瞪圆了眼睛:“你这不是问的废话吗?我们在等船呀!”
我疑惑地望着那个方向,隐隐约约是有一个黑影向我们驶来:“等船去哪儿?”
她噗呲一声笑起来:“去喝孟婆汤啊!”“妹子,你可真逗,我现在只想吃火锅,不想喝那劳什子的汤!”我被逗笑了。
她拍拍我的肩膀:“你这人咋这么不知趣哩,放弃垂死的挣扎吧,你做的可都是无谓的抵抗呀!你看看我,都认清了事实了,你这人,啧啧…”
挣扎什么?抵抗什么?我暗自诽谤着,瞥开眼睛不再看她。
没过一会儿,一艘黑漆漆的大船悄无声息地驶近了港口,这船可奇怪得很!通体漆黑,没有一丝别的颜色,这倒也罢了,船头上还站着两个古怪的人!
他们竟然戴着动物面具,分别是牛和马的,那面具做得丧得很,面无表情的动物脸活像谁欠了它们八百万没还似的,看着都衰!
那群人开始依次上船,排得整整齐齐地,每一个人走过去,都递上了一张像票一样的东西。我左右看看,岸边空无一人了,正犹豫着是上还是不上时,那牛头说话了:“你,过来。”
我惊讶地张大嘴,指了指了自己:“你叫我?”
他不耐烦地点点头,我只得走了上去,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掌:“你的票?”
“没票?没票你怎么来忘川水的?”他嘶哑的声音忽然拉得很长,活像一匹牛在低呜。
我茫然地摇摇头,他拉过我的手,啪嗒一下系了个白绳:“进去吧,按位置坐下,马上要开船了。”
算了,看看他们要搞什么鬼,我抚了抚左手的白绳,从圆拱形的门进了船舱。
大家整整齐齐地坐在坐椅上,就像看电影似的,对着一侧船舱,安静得不得了,我环视一圈,找到刚才那个圆眼妹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刚刚坐好,就开船了,船舱里两排蜡烛,把大家照得清清楚楚,烛光下他们的脸更加惨白了,这时我才注意到,不但是粉,他们不管男女老少,还都涂了口红,我心里暗笑不已,一群古怪的人!
船开了多久,这伙人就沉默了多久,到了后来,我实在憋不住了,我拍了拍身边妹子的手:“妹啊,你们是旅行团吗?另类体验啊?”
她对着我嘘了一声:“就你废话多,给你说了我们去喝孟婆汤。”
我无力地翻了一个白眼:“喝个鬼,我还过奈河桥呢!”
她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孟婆汤就在奈河桥上面喝。”
我的嗓子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了,咳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们…难道是死人?”
她恨恨地看了我一眼:“你也是一样。”
我尖叫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热乎的呀,我怎么会是死人!
“叫什么叫!每天都要来几个你这种混票的人,有些走到一半就折回去了,浪费我们时间!你再叫我直接把你甩下去,底下可全都是不能投胎的阴魂哩。”那个戴着牛头的男人把头探入了船舱,恶恨恨地说道。
我这时也意识到了周围的不对,因为我右侧的老头穿的估计是系带的寿衣,而前面那个穿一身洁白连衣裙的小女孩,头上竟戴了一朵小小的白花…
我难道已经死了吗?我忽然记得我在那个神秘的地坑里染上了疫病,而之前,我在那间大屋子里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还是摆脱不了命运,在我还没满28岁的时候,我还来不及跟任何人告别,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个世界…
心底的悲凉涌了上来,我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哭泣起来!难道我的生命终结在那个地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