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欣住的房子很偏僻,在村子的最北头,紧挨着山脚,没有邻居,孤零零的一座独院。它是何军圣医生家的老院子。大家都猜测医生和连欣一定有不浅的交情,否则不会大老远把她带到东庄来,还给她安排房子住。连欣在这里什么人也不认识,除了何军圣何医生是她的熟人以外。有时候医生会找她聊聊天,但大多时候她都会在家里宅着。医生找了一个年轻女孩专门照顾她。
去的路上,卫光还在想,这个女人在谋杀前一晚去了死者家,并在家里大吵一顿,那么那次谈话的内容应该会揭开这个谜案。这样想着,他的心里又有了一丝希望。很快,卫光和村长进入小院,那个女孩径直出来迎接他们进入客厅,而那个传说中的女人起身相迎。整个房间感觉肃穆而宁静,她在房间内塑造了一种奇异的氛围。再看这个女人,身穿一套雍容的黑色衣服,越发衬托出她那光洁白净的皮肤。虽然年过四十,但依然容貌美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死气沉沉的神色,有点像僵尸般的白,如果不是那双看起来警觉的双眼在骨碌碌地转,她就像是一座石头雕像。
她木然不动地站起身略略点头示意他们坐下来,然后吩咐那女孩倒茶。那气势绝不是东庄村妇能装出来的。等他们落座后,连欣无动于衷地问:“我想你们是为村子里发生的谋杀案来的,可是我要说我可能没什么好提供给你们的。我的生活很安静,基本上不会出这个院子,所以你们可能要白来一趟了。”她停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慎重地说:“当然,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找警方帮忙的。”
年轻女孩沏好茶。为三个人一人斟上一杯,然后又悄悄地离开了。卫光在心中赞叹说,食人族的家教果然很严啊。他想着那些传言,也不知道这么一个女人是怎么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
连欣从容地举杯喝茶,也示意他们端起茶喝,她谦虚地说:“就是一般的花茶,将就着喝吧。”
卫光这才感觉到自己跑神了,他急忙收神询问说:“我们正是为了洛根生的谋杀案过来的。您也明白,这只是例行公事,我也会询问村子里的每一个人。所以您不要想太多,实话实说就好。”
连欣点点头表示同意。卫光小心地抿了一口茶然后郑重地拿出笔和记录本,一边记录一边说:“5号那天傍晚六点到七点。您在哪儿?”
“你是想知道我那天六点到七点在什么地方吗?”她反问他说。
“是的。”
“让我想想,这事情过去有两三天了,我最近的记忆也不好,我不知道能不能完全回忆起来,我尽量吧。”她皱起眉头回忆了一会儿。然后回答说:“我就在这儿,在家里。”
“那么谁能证明您说的话呢?”卫光的眼睛瞅了一下屋里的那个女孩说:“她能证明吗?”
“不能,那个时间我让她去镇上为我买药去了。我必须定期服用一种药,这里没有卖的。”
卫光略略摇了摇头心想,这就是说她没有证人能证明她当天是一个人留在家里。他在记录本上打了一个叉,这表示询问的对象在作案时间上有疑点。或者是她看出了卫光的疑问。又解释说:“我下午的时候出去了一会儿,不过在五点之前就回来了。”
关于六点到七点这个话题只能到此为止了,目前卫光身边还没有人来证明她说的是对的还是错的。他只能转移话题接着问下一个问题:“案发前一天傍晚,您到死者家里去拜访过死者?”
他以为她会矢口否认,因为如果承认的话就代表她和死者之间有一定的联系,或者是直接导致他被杀的原因。但是他听到的是她平静的回答:“是的,我去了。”
“那么您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她依旧是那种平静的表情。不卑不亢地回答说:“恐怕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那事涉及到个人*。”
卫光有些恼怒了。他还第一次在这里碰到这种棉里藏刀的女人,他满脸涨红地说:“警方必须知道你们谈话的内容,我们才不管你是什么*不*。”
连欣没有被卫光激动的情绪感染,她仿佛看透一切一样淡淡地说:“我不会告诉你任何这方面的情况。我只会向你保证,那次谈话的内容和谋杀毫无关系。”
“那不是你说了算的事情,和谋杀有没有关系得让我们来判断。”他努力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缓和地说:“这是一起谋杀,我要了解真相,不管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我们都要知道真相。”
但不管卫光的情绪多么高亢,连欣只是一言不发。
卫光对她不予回答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愤然站起来说:“如果您不能说出谈话内容恐怕我会用我的方法解决问题,您会收到警方的传讯,那时恐怕你不来也不行。”
连欣则轻飘飘地站起来,不为动容地站起来做个请的动作,目送他们出门。
刚出院子,卫光想要不要真的采取强硬手段把她请来问问,他正踌躇着到底要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让她开口。他自顾自地想着,没有注意到张学成沉默半下午了。他一天都在跟着卫光到处转,一路上都是步行,这天气热得要死,他感觉自己都要中暑了。他看看表,已经下午四点半了,中午在派出所吃的泡面,到现在已经消化得差不多,腿也酸胀的厉害,他早想回去休息了。
“我们再去洛根生见看看,问问邻居看谁听到他们的谈话没有?我想他们谈话的内容对于我们来说是个突破口。”卫光兴致盎然地说。
张学成真无语了,他蹲在地上敲着自己的老寒腿说:“还要去?”
“那是啊,她既然不想说我们只能自己找了。只要我们能找到证据一定能撬开她的嘴。”
就是铁人也烧化成水了。他奶奶的,这又不是我的工作,又不给我开工资,我在这儿卖老命地干什么。真不把人当人看啊。张学成在心里咒骂了一句,嘴里却客客气气地应付说:“咋看着这天想下雨呢,天气预报说有暴风雨,不如明天再去吧。”
卫光一门心思在案子上,哪想到他会想那么多,看看万里无云的天空说:“哪有啊,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再去调查一下。”
就在他们僵持的时候,小院的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她朝屋里看了看。又小心地钻出来。看到他们两个的时候,她小步跑过来急促地说:“还好,你们没有走。我还担心你们走了呢,”
卫光看着她,她就是照顾连欣的那个年轻女孩。此时她站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卫光明白既然她要这样跑出来一定是有话要说,所以他要鼓励她说话:“你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女孩急忙走到拐角,小声说:“我说我出来倒垃圾。我不能待太长时间~~~”
卫光打断她说:“那么你要说什么?”
“5号那天下午六点,连姐让我去镇上的药房买药,可是我刚出来就发现自己没带钥匙,所以在半路上我又回来了。我给家里打电话,电话没人接,而连姐又从来不拿手机。她说那玩意儿有辐射,所以我只好回来敲了半天门,可是没人开门。我想那时连姐可能出去了。”
“你回来的时候是几点?”卫光的双眼泛着光仿佛看见一只就要到手的猎物一样。
“应该是六点半。”
“你确定吗?”
“我当时看了看表,确实是六点半。”
卫光双手一拍,得意的神情溢于言表:“呵呵,她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我们只要找到她在这个时间做了什么。案件就清楚了。”
女孩紧张地问:“你们千万别告诉她说是我说的,其实连姐是个不错的人。她对我挺好的。”
这个时候卫光已经不管这些了,人好不好都无关紧要,关键是他要找到嫌疑人,连欣现在就是他的重要嫌疑人。
说完这些,女孩有点忐忑地急忙跑回院子,正好张学成的电话又响起来,他找个借口庆幸自己终于可以离开了。
电话是何军圣打来的,他在家里等他,有些事情他要和村长谈。村长在十分钟内赶回家。他进去的时候,发现妘鹤和涵冰也在。妘鹤正和医生愉快地聊一些医学常识,看起来他们聊得很投机,妘鹤很快就用个人魅力征服了医生。
李蓓在倒茶,桌子上还有一些自制的饼干,但很可惜的是饼干都烤糊了。张学成进来的时候,李蓓埋怨他说:“中午都不回家吃饭,你一天都在忙什么呢?”
村长把这一天的行踪告诉他们,还有刚才卫光对连欣的怀疑也详细地叙述一遍。哪知道村长还没有把话说完,何医生就连连摆手说:“不可能!不可能!她六点到七点的时候在我诊所,不可能出现在现场。”
大家纳闷了,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肯说明白呢?
“她要死了!她在原始丛林里得了不治之症,目前国内根本没有治愈的方法。我估计她最多能活一个月。”
村长不解地问:“我一直不明白您和她那么熟,你们之前就认识吗?”
何医生这才解释说:“我和她是老相识了,实际上我们在一个学院毕业的,她算是我的师姐了。后来她嫁人到这里,我又认识了她丈夫。”
“她丈夫?她丈夫是谁啊?”
“实际上是她的前夫。她的前夫就是死去的洛根生,他们离婚很久了,洛宁就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离婚后,连欣去了国外,可是她在丛林中考察的时候得了一种病,那种不治之症,虽然百般调治还是没有效果,后来,医生宣判了她的死期。她在最后的一段时间搬到了这里,她想和女儿相聚最后的一段时光,可是洛根生是个老顽固。他坚决不肯把女儿给她,他们为此争执很久了。”
妘鹤和涵冰知道这个消息还不足为奇,可是同在一村的张学成和李蓓竟然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这不是很奇怪?
对这个疑问,李蓓的解释是洛根生从毕业就在外地工作,一直到最近几年他才带着女儿洛宁回来,之前的经历他们一无所知。只知道他的前妻死了,他们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紧接着,医生又说连欣一直要求自己保密,她不想过多泄露这些事情。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在最后的时间里和女儿愉快地度过。七点钟的时候,她做了例行检查后说自己还有一个约会就匆忙离开了。他敢保证那个时候洛根生已经死了。
连欣的行踪基本上确定下来了。妘鹤侃侃地说:“谋杀有时候就像一道选择题,看起来每个答案都对。实际上我们要做的就是筛查错误的答案,选择正确的答案,而那个正确的答案才是真正的凶手。如果我们不能选择正确的答案,至少我们要把错误的答案筛除掉。现在我们来看看连欣是不是那个错误的答案。之前的行踪我们就不用考虑了,她和洛根生结婚。生下一个女儿后又离婚,连欣离婚后只身去了非洲原始丛林得了不治之症。她在生命就要终结的时候想和女儿一起度过,所以她跟着医生来到洛根生的老家。她想把女儿要过去,但一直遭到洛根生的拒绝,他们为此争吵很多次。四号晚上,也就是案发前一天。连欣又去了洛根生家,他们就洛宁的问题再次发生争吵,然后无果而终。虽然她有作案动机。但是她不具备作案时间,何医生表明她在那个时间正在他的诊所里,除非她有分身术,否则她就是魏征再世,在睡梦中宰杀了罪龙。否则她不可能在六点半的时候杀死洛根生。”
说完,妘鹤看着医生说:“您说她七点离开了您的诊所?”
医生点点头说:“是的。她说七点和人有约会,她没有告诉我去见谁。”
妘鹤淡淡地说:“如果我猜的不错,她应该是去见洛宁了。洛宁在七点去见了她的亲生母亲,那么七点之前她在干什么,有人调查过她吗?”
村长一脸茫然,妘鹤这么一说,这里还真是个问题?想到这里,妘鹤从包里拿出那只镶着珍珠的耳环说:“你们有谁见过这只耳环吗?”
那只耳环一亮相,立即引起了李蓓的惊呼:“我见过,上一次我见过洛宁就带着这么一对,她经常出入韩冬的画室,我感觉她特别喜欢韩冬。如果不是刚知道韩冬和许静静有关系,我一直以为他们会结婚。前段时间有传言说她和韩冬在画室亲嘴被她老爹发现,洛根生把韩冬大吵一架说洛宁是不会嫁给他那种人的。”她长叹一声说:“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子?如果韩冬真能找洛宁也就算了,毕竟她年轻又漂亮,可是韩冬竟然找的是许静静,这太让人吃惊。”
张学成看了一眼李蓓说:“你也对他有好感吗?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女人,怎么总是喜欢那种小白脸。你也很喜欢他吗?”
丈夫的抢白让李蓓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她腾地站起来,脸憋得通红,但最后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走了。
与此同时,关于李玲的那个诽谤电话警方追踪到了来源,奇怪是那个电话竟然是从韩冬的房间打来的。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卫光凌乱了。李玲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是在六点半,这个时间是洛根生被杀的时间,也是韩冬和孙波一起去喝酒的时间。但这点正是有问题的地方,那时,有人走进韩冬的房间,用屋里的电话给李玲打骚扰电话?他是谁?目的是什么?在案发的时候竟然出现过两次奇怪的电话,其中一次在洛根生家附近的网吧,而另一个电话来自韩冬家。卫光也曾想,韩冬房间的电话被征用,韩冬房间的匕首被征用,无论如何,凶手的目的都是为了让韩冬涉嫌此案。更可恶的是电话上没有留下指纹,匕首上也没有指纹,卫光唯一能确定的是凶手一定策划了很久。到底是谁如此怨恨韩冬呢?甚至要杀他而后快?
最后卫光推测出凶手在五点半左右跟踪洛根生从家里出来,他知道死者的目的,他在经过网吧的时候给村长打了电话,把他吸引开,然后他跟着洛根生进入村长家,他先去韩冬的房间偷走了匕首,然后去了村长的书房,用韩冬的匕首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洛根生。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韩东的房间,镇定地用他的电话给李玲打电话,能这么娴熟地做完这一切的人一定是熟人,他知晓一切!
后来,村长向卫光陈述了医生的话,告诉他连欣没有作案时间,医生的证词让连欣暂时从警方嫌疑人的名单中划除了,那么还剩下谁呢?卫光突然想到了洛宁,她憎恨继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母已经死了,而这时她得知自己的生身母亲来这里接自己,更可悲的是自己挚爱的男友竟然和她的继母有一腿。那么这个女孩唯一能做的就是栽赃陷害这两个人!经过调查,洛宁真的具备作案时间,她所提供的不在场证明被无情地推翻了。